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希望皇上,永遠彆忘記……初心,不要忘記當年那個躲在金鑾殿石柱之後的孩子,目光有多麼……清澈……”
他望了裴明玨一眼,還沒等裴明玨看清裡麵的神色,那雙眼睛就永遠地失去了光輝。
等顧問山等人終於忍耐不住,不顧皇命強行破開殿門之時,卻隻看見了淩亂的床鋪,以及沾滿床上地下,紅黑混合在一起的血液。
至於皇帝與攝政王,則不見了蹤影。
顧問山幾乎背過氣去,他大步走上前,困獸般地環視一圈四周,確定沒有他們兩個的身影,扭頭衝其他人大吼。
“你們在等什麼?還不快去找人!”
……
從白天到夜晚,皇宮的喧囂始終未停。
所有人都快將整個皇宮掀了開來,卻始終沒有找到失蹤的皇帝與攝政王。
而此時,正被所有人尋找的兩個人,卻在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地方。
皇室的太廟在宮中一個風水甚好的偏僻角落,除了祭祀之時,平日裡隻有皇帝本人才能進入,因此沒有人敢進這裡來找,也沒有人想到皇帝居然把攝政王也帶到了這裡。
裴明玨抱著簡子晏已經冷卻的屍體,呆坐在先皇承德皇帝的牌位前。
原本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太廟正廳中,隻是承德帝在死之前精神散亂,自比先人,認為自己功比天高,特意吩咐人將自己的牌位單獨放於一廳,這對裴明玨來說倒是方便了許多。
他已經在這裡坐了許久,夜露侵襲入殿中,爬上他被血濕透的衣物,他終於感受到寒冷般,愈加眷戀地抱緊了懷中的屍體。
“老師,你冷不冷?彆急,我很快就去向你請罪。”他道,“我隻是想最後對父皇說幾句話。”
裴明玨仰頭望向承德帝的牌位。
“父皇,從小到大,兒臣雖然貴為太子,卻從來沒有感受過來自你的關懷和溫情,現在想來,從兒臣記事至今,你甚至都沒有抱過兒臣一次。”
“但你是兒臣唯一的親人,兒臣無條件地信任著,崇敬著你,甚至捂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隻沉浸在對你的想象中,深愛著那個完美的父君。”
裴明玨停頓片刻,臉上露出癡癡的苦笑。
“是兒臣錯了,明明都是兒臣識人不清,倒是怪不得父皇。”
在剛得知真相的時候,他怎能不恨這樣一個父親,隻是在多少次午夜夢回,他終究還是意識到,先帝的所作所為並不能成為他對簡子晏造成那些傷害的借口,所有的傷害都是出自他清醒之時,分毫怨不得彆人。
隻是這個認知對他來說,痛楚無異於剝皮剜骨,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簡子晏眼中露出的失望,那是對他根裡的厭惡。
裴明玨感到愈發冷了,他牙齒打顫,聲音發抖,神色卻透露出一股極致的瘋狂。
“老師曾教導過兒臣,天地君親師,皆要誠心所待,不可妄言,不可不敬,然當此皆迫之,則必抗也。”
他低下頭,溫柔地在簡子晏冰涼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兒臣已經違抗過老師的教導,從今往後,再也不會不聽了。”
裴明玨一直以為,九年之前的那一天,老師是全場的矚目焦點,那麼風光無限,一定不會注意到石柱後麵躲藏的他。
但是老師不但注意到了,而且就在那一刻就將他放在了心上,從此將他自己推入了深淵。
他越想越苦,越苦卻越要回憶,他目光癡然,簡子晏所有的音容笑貌流水般在他腦中淌過,他露出微笑。
“既然兒臣已經背上弑師的罪名,那所謂的大不敬之罪也讓兒臣擔下吧。”
“老師,青玠保證,所有傷害過你的人,都不得好死。”
他拿起早就準備好的火把,點燃之後一把扔向了承德帝的牌位。
在瞬間而起的赤焰中,他臉上帶著安然的笑意,握住之前殺死簡子晏的那枚瓷片,抵在了自己的脖子前。
【裴明玨原諒值已滿】
……
太廟裡燃起的大火照亮了雍陽城的半邊天。
當火勢終於撲滅之後,所有看清裡麵情形的人都無法掩飾臉上的驚駭。
先帝的牌位連同整個大殿都燒得一絲不剩,唯有中間兩具緊緊相偎的焦屍昭告著這裡發生了什麼。
其中一具焦屍將另一具抱在懷中,直到化為灰燼都呈跪著的姿態,仿佛在為自己到死都不能恕的罪祈求原諒。
顧問山趕到的時候還沒人敢動這兩具屍體,他神色呆滯地在門前躑躅了很久很久,才終於重新聚起了勇氣,緩步走向最愛的兩個人。
即使已經焦黑得無從辨認,他還是從這兩具屍體身上感受到了無比熟悉又無比想要否認的氣息。
顧問山壓下喉中的痛哭,重重一聲,雙膝跪在了這兩具屍體之前。
“皇上,殯天。”他一字一頓,“攝政王為救皇上,同樣,不幸薨逝了。”
……
顧問山在禦書房的牌匾後麵取出了裴明玨早已準備好的聖旨。
原來裴明玨早就準備好用命去償還簡子晏,他在聖旨中安排端親王的次子繼承皇位,這同樣不是他隨便選的,而是這次子聰敏慧黠,有鴻鵠之誌,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沒有他們裴家的瘋勁。
幾經考察,這是裴明玨認為最適合繼承大統的人選。
新帝登基之後,對前朝舊事進行調查和追究,承德帝所構陷與殺害的忠臣終得沉冤昭雪,而早已被先帝裴明玨證明為賢臣的簡子晏,更是因為救駕犧牲,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後世之人皆可知他這兩朝的忠臣是如何為大景忠心耿耿,鞠躬儘瘁,以至青史留名。
而曆經三朝已經地位極高的顧問山,則婉拒了新帝想要加封他為異姓王的聖寵隆恩,自請回歸戰場,一輩子為大景開疆擴土,終生未娶,最終也死在了沙場之上,被追封為一等勇烈公。
十年之後,曾經的戶部尚書叩謝隆恩,抬起頭來時,已經是大景最年輕的右相。
容貌俊秀的右相走出宮外,抬頭看向即使在白天也隱隱可見的月亮,露出追思的目光。
“攝政王大人,下官幸不辱命,做到了您的要求。”
“如今的大景江河安瀾,國泰民安,您可以放心了。”
……
在遙遠的主世界中,一個沉睡的植物人眼皮忽然劇烈地顫動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張開,驚呆了一眾醫護人員。
“這是怎麼回事?”主治醫生看著機器上劇烈波動的線條,一臉的不可思議,“秦總已經接近腦死亡大半年了,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嚴重的情緒波動?”
“就是說啊,明明之前連秦總的家人來看他也沒有過什麼反應……”
“來不及想那些了,快給秦總放上呼吸機!他有些缺氧了!”
……
主世界的兵荒馬亂簡子晏並不知道,他在脫離故事世界之後習慣性地去看了眼原諒值兌換成的積分。
連同前幾個世界的以及花掉的,他目前的總積分為45000000整,他默默算了算,也就是說這個古代世界才拿到了不到三百萬積分的樣子,頓時有些不滿。
不過一想,古代本來就人少,再加上是臨時啟動的故事世界,能給他補上這幾百萬人已經很不錯了,他也就勉強接受了這個結果。
419還維持著對已脫離世界的監控,他看著裴明玨玉石俱焚的結局,第一次問簡子晏:“宿主,你想看看之前的小世界裡,在你離開之後都怎麼樣了嗎?”
簡子晏隨意地擺擺手:“沒有必要。”
419問:“你就一點都不好奇?”
“我打完遊戲通關了,這個遊戲對我來說就結束了,我會去尋找下一個遊戲,但不會去打同一款遊戲二周目。”簡子晏說,“紙片人而已,那麼在意乾什麼。”
之前419早就和他說過,在他進入這些小世界之前,這都是一些殘缺不全的狗血故事,甚至連活都沒活起來,那何必投入那麼多感情,要在意那麼多。
他的目的隻有攢齊原諒值然後複活,至於其他的,他沒精力去管。
419沉默片刻,沒再對簡子晏勸什麼。
為了避免出現上一個世界時那樣,簡子晏為了能回到意識空間裡休息而死命糟踐自己的身體不乾活,這次419默許他休息了兩天,然後一人一係統才再次投入到了新的故事中。
……
這同樣是一個架空現代世界,也是一個狗血的娛樂圈為背景的故事。
主角攻尹曜是個家境出身十分貧寒的鋼琴天才,因其清冷貴氣,宛如高嶺之花的外表,被主角受宋霽經營的經紀公司給相中,想要和他簽約出道。
為了賺錢獲得更好的深造以及參加國際鋼琴大賽,尹曜接受了宋霽拋出的橄欖枝,踏入娛樂圈中一戰成名,迅速成為炙手可熱的新星。
而簡子晏要穿越的原身,則是尹曜的鋼琴老師的兒子。
簡玉澤是名聲享譽世界的鋼琴大師,一生得過無數鋼琴大獎,然而他最大的敗筆就是自己的廢物兒子,外界傳聞毫無鋼琴天賦的花瓶廢物。
因此簡玉澤十分厭惡原身,認為是他讓自己丟儘了臉,甚至從不願意主動在外人麵前提起他,態度十分冷漠。
然而與此同時他又因為多年來毫無長進啊,事業和名聲都在漸漸走下坡路,這時他見到了尹曜,一眼就相中了他的鋼琴天賦,將他收為弟子,想要靠尹曜來打重新打響他的名聲繼續賺錢。
但是當尹曜真正開始展露鋒芒的時候,簡玉澤又嫉賢妒能,對著成長起來的尹曜心生嫉妒,並將這種情緒傳遞給了原身,在撈到了足夠的好處之後,想要借原身之手毀了尹曜。
原身不夠聰明,也因為一直覺得是尹曜搶走了自己的父親,對尹曜十分憎恨,成為一名敬業又討厭的攪屎棍,凡是尹曜要上的節目他一定要跟著去,並想方設法地想讓尹曜出醜。
和他相反的是尹曜著實爭氣,雖然進入了娛樂圈,卻一直出淤泥而不染,始終沒有放棄勤練鋼琴,最終一路過關斬將,不但奪有“鋼琴殿堂”之稱的格蘭斯頓國際鋼琴比賽的冠軍,同時在國內斬落影帝的封號。
在這期間,宋霽為尹曜的精神和氣度心折,一直心甘情願地給予資源支持,因為原身的糾纏不休,幾次都想要出手教訓原身,然而被尹曜念在原身是老師唯一兒子的份上阻止了,隻是會以高明一些的手法嘲諷回去。
最後因為簡玉澤的催促,以及出於自身的嫉妒,在尹曜走上影帝的頒獎典禮舞台之時,原身假裝上台獻花,卻掏出一把刀,想要紮入尹曜的心臟。
故事的結局,是尹曜反製住了原身,由於是眾目睽睽之下,原身無法狡辯,直接鋃鐺入獄,簡玉澤為了撇清關係,直接宣稱和原身斷絕父子關係,原身因為故意殺人未遂被判無期徒刑,在監獄中抑鬱而死。
419以為按照簡子晏的德性,麵對這種故事情節少不得要吐槽一番,沒想到簡子晏看完故事之後第一時間調出了鏡子,興致勃勃地看起了自己的容貌。
419:?
簡子晏發出驚歎的聲音:“哇小九,你看到我有多好看了嗎!”
419:……
“我就知道能被稱為‘花瓶廢物’,臉一定不會差。”簡子晏捧著臉,喜滋滋地左看右看:“雖然知道在我自己五官的基礎上怎麼改都不會醜,但這真的實在是——太漂亮了!比簡元帥還要漂亮!”
清澈的鏡子中映出一張眉眼如畫,乾淨精致到極致的麵容,眉宇間仿若縈繞著一層淺淺的霧靄,仿佛和世界有著一層隔膜,身形纖細,手指頎長而瑩潤,整個人如同精靈一般,透著股不屬於世間的朦朧清靈。
簡元帥尚且是個帶兵的元帥,縱使容顏豔麗,卻眼神淩厲自帶英氣,但這個小可憐的氣質卻是柔弱的,乍一見下甚至有種模糊了性彆的美,即使沒有破碎感濾鏡都足夠引起人的憐惜。
簡子晏愛惜地看了眼這和人一樣漂亮的十指,歎惋地說:“可惜了這麼好看的手了。”
“開始改寫吧。”
世界緩衝結束,簡子晏感到周圍一瞬間暗了下來,一束慘白的聚光燈從頭頂兜頭照下,四周響起細碎的相機拍照聲。
簡子晏不動聲色地垂眸,看到自己打著小領結的西裝前襟,以及懷中捧著的一束巨大的百合,同時握住花的手上能感受到冰冷的金屬感。
他瞬間了然來到了哪個場景中。
“讓我們看看——哦!是簡子晏!簡少爺是來對自己父親的愛徒表達恭喜,讓我們用掌聲歡迎!”
伴隨著驚異的議論與掌聲,簡子晏抬起頭,看向近在咫尺的頒獎台。
和主持人站在一起的青年,眉眼清冷如天山上最澄澈的一捧積雪,明明是個出身貧寒的普通人,卻散發著拒人於千裡的矜貴氣息。
尹曜冷漠的眸光定在簡子晏臉上,望著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俊美的麵容上沒有分毫表情。
他看不上簡子晏,也看不上他那些卑劣下作的手段,無論簡子晏想要搗什麼亂,他都靜靜地等著,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把簡子晏放在心上。
不過他很快發現,今天的簡子晏似乎有些不同。
那雙眉眼間籠罩著比平時更濃鬱的霧靄,讓他和周遭仿佛隔著一層玻璃,卻也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了。
即使到了此時,尹曜也不得不承認,再不發瘋的時候簡子晏漂亮到能有讓任何人心軟的魔力。
漂亮至極的眼睛看向尹曜,卻又仿佛沒有看向任何人,清澈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向全場。
“尹曜哥,恭喜你。”
尹曜冷漠銳利的視線在他臉上一掃而過,冷淡地點下頭,眾目睽睽之下,不得不伸手去接他懷中的花。
就在這時,簡子晏瞳孔一動,眸光霎時清明起來,他深深地看了尹曜一眼,張了張口,仿佛說出了什麼無聲的暗語。
尹曜沒當回事,就在他微微放鬆了警惕的時候,卻見簡子晏突然從花束的下方抽出了一把水果刀!
寒光閃在眼前,尹曜眼睛一眯,在主持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中,他就要製服簡子晏。
然而簡子晏並沒有把刀尖衝向尹曜,而是——
直接紮向他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