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狼子野心的攝政王12(2 / 2)

說到最後,裴明玨渾身抖得如糠篩一般,簡子晏語氣不算重的聲音在他腦中無限循環,他不斷地搖著頭,淚水無意識地傾瀉而下。

他最害怕的聽到的東西,就是老師覺得自己後悔了,他後悔用自己去保下他,如果他早知道他以後會用這種方法報複他,他是不是寧願父皇乾脆把他給毒死?

“不……不……”裴明玨拚命地搖頭,拚命想要握住簡子晏放在他臉頰上的手,他滿目祈求,聲音顫抖而卑微,“老師,是我錯了。是我的貪婪和妄念撕碎了自己的良心,是我醜陋自私的欲/望毀了你,我真的錯了,青玠真的知錯了……”

他泣不成聲,聲音幾乎被模糊的淚音掩蓋,隻知道一遍遍地重複著他錯了,想要抓住簡子晏那一星半點的溫暖。

簡子晏注視著他淚眼朦朧的眼睛,沒有絲毫動容。

“錯的不是你,是我。我不應該一廂情願想要保護你,事實證明你的確也不需要我的保護。我也不是一個好的老師,單方麵地做出為你好的決定,卻又疏忽了對你的教育。如今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罷了。”

“不……”除了哭泣之外,裴明玨已經沒有辦法形容自己心中的絕望,他用力想要抓住簡子晏的手,似乎隻要鬆開,他的老師就會馬上起身遠去,讓他再也無法觸及,“老師,不要對青玠失望,你可以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但是不要對我失望……”

“失望嗎?也許吧。我對你失望,更對自己失望而已。”

簡子晏不顧他如何哀婉祈求,堅定地將手從他的緊握中一點點地抽了出來。

裴明玨畢竟還是擔心他的身體,並不敢真的不放手,他啜泣著望著簡子晏,滿眼都是惶恐可憐,讓簡子晏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裴明玨以為他們的第一次見麵是在那座假山後麵,其實並不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是在他被欽點為狀元魁首的金鑾殿上。

那時的簡子晏是全場人的焦點,那麼鮮衣怒馬,風光無量,然而他還是一眼就望到了躲在石柱後麵滿目崇敬的小太子。

小太子還那般年少,身處陰影之中,卻滿臉都是對光明的向往。

他當時就在心中暗下決定,如果可能的話,他一定要伸手拉這個孩子一把,讓他不用像自己兒時一樣,隻能向著空曠的牆壁呐喊,卻得不到一句回聲。

隻是他沒想到,後來他的確將這個孩子拉出來了,而這個孩子卻又反手將他推入了深淵。

簡子晏望著裴明玨痛哭流涕的麵容,眼神明明滅滅,終於還是定格為一片灰蒙死寂。

他抬起手,“啪”的一聲,用儘全身最大的力氣打在了裴明玨的臉上。

裴明玨懵了,他怔怔地望著簡子晏死寂的目光,心中擴散開前所未有的巨大惶恐。

“老,老師?……”

“這一巴掌,就算是還你了。”簡子晏的語氣虛弱如搖曳的燭火,充滿殘燭暮年般的無力,“從今往後,我不再是你的老師,你也不再是我的學生,前塵種種,恩怨儘消,我的死活你不必擔憂,你的前路我也無權乾預,裴明玨,從此之後,我們之間隻有君臣之分,再無師徒之情。”

說完這句話之後,簡子晏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地栽倒下來。

裴明玨目眥欲裂:“老師——!!”

……

這夜太醫步履匆匆,延福宮的燈徹夜未熄。

當顧問山得到消息,他急得天還沒亮就翻牆進宮,來到延福宮外,正看到裴明玨站在宮門前,呆呆地仰頭望著月亮的姿態。

顧問山穩住心情,先跪地請罪:“皇上,臣半夜翻越宮牆,私自入宮,請皇上責……”

“問山,你是不是也非常喜歡月亮?”

聽到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顧問山沉默片刻,答道:“古往今來,月亮都是人們心中最美好的象征。”

“是啊,誰都知道,月亮是最美好的。”

顧問山心中急切,他顧不得皇帝的莫名話語,焦灼地問:“皇上,攝政王究竟怎麼樣了?”

裴明玨轉過身來,在今夜格外明亮的月色之下,顧問山清楚地看到了他滿臉未乾的淚水,紅腫無光的眼睛,以及他額前過於明顯的青紫。

“月亮怎麼會被凡人抓住呢?凡人隻能仰望月亮,能被月亮的光芒照上一時片刻,便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隻是凡人大多癡心妄想罷了。”裴明玨緩緩地道,“凡是想要捉住月亮的人,都犯了永生不可饒恕之罪。”

顧問山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他敏銳地意識到,此時該擔心的不止是簡子晏,也許還有這個已經瘋了的小皇帝。

“皇上,請恕臣失禮。”顧問山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站起身向裴明玨靠近,“隻是臣覺得,也許皇上也累了,應該歇息一下。”

就在他想冒著大不敬之罪將皇帝一掌劈暈的時候,就聽到皇帝如石破天驚的話。

“問山,等老師醒過來,你就帶他離開吧。”

顧問山猛地呆滯在當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裴明玨沒有看他,仿佛多看一眼,他就會忍不住把這個搶奪他珍寶的男人碎屍萬段。

“老師已經對我失望透頂,他不會再願意相信我了。”

他聲音乾澀至極,語氣卻十分平靜,在麵對除了簡子晏之外的人時,他不再將情緒外泄出來。

“當初他願意跟你離開,想必是信任和喜愛你的,我會保留你的將軍之位,宮中所有的珍貴藥材,天材地寶,我會定時給你送去,你不必擔心錢財,也不必擔心地契,我全部都給你備好,你……看在老師曾經救過你一命的份上,幫幫他吧。”

顧問山已經分不出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十分渴望卻又知道絕無可能的事突然成了真,他心中反而沒有多少喜悅。

他們誰都知道,簡子晏已經是行將就木了,哪怕再名貴的天材地寶吊著他的命,也無法護著他安然老去,這一去,與其說是照顧和陪伴,不如說是要為他送終。

“皇上……真的決定好了嗎?一旦臣帶著攝政王離開宮中,皇上與攝政王,恐怕死生再不複相見。”

夜色比水還好冰涼,顧問山一張口就有熱氣呼出,模糊了小皇帝的麵容。

即使裴明玨的臉上已經沒有新的淚水落下,顧問山卻能感受到他在哭。

“如此……甚好。”裴明玨道,“無論是生是死,老師都不會再願意見到我了,我這一生都在做對不起他的事,就這最後一件事,我滿足他的願望。”

顧問山不再說話,他垂下頭,壓下心底的一聲歎息。

此時此刻,任何話語都是多餘的,站在簡子晏的角度,他也無法原諒裴明玨的所作所為,即使他父皇也曾經用過這種輕賤侮辱的態度對待他,但被自己親手保護和教導的孩子如此對待,想必會更加萬念俱灰。

但如今看見裴明玨的模樣,無論於臣於友,他也都無法再說出什麼指責的話來。

等天色已經蒙蒙亮時,太醫院正王太醫這才擦著滿頭的大汗走出來,即使看到顧問山不合禮製地這個時間站在這裡,也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皇上,攝政王大人的毒已經深入五臟六腑,而且他本人也心存了死誌,無論施針還是喂藥他全都抵抗吐出……恐怕已經無力回天了!”

“什麼?!”還沒等裴明玨說話,顧問山霎時瞪大眼睛,“隻是一個晚上而已,下午的時候他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就無力回天了!”

王太醫嚇得瑟瑟發抖:“是攝政王自己已經存了死誌,在這種狀況下,臣等已經無能為力了……”

王太醫是閉著眼睛喊出這句話的,他以為憑借皇上對攝政王的在意程度,自己估計要凶多吉少了。

然而裴明玨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直接抬腿走進了內殿。

顧問山馬上跟上,看著他走過跪了一地的宮人和太醫,徑直掀開帷帳走了進去。

顧問山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住腳步,這時聽見裴明玨的聲音:“問山,你進來。”

顧問山立刻走了進去,看到裴明玨正跪在床邊的地上,握著簡子晏的一隻手望著他。

“老師,你睜開眼睛看看,顧問山來了,他來帶你走了,你隻要醒過來,馬上就可以離開皇宮,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簡子晏閉著眼睛,胸膛的起伏幾乎微不可見。

裴明玨原本還算平靜的麵容倏然破裂,他雙目通紅地望著簡子晏,聲音裡有種撕心裂肺的尖利。

“你睜開眼睛看看啊,青玠真的沒有騙你,你不是一直都想跟他離開嗎,不是一直都在為他求情嗎?現在他來了,無論你想跟他走到哪裡,走到多遠,青玠都唯有祝福你們,求求你睜開眼睛……”

“皇上……皇上!”

顧問山仗著比那發瘋的小皇帝多出來的那幾分僅剩的清醒,用力拽住了他的肩。

“也許我們都弄錯了一件事。”

“攝政王他,也許並不是因為我救過他出宮才求你不殺我,更不是因為所謂的喜愛……”

“他想保我,無非是因為我能為你……守衛這大景的江山罷了,所以用這個理由求他,他應當不會願意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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