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狼子野心的攝政王7(1 / 2)

誰也沒想到當朝天子居然會藏身在這偏僻的太監住所外麵,上官林霍然站起身,驚嚇得連禮都忘了行。

想到剛才他們正說的話,冷汗一下子從他的後背滲出。

“皇上……”

然而裴明玨連看都沒看向,徑直走到床前看向瞪大雙眼的陳惠海,深吸口氣,極力壓製住自己暴動的情緒。

“陳公公,你莫怕,你也是曾看著朕長大的老公公,朕不會治你的罪。”他的話語中落下冰寒的氣息,“隻是你要如實告訴朕,你方才所說的真相。”

“皇……皇上……”陳惠海掙紮著想要爬起來行禮,卻被裴明玨一把攔住,他抬起頭望著長大的小皇帝,突然淚流滿麵,“皇上,其實老奴早就想要將這一切都告訴你,但之前攝政王一直攔著老奴,說你不知道這些會更有利於江山社稷……老奴也不懂啊,隻知道攝政王大人是一心為國,老奴就聽了他的!隻是老奴如今人之將死,有些話,實在是憋不住了……”

裴明玨喉頭發緊,他直覺地感受到,陳惠海即將說的話可能會顛覆他的某種認知,甚至會讓他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但他想要得知真相,無論如何,他不想要被蒙在鼓裡。

尤其……還是和簡子晏有關。

“你但說無妨。”裴明玨讓陳惠海靠回到床上,自己一撩下擺,坐到上官林為他搬來的座椅上,擺出長聽的架勢。

他看了一眼在一旁手足無措的上官林,冷聲道:“你可以留下。”

上官林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他戰戰兢兢地站在裴明玨身邊,凝神聽著陳惠海吐字都不太清晰的話語。

“既然皇上已經聽見了,老奴就沒必要再隱瞞什麼了,這些原本以為會帶進土裡的秘密,終於還是要重見天日。”

陳惠海的情緒有些激動,他老淚縱橫,一直緊緊抓著皇帝袖子,裴明玨也不攔住他,麵無表情地聽下去。

“世人都以為攝政王大人心思狠毒,為了權力不惜一切地向上爬,甚至不顧先帝對他的知遇之恩,迷惑先帝,和先帝有不可告人的關係,這都是……造孽啊!其實,攝政王從來沒有對不起過先帝,反而是先帝,從一開始就對攝政王有著不正常的心思。”

“你說什麼?”裴明玨瞳孔收縮,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而上官林此時已經後悔留下來了,他懷疑自己無法活著走出這扇門。

陳惠海已經是殘燭暮年,一旦開了話頭,就想把心裡全部積壓的秘密全部都抖出來,他沒有在意其他兩人的反應,繼續往下說。

“當年攝政王還不是攝政王,還是剛剛及第的狀元郎,那一身狀元紅的衣裳站在金鑾殿上,先帝一下就看直了眼,其實當時誰沒看直眼呢。”

上官林露出恍然向往的神色,他踏入官場較晚,那是攝政王已然權傾天下,他隻是聽說過他當年風采,隻是可惜無法親眼瞧見。

“這怎麼可能呢?”裴明玨不可置信地喃喃,“父皇對他,不是隻有欣賞之情嗎?”

“什麼欣賞……都是說出來好聽罷了!”陳惠海咳嗽一下,帶著豁出去的味道,“皇上,老奴到這個份兒上,已經沒必要騙你了,先帝他,從來都不像你和世人所想的那個樣子!老奴從小就服侍先帝,他太會偽裝,把所有人都騙了過去,甚至包括皇上你,以及那年的狀元郎……”

沒有任何語言能夠形容裴明玨此時受到的衝擊,他僵硬而筆直地坐在椅子上,滿目都是震驚和茫然。

“那狀元郎一開始也和所有人一樣,以為先帝是愛他的才,對先帝極為孺慕,甚至當成父輩去侍奉,那年他也隻有十五歲呀……多天真的年紀。”陳惠海繼續道,“那時先帝也的確沒打算對他做什麼,狀元郎驚才絕豔,先帝還想留著他多為社稷做些貢獻,至於他這個人,無論如何都在先帝的掌心中,他逃不出去的。”

裴明玨寬大袍袖下的手死死地握起,他想要大聲斥責這個滿嘴胡話的老奴才,把這個敢給先帝潑臟水的刁奴拖出去問斬。

但他在內心深處也隱隱約約地明白,陳惠海說的,也許都是真的。

裴明玨忽然有些迷茫。

他真的了解過他的父皇嗎?從小這個父皇和他之間的距離就如隔天塹,他是真正了解父皇,還是隻了解了他想象中的父皇?

在這種迷茫和惶然中,陳惠海的講述還在繼續。

“隻是狀元郎也是個聰明人,他終於還是看清了先帝的意圖,那時他已經是皇上的太傅,還曾十分憤怒地質問先帝,問他這樣做如何成為天下的共主,如何做太子的表率?”

“但是先帝見他已經知曉了一切,反而放下了偽裝,他已經惦記了狀元郎許多年,自然不可能放過他,於是啊,就把他關進了寢宮。”

“不過先帝沒能真正得到他想要的,先帝多年求仙問藥,身子早就虧空了,根本就無法成事。”

“但先帝也有他折騰人的法子,如何折磨人又不留下明顯的痕跡,他比後宮裡那些娘娘們還要深諳其道,他說不能做太絕,人還有用,也不能讓皇上你看出來,就暫時控製住了分寸,沒有用那些最下/賤的法子,隻是想讓人聽話。在那種時候,先帝從不讓老奴進去,甚至周圍的下人都全部清空了,隻能聽見人壓抑的喊叫,有時候直到天明。”

“然而狀元郎也是個心狠的,他一邊裝作聽話的模樣,一邊實行起他的計劃,很快,他就成為攝政王了。”

“那時先帝因為常年吃藥已經有些糊塗了,慢慢地就被攝政王把控了朝政,甚至連最後殺死先帝,都是因為先帝終於忍耐不住,想要對攝政王做些下/賤的折磨,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就是攝政王害了先帝,其實啊——如果不是有攝政王力挽狂瀾,這大景的江山,早已不知道被那些亂臣賊子禍害了多少遍!攝政王即使在權力最鼎盛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取代裴家坐上這個江山,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的忠心嗎?皇上可不要……因為誤會錯殺忠臣啊!”

陳惠海長長地歎息一聲,聲音哽咽難當,房間中陷入一片死寂。

許久之後,裴明玨粗糲沙啞的聲音響起:“即使他沒有害過父皇,可是他對朕下了滌塵散,朕曾偷偷藏下藥渣向太醫求證,這是……為何?”

“回皇上,這點老奴也不知,老奴畢竟隻是個奴才,先帝這邊的動靜還知道些許,攝政王有什麼動作,可從未告訴過老奴。隻是皇上,容老奴多嘴,這滌塵散,隻要沾了就不會有解毒一說,發作也隻是時間早晚……如果皇上當真中了滌塵散,按照年歲來說,如今是絕對不可能安然無恙的。”

裴明玨張了張口,一時之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十九年來,他所相信的,敬佩的,恨著的,報複的,全都不是他以為的。

陳惠海艱難地喘了兩口氣,用祈求的目光望向裴明玨:“皇上,老奴冒死說出這些,隻是希望你能……好好對攝政王,他過得……太苦了,那些具體的折磨,老奴沒有親眼所見,但老奴實在無法偏向先帝,昧著良心說先帝對得起他。”

裴明玨直直地坐在椅子上,臉色如幽靈般慘白,他仿佛沒有聽見陳惠海在說什麼,兀自陷入到自己的世界中。

陳惠海又看向一旁呆滯的上官林:“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就一並告訴上官大人吧……最開始想要幫助大人的,也正是攝政王,他示意老奴去幫助大人,但是又不讓說出是他指使,老奴一直憋到現在,終於可以全部說出來了。”

“什麼?”上官林臉上露出震撼的神色,“連我的事……都是……”

老太監瘦如枯槁的臉上露出坦然而舒心的微笑,他慢慢放下抓住裴明玨衣袖的手指,道:“如此便是老奴知道的全部了,皇上如果要直接殺了老奴,老奴也甘願領旨。”

裴明玨仍然像沒聽見一樣,在死水一般的寂靜中,他微微動了下脖頸,就像許久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了那樣,嗓子像被沙礫打磨過。

“陳公公不必擔憂,朕……不會殺你。”他聲音極慢,“朕隻想問你,你方才所說,句句屬實嗎?”

連上官林的臉上都露出不忍的神色。

雖然皇帝這麼問,但他到現在都沒有動怒,也沒有要殺死他們的意圖,顯然是已經信了。

“皇上,老奴現在……還有必要騙你嗎?”陳惠海艱難地道,“如果皇上不信,可以去查,雖然先帝隱藏得極好,但您現在是皇帝了,隻要想的話,一定能查出些許端倪。”

“……好。”裴明玨道。

他動作僵硬地站起身,猶如被操控的木偶,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

上官林對他的背影行禮,目送他離開,總覺得在這抹背影中,似乎有種讓人不堪重負的東西,如果不是有帝王的驕傲在支撐著他,他現在恐怕已經垮了下去。

上官林眼神凝重,他直覺聖上的異常絕對不僅僅是因為剛得知的真相,難道與已經失蹤的攝政王本人有關?

那麼……攝政王本人究竟在哪裡?

……

裴明玨回到延福宮,這裡仍然是他離開前的樣子,裴明玨在踏進來的一瞬間,卻覺得恍如隔世。

他在門口靜立了許久,忽然有些害怕走進自己的寢宮。

他知道簡子晏就在裡麵,剛才陳惠海說的話在他腦中不停地循環,他仿佛走入大霧彌漫的小徑,有些看不到方向。

如果那就是真相的話……那真的是真相的話……

裴明玨定了定神,抬腿走進墳墓一般安靜的延福宮。

簡子晏躺在床上,維持著他走的時候將他甩到床上的姿勢,顯然在當時就已經暈了過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挪動過。

裴明玨心中惶恐,他連忙伸出手臂,想要將簡子晏抱起來,調整成正常的睡姿。

然而這時,簡子晏眉頭微皺,難受地嗆咳起來,並且不自覺地蜷縮起了自己的身子。

裴明玨把他的頭移到自己的臂彎,動作前所未有地輕柔,無論那些真相是真是假,他都無法再以之前純粹的恨意去麵對簡子晏了。

他凝視著簡子晏的麵容,麵色蒼白,眸光深幽。

“究竟什麼才是真相?”他不知是在問顯然不會回答的簡子晏,還是在問自己的心,“你當年一夜之間對我轉變了態度,從我最喜愛敬重的老師變得冷漠厭棄於我,是因為父皇對你……嗎?因為你恨父皇,也恨我,所以才對我下毒,想要報複我們父子,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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