簡子晏是被生生痛醒的。
這種疼痛和之前在帝宮監牢裡所受的刑罰不一樣,它仿佛不存在,又似乎無處不在,簡子晏被痛醒之後想要嘶吼,卻被下半張臉上糊住的東西死死捂住,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
在渾身不自覺的顫抖中他睜開眼睛,看到昏暗泥濘的周圍,深紅色凹凸不平的柔軟組織正隨著震耳欲聾的呼吸聲一收一鬆。
他還在蟲母的肚子裡,就像對待蘇隨安一樣,蟲母沒有選擇直接消化掉他,而是將他吸附在內壁上,為它提供養料。
簡子晏想試著動一動,但他之前在救治了司望之後又操控蟲母,精神力已經竭儘乾涸,微一動念頭,精神力就爆發出炸裂般的疼痛,比身體上的痛苦還要嚴重千百倍。
正在簡子晏疼痛難忍的時候,一道浩瀚的意識接入他的精神中。
“我的孩子,你醒了。”
簡子晏不能出聲,精神力凝成的語氣卻仍然囂張至極。
“呸!”他說,“沒事彆亂認孩子,否則等我殺了你的時候,可不想背上不孝的罪名。”
蟲母發出沉沉的歎息:“孩子,你和我作對了這麼多年,還沒有認清現實嗎?人類終究不是我的對手,你該醒悟了。”
“就算宇宙沒有白天黑夜的區分,你也不能整天在這做白日夢吧。”簡子晏冷冷地說,“閒著沒事多吃點酸梅,有助於頭腦清醒。”
他的冥頑不靈讓蟲母沉默了片刻,語氣中摻入嘲諷的成分。
“簡子晏,你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還在嘴硬些什麼?還是你在期待那些廢物人類來救你?死心吧,你已經要死了,對抗我的最終下場,就是和我融為一體,化為我的養料。”
簡子晏痛得渾身顫抖,卻不想讓蟲母聽出他的虛弱,他發出嗤笑:“這聽起來還真夠惡心的。”
“惡不惡心,你已經失敗了,人類已經失敗了。我會用你的能量去對付你一直致力於保護的人類,你感到開心嗎?後悔嗎?這就是你的下場,也是所有敢反抗我的人類的下場。到時候我會把你乾枯的屍體掛在帝宮的大門上,讓所有人都看到他們報以希望的英雄是怎樣的結局。”
簡子晏怔愣幾秒,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笑聲。
“原來你竟然會覺得我是他們的英雄?你以為人類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所以隻要我死了,他們就會喪失鬥誌?”他笑得抽搐不已,眼中卻流露出暢快的笑意,“蟲子果然隻是蟲子,再給你一個腦子,你也不會比人類聰明,居然還妄想要取代人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蟲母一時沒有說話,簡子晏的話給它造成了一定的衝擊,它突然發現自己一直的認知好像出了錯。
於是它趁著簡子晏此時無力反抗,強硬地入侵了他的腦海。
如果是全盛時期的簡子晏,它根本無法做到這點,但簡子晏現在太虛弱了,再加上人本身就在蟲母的肚子裡,一時反抗不及,被強行控製了記憶。
他腦中的記憶如電影般,一幕幕地播放出來。
十八歲剛剛分化出性彆的簡子晏對著自己的檢測報告久久凝默,然後當機立斷地告訴唯一在場的郝暉,不顧他的震驚不解,懇請他為他保守秘密。
“郝叔,我知道我是一樣多麼有力的武器,所以我必須保證,這樣武器必須由我自己掌控。”隻有十八歲的簡子晏淺淺一笑,明媚的臉上一笑生花,“相信我,我心裡有數。”
於是他從此隱瞞下自己Omega的身份,以Alpha的身份進入軍部,在精神力大多用於壓製信息素之後,他展現出來的隻有B級實力。
世人無人不知,Omega的體質天生和其他性彆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哪怕是S級的Omega,也無法在體能上戰勝Beta,這是大自然給予他們的饋贈和代價。
而簡子晏因為隱瞞了身份,不得不以Omega的身體素質去參加那些Alpha的訓練,並且取得了優異的成績,是其中最耀眼的新星。
與此同時,他的精神力太過廣闊,而意外和蟲母對上了意識,從那天開始,他就進入了和蟲母長時間的拉鋸戰,兩方從試圖控製對方到想將對方搞死,都竭儘全力,沒有留手。
簡子晏的精神力大幅度消耗,為了抵抗蟲母並給予反擊,他時常臉色蒼白,體質虛弱,但由於他外在的張揚跋扈,這些全部被完美地遮蓋了過去。
在他做著這些的時候,他還在同時發展在軍部的勢力,他不顧自己Omega的身份一次次親自踏上戰場,立下赫赫戰功,不惜一切地向上攀爬。
次年,十九歲的簡子晏申請加入帝國議會,由於精神力等級不夠被拒絕在外,簡子晏開始思考新的滲透帝國權力圈的方法,在這時他發現了白明兮。
在剛見到白明兮的那晚,他激動得整夜沒睡,和郝暉說了許多許多。
“郝叔,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隻有我自己還不夠的話,隻要再出現一個五級精神治療師,一定會有真正控製蟲母的辦法!說不定還能殺死它。”隻有這個時候,這個隻有十九歲的少年臉上才會出現些真心的笑意,不是張揚或譏諷的,“我一定要想辦法接近白明兮,Alpha的身份也許正合適,隻是很抱歉要欺騙他了,希望等結束這一切之後我還能活著,那我會親自向他道歉。”
隨即畫麵一切,司望出現在了簡子晏麵前。
簡子晏凝視了司望許久,心中的震撼和驚喜比剛見到白明兮時還要重。
“也許我現在有了一個更好的選擇。”他對郝暉說,“一個精神力為S的頂級Alpha,還有誰比他更適合坐上那個位置?隻是他現在還不行,實力太弱了,我需要更多的時間,隻要有時間,有時間就好。”
說這話的時候他星眸璨亮,比窗外的星輝還要明媚動人。
後來……
一次次的深夜裡,簡子晏一邊對抗蟲母,一邊研究針對司望和白明兮的“追殺”,他對兩人的實力和能力做出細致的分析,並針對地安排下一步“訓練”。
在這些拿出任何一件就足以逼瘋普通人的事中,他沒有時間休息,但他目光始終堅定。
隻是偶爾,他也會手撐額頭,蒼涼無邊的夜色陰影將他緩緩吞沒。
“還不夠。”他發出喃喃自語,“你還不夠強,司望,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對不起。”
之後,對於司望的壓迫和追殺層次驟然拔高了幾個等級,隻是在這些行動中,簡子晏必會安排後手,確保司望和白明兮不會真的喪命,如果兩人傷勢太重,他甚至會以另外的方法給他們送藥,治療他們。
看到這段,和簡子晏同步看到記憶的司望承受不住,臉色慘白地後退了一步。
“學院長給我使用治療艙是……”他艱難地吸氣,“……他安排的?”
在剛才的記憶中,分明是簡子晏特意找上帝國學院的學院長,劈頭蓋臉怒斥他一頓帶學生拉練也不做安全措施,說明天他要派人去檢查,隻要有學生有生命危險就拿他是問。
“他是為了訓練我們。”白明兮早就淚流滿麵,他聲音哽咽,“是我不爭氣,他在十九歲的時候就成為了五級精神療愈師,而我二十了,還有他的幫助,卻一直沒有成功。”
“彆說話。”郝暉麵無表情地說。
場麵又安靜下來,記憶還在繼續。
司望和白明兮慌不擇路,誤入蟲族的隱秘基地,被大堆精神類蟲族攻擊的時候,還沒成型的精神療愈師白明兮根本無力抵擋,關鍵時刻簡子晏及時趕到。
他隻一出手,鋪天蓋地的蟲族被齊齊定住,連著司望和白明兮一起,昏迷在地。
這是除了司望之外,其他人第一次見到五級精神療愈師出手,他們震撼於這一出麵就控製全場的恐怖實力,完全區彆於人們傳統認知中柔弱無力的Omega,簡子晏眼神淩厲,氣場悍然,鋒銳得如一把尖刀。
而就在他專注保護兩人的時候,被腦蟲趁虛而入,寄生在了他的體內。
即使已經知道了這個結果,看的人還是忍不住發出絕望的“不”。
簡子晏是何許人,他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腦蟲一旦紮根就無法拔除,但他隻是冷笑一聲,隨即就用精神力將腦蟲壓製在了最深處的角落裡。
他沒有受到腦蟲的控製,哪怕是一秒鐘的時間都沒有,這再次讓人直觀地感受到了五級精神療愈師那絕對的實力,簡直聞所未聞。
有了腦蟲的輔助,對抗蟲母也變得愈發艱難,所以簡子晏對於培養司望白明兮的決心就越堅定。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得知了自己和司望的真實身份。
在這一刻,他第一時間居然不是感到難過,而是……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這樣也好,我還能對所謂的親情抱有一絲幻想。”他狀似完全不在意地說,“就當我的親人不是簡家那些玩意兒,我真是開心得很。”
雖然這麼說,他眉宇間還是流露出幾分難言的苦澀,雖然很快就被他習慣性的張揚給遮蓋了過去。
“那時候小晏是難過的,他雖然厭惡簡家人,但他也十分珍視他們,覺得這是他在世間僅有的東西。”郝暉輕聲說,“他騙得過彆人,卻騙不過他自己,司望,你奪走了他僅有的東西。”
司望定定的,對郝暉的話一動不動。
“怎麼會呢?”蘇隨安突然出聲,“如果他對簡家人是這種態度,那應該怎麼都不至於……要殺死他們吧?”
簡子晏親手殺死了簡遂和簡樺林,這件事全帝國人儘皆知,他壓根沒有想瞞,這也讓民間對他討伐的聲音塵囂甚上,是以至於後來無法翻盤的關鍵原因之一。
而對簡子晏知曉甚多的郝暉卻露出困惑的神色:“關於這點,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問過小晏,但他從來都沒有回答過。”
他們很快就知道為什麼了。
在簡子晏和司望得知真相的時候,簡家人也知道了這件事,但他們第一時間不是將司望這個親生孩子接回來,或者將簡子晏這個假少爺趕出去,而是……
對著簡子晏,流露出明顯的欲./望。
司望的親生父親簡遂將簡子晏叫到書房:“子晏,雖然你不是簡家的孩子,但簡家畢竟養了你二十年,你理當回報。”
簡子晏連帶嘲諷:“我位居元帥,能保你們一輩子榮華富貴,這還不夠嗎?”
“不不不,即使不用你,簡家也不會缺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簡遂圖窮匕見,伸手摸向簡子晏漂亮的臉,“你明明有更值得的用法……隻有你能做到的。”
嘭咚。
不止是記憶裡的簡子晏踹翻了桌子,現實中的司望也一時沒控製住力道,強悍的力量直接炸開了旁邊的床。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影像,腦中一片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