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
太可笑了,可笑得他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也許是匪夷所思的打擊在短時間內承受得太多了,尹曜甚至還能分出精力來冷靜地思考,如果簡玉澤是因為嫉妒要毀了他,那麼當年麵對比他天賦更高的少年,想要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了。
一切匪夷所思的猜測都在一樣一樣地落實,尹曜用顫抖的手指捧起已經變涼的水一飲而儘,沉聲問:“家暴的罪名也已經確認了麼?不需要小晏的證詞。”
“是的,因為有了醫院的傷勢證明,各項證據已經非常充分,不需要那個孩子本人的證詞也足夠判刑了。”警官緩緩地說,“醫生應該已經告訴你,那孩子都經曆了什麼吧?”
尹曜極為緩慢地點了下頭。
“身體虐待,精神虐待,卻還要在外界營造出一個溺愛孩子的好父親形象,真是令人不可思議。”警官說,“雖然我們這行乾久了,知道這世界上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些甚至不配稱之為人,但這個簡玉澤也確實是奇葩一個。”
尹曜無法參與這個點評,這些能成為外人笑料的神奇八卦,卻是他實實在在的經曆,是那個孩子含著血淚的一生。
他沉默片刻,隻是問:“現在就等開庭了,我能去見他一麵麼?”
“可以是可以,但你真的要見他嗎?”警官問,“對這種畜生還有什麼好說的,你還年輕,那個孩子年紀也不大,你們都有大把的時間重新開始,不要沉湎於過去了。”
“我想見他。”尹曜說,“麻煩了。”
……
尹曜還是如願見到了簡玉澤。
時隔不過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師生兩人再見的時候卻已經翻天覆地,恍如隔世。
他們隔著一張桌子,獄警站在角落,簡玉澤的手腳都彆銬住,兩人就這麼沉默地相望。
尹曜形容憔悴,簡玉澤隻會更糟,他身上已經看不出一點鋼琴大事的風範,滿臉都是冰冷和疲倦。
“聽說你一定想見我一麵?我還挺意外的。”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簡玉澤也褪下了所有的偽裝,他眼神輕蔑,語氣冷漠,是那個真正的簡玉澤。
他說:“我以為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尹曜想,簡子晏十八年來,麵對的就是這樣的父親嗎?
他仔細都打量著簡玉澤的臉,想要從上麵找出幾分證明他和簡子晏有血緣關係的證明來,但他失敗了。
少年眉眼朦朧精致,就像誤入凡間的天使,性格也如天使般善良,和簡玉澤沒有一分一毫相似的地方,想必是遺傳於他的母親,那位出身大家的千金。
可惜不但被簡玉澤吃了絕戶,甚至連她唯一的孩子也被迫害成了這個樣子。
“我確實沒有什麼可對你說的了,之所以來到這裡,是想替小晏問一句。”尹曜停頓一下,“你是他的親生父親麼?”
也難怪他會產生這種疑慮,連醫生都懷疑過這點,無論從哪個方麵看,簡玉澤也不配稱之為父親。
簡玉澤就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哈哈地笑了兩聲:“我當然是。可惜那孩子沒有一點隨我的地方,我生了他養了他,卻連一點事都辦不成。”
“如果你是說讓他毀了我這件事,那他的確沒有辦成。”尹曜抑製住身體的發抖,放在桌下的手用力握成拳,“隻是我有一點不明白,既然你需要一個天賦高的天才來為你造勢,那當初的小晏比我更加合適,你為什麼要……弄殘他的手?”
即使說出這個結果,就令尹曜心痛難當。
但他必須要得到這個答案。
簡玉澤並不意外他知道了這件事,他完全沒有後悔的意思,發而嘲諷地勾了下唇角。
他惡毒地說:“早知道這個孩子將來會給我造成這麼大的麻煩,我當年就不應該隻是碾碎他手,而是應該直接把他殺了,一個小孩子而已,發個高燒什麼的,就很容易夭折了。”
尹曜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很驚訝?沒什麼好驚訝的,尹曜,這是我作為老師教你的最後一件事。”簡玉澤晃動了一下帶著鐐銬的手腕,“在這個世界上,隻有自己的利益才是真實的,什麼妻子孩子,敵人朋友,都是虛的,當有人擋在你麵前的時候,隻要能讓他消失,采取任何手段都不過分。”
尹曜用前所未有的陌生眼神看著這個人,感覺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當年弄殘了那孩子的手,是因為他風頭太盛了。”簡玉澤繼續說,“隻有十歲的格蘭斯頓鋼琴大賽冠軍,你知道這是多高的含金量,他如果名聲傳了出去,外界會怎麼看我?從此以後他們不會認識我簡玉澤,而隻會管我叫‘簡子晏的父親’,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尹曜定定地說:“小晏隻是病了,你卻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簡玉澤笑,在這種陰暗的環境下,這抹笑顯得格外瘮人。
“你知道我是怎麼弄壞他手的麼?是用鋼琴。”他語氣陷入回憶,“那孩子本來在參加比賽,聽聞他母親病重的消息,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他也是活該,居然沒經過我的同意,讓他母親簽了擔保書就自己出國比賽去了,這就是他的報應。”
“我讓他彈一首曲子給他母親聽,他母親想聽,他就信了,就在他彈時候,我把鋼琴蓋重重地壓了下去,一次不行,兩次不行,我就用力壓了十來次吧,讓他的骨頭全都碎了,這樣才能保證他再也碰不了鋼琴。”
“當然,我沒打算對你做得那麼狠,隻是想讓你再也彈不了鋼琴而已,那孩子的手可是連日常生活都費勁。明明自己就是個一無所有的廢墟了,他居然還想著要反抗我,要保護你,他真不像是我的兒子。”
“如果說我簡玉澤這輩子有什麼後悔的事,那就是當年沒能直接把他殺了,以至於害了自己。”
尹曜整個人僵硬地坐在那裡,指骨筋肉死死握緊,發出令人牙酸的挫骨聲。
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他實在忍受不住,突然暴起身形,一拳重重砸上了簡玉澤的臉。
桌子椅子稀裡嘩啦地倒了一地,獄警飛快地上前將他拉開。
“放開我!”尹曜殺紅了眼,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殺了他,殺了這個人麵獸心的畜生!
他想過簡子晏的手會是被什麼弄碎的,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鋼琴!
怎麼會是鋼琴?怎麼能是鋼琴?
少年在彆墅中麵對鋼琴時那份小心翼翼的熱枕還曆曆在目,他怎麼會被人用這種殘忍的方式狠狠傷害?
這對少年太殘忍了,殘忍得讓他不敢去想,少年用了多堅定的意誌,才能克服對鋼琴的恐懼,再碰到鋼琴時仍然能保持那份熱愛。
他怎麼敢的!
獄警用了抱住他,在他耳邊飛快地說:“冷靜一點!這一下我就當沒看見,再動手可就不好交代了!”
他全程聽著,也對簡玉澤這個畜生憤怒至極,對於尹曜的這一拳,他不打算記錄。
尹曜想到還在病房裡的簡子晏,這才勉強冷靜下來,他渾身都發著抖,死死盯著簡玉澤。
簡玉澤哀哀地叫著,他的鼻骨被尹曜打斷了,流了滿臉的血。
“你快離開吧,這裡我來處理。”獄警說,“彆再回來了,這種人不配。”
尹曜深深地吸了口氣,啞聲說:“下次見,就是法庭上了,我祝你所做的一切都有報應。”
……
尹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的醫院,他還沒回到病房,就迎麵撞見了正在走出來的醫生。
醫生一看見他,就露出微妙的神色。
尹曜立刻意識到是簡子晏出了問題,果然,醫生說:“情況又惡化了。”
尹曜緊張地問:“怎麼……怎麼回事?”
醫生沉思幾秒,說:“你進去見見他,我做進一步的評判。”
這種啞謎讓尹曜的心都跳到了嗓口,他按住轟鳴如雷的心跳,艱難地走進了病房。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看到一個死氣沉沉的簡子晏,反而看到了一個眼神清亮,神色嬌憨的少年。
“我都說了我不是故意弄成這樣了嘛,但是好疼喔。”
少年對著床邊的空氣撒著嬌,那神色仿佛真的看到了什麼真實存在的人。
“現在我受傷了,你是不是可以多陪我幾天了呀?”
“小晏……”尹曜愕然地喚了他一聲。
簡子晏聽到聲音轉過頭來,露出的是全然陌生的眼神。
他看了看尹曜,對他露出一個羞澀而禮貌的微笑,然後又轉回頭去對空氣說話。
“媽媽,這個大哥哥是誰,是你認識的朋友嗎?”
尹曜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