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霽剛要打方向盤的手驀然停住，整個人都有些怔愣地仰頭看向少年。
簡子晏清透白皙的臉頰上泛著一絲紅暈，這種親昵的動作他隻對自己的媽媽做過，但他十分坦然。
“謝謝你，宋霽哥哥。”他認真地說。
宋霽心中泛起無限的柔軟，他眼神溫柔，抬手摸了摸少年的發絲。
“不謝。”宋霽說，“回去好好睡覺，下次你休息再帶你出去玩。”
簡子晏的目光閃爍一下，點了點頭。
宋霽離開的背影，連車都顯得幸福得要飄起來了，簡子晏一回頭，就看到了尹曜麵無表情的臉。
尹曜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這種表情了，簡子晏看得愣了一下，剛邁出去的步子又說了回來，有些惶恐。
“尹曜哥……？”
意識到自己嚇到少年了，尹曜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心口翻湧的酸澀。
但終究還是咽不下這口酸氣。
“明天我們去吃上次你說的那家外國菜。”他僵硬地說，“宋霽沒空，就我們兩個去。”
簡子晏呆了下：“可是我明天要做治療……”
“做完就去，不會耽誤的。”尹曜的聲音更加僵硬，還有幾分不明顯的委屈，“還是說……你必須要等宋霽有空才能去？”
簡子晏抬頭望向他，眉眼間的些許彷徨退了下去。
他踮起腳尖，在尹曜怔愣的時候，勾下了他的脖子。
隨即，一個輕柔而小心的吻印在了尹曜的額頭上。
“尹曜哥，也謝謝你。”
少年眼中有著一些極深的情緒，它們流轉在霧靄中，讓人看不真切。
“這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謝謝你給我帶來了這些。”
尹曜腦中哄地一聲，炸開了無形而絢爛的煙花。
他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翻湧著對少年的渴望，強烈幸福充斥著大腦，讓他有些傻了。
麵對的他炙熱的眼神，簡子晏似乎有些羞澀地垂下了眼，他鼓足勇氣，用輕顫的指尖摸上了尹曜的。
這是一個太過明顯的信號，尹曜準確地接收到了它，並迅速地給予了回應。
他抬起簡子晏的下頜，深深地吻了上去。
深夜空無一人的大街，背後是閃爍著紅燈的醫院牌子，他們在空曠的街道上擁吻，帶著失而複得的鄭重。
……
第二天治療結束，簡子晏說有點累了，想睡一會兒，讓尹曜去買一家隔了一個城區的好吃的桃酥，他想醒來後吃。
尹曜猶豫了一下：“小晏，我們一會就要去吃飯了。”
簡子晏眉頭微蹙：“可是我就是想吃……”
一聽到他那帶著幾分撒嬌的綿軟語調，尹曜頓時連北都找不到了，他暈頭轉向，恨不得馬上答應簡子晏的所有要求。
於是在簡子晏躺下之後，他就要去買桃酥。
“尹曜哥哥。”少年露出兩隻眼睛，“再見。”
尹曜對他笑了一下，想著要快去快回，然後他去吃飯。
他這麼瘦弱，明顯是長久的營養不良，可得要好好吃飯。
以後有了他的監督，一定會把小晏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尹曜這麼想著，唇畔露出一絲笑意，然後驅車上路。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剛離開醫院之後，簡子晏也隨即起了身。
因為這段時間他的頻繁出門，醫院裡並沒有人阻攔他，他暢通無阻地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了監獄。
現在還在探視時間之內，簡子晏提出申請，很快就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
父子兩人隔著桌子咫尺相望，神色大相徑庭。
簡子晏目光寧靜，神色坦然，而簡玉澤則麵容憔悴。
他在獄中顯然經受了一些非人的待遇，整個人看起來分外糟糕，在望著簡子晏的時候，有種恨不得當場殺了他的恨意。
“爸爸。”簡子晏說，“好久不見。”
“你還知道我是你的爸爸。”簡玉澤冷冷地說，“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還假惺惺地過來和我說什麼？”
簡子晏臉色蒼白，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做了足夠的準備，經過治療也擁有了從前沒有的勇氣，但等到真正麵對簡玉澤的這一刻他才發現，這個男人在他生命中留下的陰影那麼大那麼深，僅僅隻是在他麵前，就讓他想要下意識地發抖。
想要發抖，想要藏起來，想要和媽媽說話，想要回到那個安全的幻想世界中。
但簡子晏隻是沉默了片刻，臉上的表情就恢複了堅定。
尹曜哥和宋霽哥用了這麼久的時間才給他重鑄起來的勇氣，他一定不能辜負。
“我隻是想來問問你，既然你這麼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生下我呢？”
“我不喜歡你？”簡玉澤眼神怪異，“其實我一開始是想喜歡你的，雖然你母親是個容易相信人的蠢貨，但她足夠漂亮，生下來的孩子也漂亮，隻是你不該擋我的路。如果你沒有擋我的路，也許我會多喜歡你兩年。”
簡子晏的臉色更白：“媽媽的死，和你到底有沒有關係？”
簡玉澤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就像沒有想到他居然還能想到這一層。
“她的身體一直都不好，非常不好，她那對父母不相信，非逼她嫁人，我當初一眼就看出來，她挺不過生孩子這一關。”簡玉澤露出惡意的笑，“這也是我會娶她的原因，隻是那兩個老的死得比我預計的還早，倒是便宜了我。”
簡子晏垂下頭，複述般地說：“所以你不喜歡媽媽，也不喜歡我，這不是我們的錯，我們沒有錯。”
簡子晏知道這個兒子精神不太正常，也不想再和一個精神病繼續在這磨嘰，他露出明顯的不耐煩的神色，聽到簡子晏問。
“那你想壓斷尹曜哥的手，也是因為他擋了你的路嗎？”
簡玉澤勃然大怒：“現在你問這些還有什麼意思？你們贏了，輸家就是輸家，現在你還在這裡對我耀武揚威？我白養了你這麼多年！”
負責看守的獄警警告他：“注意情緒！”
簡玉澤冷靜了一下，瘦削的臉上露出冷笑：“反正就是這樣，成王敗寇，你大可以在這裡嘲笑我，但是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你再討厭我，你身上也流著我血，尹曜不會真的喜歡你的，他看見你就會想到我，你永遠都不會幸福。”
簡子晏瞪大眼睛，聲音變了調：“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歡尹曜哥？”
“你如果不喜歡他，怎麼會因為他一次次地反抗我？”簡玉澤不耐煩地說，“你以為你那點小動作我看不出來嗎？我沒有直接打死你，就是我失敗的最大原因。”
簡子晏怔愣地望著他片刻，露出了釋然的神色。
“原來你什麼都知道，隻是因為討厭我，才一直看著我小醜一樣自我掙紮。”他說，“我明白了，爸爸。”
“既然沒事了，那就滾吧，以後也不再來耽誤我的時間。”簡玉澤作勢要起身，“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簡子晏抬頭看他：“爸爸，我可以抱你一下嗎？這麼多年，你從來沒有抱過我。”
簡玉澤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他，滿臉都是你是瘋了吧？
簡子晏就像沒看見一樣，站起身慢慢地湊近簡玉澤。
他長得太無害，又是脆弱蒼白的少年，無論是簡玉澤還是獄警，都沒有對他升起一絲一毫的提防。
簡子晏走上前，輕輕抱住了簡玉澤的身體，絲毫不顧他幾乎滿溢出來的厭惡。
“爸爸，很抱歉，我不得不這麼做。”
就在簡玉澤感受到不對勁的瞬間，一個冰涼的刀刃直接捅進了他的胸膛！
簡玉澤麵露愕然，在感知中被拉到無限緩慢的這一刻，他低下頭，看到一隻素白纖弱，布滿疤痕的手，正死死握著一把水果刀的刀把。
“你……！”
簡玉澤一張口，無儘的血液從他口中湧出，他倒在地上，看著簡子晏迅速被獄警控製住，目光茫然。
他怎麼也想不到，簡子晏這種懦弱的孩子，居然會有勇氣把刀紮進彆人的胸膛。
簡子晏在哭，他被鉗製住的身體看起來那麼纖細羸弱，任誰也不敢相信，他剛剛竟然做出這種事。
“對不起，爸爸，對不起。”簡子晏上氣不接下氣，“但我沒有辦法，隻有你死了，我才會安全，尹曜哥才會安全，我們才會真正的安全，對不起。”
“你這個……逆子……”
簡玉澤隻來得及說出這幾個字，就大睜著眼睛倒了下去，不可置信地停止了呼吸。
“對不起，對不起。”簡子晏瘋了一樣，不斷地喃喃，“我知道我不應該這麼做，所以我把這條命還給你，還給你……”
在警戒的警報聲中，簡子晏暈了過去。
……
尹曜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往醫院裡趕。
他已經訂好了那家飯店，告訴那邊在大概半個小時以後開始做菜，這樣等他回去接上簡子晏再趕過去，正好能趕上上菜的時間。
不知道少年睡醒了沒有，如果還沒有睡醒，等他叫的時候少年會不會撒嬌不想起床？
最近的少年在他麵前越來越放得開了，尹曜隻要一想到少年對他獨有的親昵和信任，心口就不由得發熱，充滿一股濃濃的幸福感。
就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起來，原本他不打算接，但看到來電顯示是警局，還是不得不停靠在路邊，按下了接聽鍵。
“喂，您好，是尹曜先生嗎？”
“請過來xx醫院一趟，簡子晏先生剛剛去世了，您是他手機裡唯一的聯絡人。”
尹曜的表情全都凝固在臉上。
“誰？”
他一字一頓。
“你剛才說，誰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