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子晏大睜著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經曆了什麼。
他是想過在這個孩子回來的時候不會放過他,他也做好承擔他一切怒火和恨意的準備,但是在那些設想中,唯獨……沒有如今這副光景。
簡子晏心中痛苦難當,他所幻想過的最痛苦的事,也比不上如今的萬分之一。
他情緒羞憤之中,揪住裴明玨龍袍的蒼白手腕上,一抹緋色的雕青隱隱約約浮現,片刻之後又悄然隱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來接攝政王前去宮中的馬車這天在宮外停留了許久,卻沒有等到攝政王從宮內出來,隻等到了吩咐他們就此離開的命令。
宵禁落下,宮牆大門緩緩關閉,攝政王再也沒能出來。
……
【419:……
簡子晏:“……咳。”
419聲音無神:“是我錯了,我單知道你是個屑,沒想到你卻是如此葷冷不忌的,你不但能對主角攻下手,甚至還能對主角受下手……”
“首先讓我強調一下,這是主角受對我下手。”簡子晏一臉無辜:“其次這我真沒想到,我預想的是裴明玨會把我關進大牢裡用刑來著,他這麼神來一筆,還把我的計劃給打亂了呢,你不能怪我,我也是受害者!”
419:“你看我信嗎?”
簡子晏:“信不信跟我有什麼關係,彆打擾我,我要考慮一下改變計劃了。”】
簡子晏覺得自己正深陷在一場可怕的噩夢中。
他柔軟的長發被人愛不釋手地捧在手中把玩,成為被羞辱的一種的元素,那種輕佻侮辱的姿態,比對待最下賤的伎子都不如。
“你怎麼了,為什麼會露出這種表情?”
那人用沙啞含笑的聲音,輕緩地咬住他的耳垂。
“反正這等事,你早就已經該習慣了,不是麼?還是說,父皇能對你做這些,我就不行?”
“你這個混賬!”
簡子晏嘶聲罵道,他不敢看自己,更不願麵對曾經傾心相對的孩子滿是惡意和侮辱的目光,他用力閉上眼睛,卻又被捏住下巴,強行讓他睜開看著。
他甚至被抱到了冰涼的龍椅上。
“你不是一直都很希望能真正坐上這個位置嗎?作為你的學生,朕有必要為老師滿足願望。”裴明玨的聲音裡滿是壓抑的恨意,“麵對我這麼尊師重道的好學生,老師不應該表揚於我麼?你給我好好看著!”
“你給我好好地看著!”
這聲怒吼震耳欲聾,簡子晏心口一悸,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全身都被冰冷的汗水浸濕,孱弱的身體猶如被置於車輪下碾壓了幾個來回,不止是身體外在,他稍微一動,立刻臟腑疼痛,喉口腥甜。
他的眸光渙散了好一會,再漸漸聚焦。
既然是躺著,那他……被送回家了?
這個念頭剛在簡子晏心中一閃而過,他就目光一凝,聚焦在頭頂繁複華麗的帷帳上,臉色霎時蒼白起來。
這個帷幔他怎麼會不認識,在間房間中,他曾經度過過最羞辱痛苦的時光,拚儘全力也無法逃離,直到將那人殺掉,他以為會迎來徹底的解脫。
卻沒想到,他兜兜轉轉,竟然還是回到了這裡,開始另一場新的噩夢。
這裡不是彆的地方,而是……天子的寢宮。
在認出地點的刹那,簡子晏險些崩潰了,他痛苦地想要蜷縮起來,卻帶動了一陣嘩啦的金屬碰撞聲。
簡子晏怔住,他想到了某種可能,不可思議地掀開被子,在看清腳腕上栓著的東西後,臉色蒼白如鬼。
他呼吸變得不穩,伸出顫抖的指尖想要去碰觸這個東西,心中充滿震驚和苦澀。
怎麼會這樣……事情不要像他想的那樣……
然而恰好推門進來的人,打破了他的全部幻想。
熹微的光明中,年輕的君王身穿龍袍,麵容眉眼淹沒在晨光中,隻看得出身形挺拔如刀,如雲層後半掩的冷月。
而這在簡子晏的眼中,卻如同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厲鬼般陰森可怖,讓他瞳孔霎時收縮,僵在當場。
“老師怎麼了?”
來人向裡麵走了幾步,隨著大門的關閉,露出裴明玨邪肆俊俏的臉。
他麵帶笑意,眸光卻是和表情截然不同的狠戾。
“你是不是一直也很想住進這寢宮裡?學生現在也滿足你了,你難道不高興嗎?”
一時間,那場噩夢中的一幕幕又在簡子晏的腦中浮現,他抬起一隻手顫抖地指向裴明玨,幾乎無法壓製自己的情緒。
“你……你怎麼……”
怎麼會變得如此下作!
怎麼能變得……像你父親一樣……
他伸出的手指,被另一雙帶著繭子的修長手掌緩緩握住,用緊到幾乎能掰斷他指骨的力道。
“老師居然還不滿足嗎?”裴明玨俯身,明明是如此近的距離,卻讓人感覺他如此高不可攀,那眼角眉梢流露出的輕蔑,足以讓任何一個有自尊的人感到痛苦。
他故作苦惱:“這可就不好辦了,難道你隻有自己登基,才能得到滿足嗎?隻是很可惜,現在早朝已經結束了,所有大臣都承認我才是唯一的真龍天子,連你的那些手下,也在迫不及待地向朕表忠心呢。”
裴明玨看似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然而無論簡子晏多用力地想抽回手,也無法和他的力氣相抗。
簡子晏心中充滿無與倫比的失望和憤怒。
作為君王,你可以狠毒,可以凶殘,甚至可以視人命如草芥。
但是你怎麼能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侮辱他人,怎麼能讓皇室蒙上如此不堪的汙名!
簡子晏的眼中滿是深深的失望,他定定地望著裴明玨,讓裴明玨心中下意識地晃過一絲不自在。
但是他馬上就反應過來,他怎麼到了這種時候,還忍不住對這人抱有心軟?
他配嗎?
“看來老師是默認了。”裴明玨的眼神和聲音一起冷下來,他重重地將簡子晏甩回床/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如果是這樣,那恕朕不能從命。”
簡子晏仿佛失望透頂,他撫著胸口嗆咳幾聲,嘶啞地道:“皇上現在已經懲罰過微臣了,如果認為微臣有罪,還請將微臣關入牢中,根據大景律例,即使你是皇上,也斷沒有私自囚人的道理。”
“你居然在和我講律例?”裴明玨幾乎被氣笑了,“你犯下的罪過,千刀萬剮都無法恕罪!是誰給你的膽子,到現在還在妄圖控製朕?你還當朕是當年孱弱無力,隻能任你在掌心搓圓捏扁的太子麼!”
“微臣不敢。”簡子晏不抬頭看他,隻死死盯著床上的花紋,“隻是依照律例……”
“不許和朕提這該死的律例!”
裴明玨捏住簡子晏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在他漆黑的眼眸中,他看到了自己扭曲的麵容。
“你誘/惑先帝的時候怎麼不提律例?你對朕下毒的時候怎麼不提律例?你把匕首刺進父皇胸口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你犯下的律例足以讓你連誅九族?”
他果然是在恨著這些。
簡子晏感覺下巴幾乎要被擰了下來,強烈的痛楚讓眼尾和唇上的殷紅更加濃鬱,讓他仿若在無聲地鳴泣著血淚。
“既然微臣犯下的是誅九族的大罪,那就請皇上降罪吧。”他聲音喑啞,已經沒有憤怒,“可惜微臣家中隻有微臣一人,沒法讓皇上連誅九族了。”
裴明玨陰沉地盯著他,他想要撕破這張故作平靜的臉,想要不顧身份臉麵地對著他大聲嘶吼,將這麼多年來他全部的恐懼和恨意全都宣泄出來,想扼住這人的脖頸將他勒到窒息,在瀕死之時逼問他有沒有對過去的所作所為有過一時片刻的愧疚。
但當他將目光移到簡子晏被迫昂起的脆弱脖頸,他的眸色變得危險起來。
既然承認對這人有愚妄,那就留著他的性命。
他如今已經是九五至尊,沒有任何人能再掌控他的人生了,任何人都不行。
“老師不愧是權傾天下的攝政王,哪怕談及生死,也如此淡然寧靜。”他唇角勾起邪肆的微笑,目光裡滿是不加掩飾的惡意,“朕之前是非常想殺了你,隻是現在朕改主意了,比起死去的老師,活著的老師也許更有用些,也更有利於贖罪。”
簡子晏瞳孔放大,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在他的眼睛中,印出裴明玨慢慢壓來的陰影。
……
等簡子晏完全無法動彈之後,裴明玨揮一揮手,一個宮女垂眉斂目地走進來,手中端著一碗熟悉的藥湯。
本來已經沒有絲毫力氣的簡子晏在看到有其他人進來,登時渾身一顫,他抓住被子,想要掩住自己的臉,手腕卻被握住,不由分說地被拉了下來,強行露出他的麵容。
簡子晏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驚慌:“不……”
他本以為他被帶到這裡是個秘密,隻有裴明玨一個人知道,為什麼現在會有下人毫無顧忌地走進來?難道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嗎?
一想到此刻也許整個皇宮,不,可能連宮外都在流傳的傳言,他的心就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
不……不要這樣……
他可以承擔所有的罵名,可以用自己血給幼帝鋪路,可以被裴明玨乃至全天下人痛恨,但唯獨不要用這種方式……不要剝奪他最後的尊嚴……
然而裴明玨聽不到他心中的哀求,強硬地露出他的臉,還特意吩咐:“還不快來喂攝政王喝藥?沒看到他行動不便麼?”
宮女哆嗦一下,連忙上前,用勺子舀起藥汁就要送到簡子晏的口中。
簡子晏心情激動,他用力一揮胳膊,將整碗藥都打翻在地。“給我滾,都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