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數的讚頌中，隻有簡神色蒼白，目光怔忪。
漸漸地，金光重新收斂回光明神體內，祂重新睜開眼睛，金瞳如點燃的明燈與炬火。
“光明神……”祂用堪稱陌生的口吻念出這個稱呼，沉吟著說，“對，這是我用了幾萬年的名稱。”
這實在是一句奇怪的話，包括簡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怔怔地望向祂。
光明神的眸光掃過簡的臉龐，放在他脖頸處的手向下移去，轉而錮住他的腰。
“我是光明神，又不是光明神。”祂神色悠遠，帶著幾分朦朧，“在幾萬年前，我還不是這個名字。”
沒人敢打斷光明神的回憶，所有人都驚愕地望著祂，還不知道自己將聽到怎樣的秘密。
光明神低頭望向簡：“你還記得麼？我曾經與你說過，神是在這個世界上蘇醒的，規則已經刻在腦中，那麼是誰創造出這個世界，又是誰製定的這個規則呢？”
簡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隱隱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眼神也恐懼起來。
“是我。”光明神飄渺的聲音肯定了他的猜測，“在這之前，我還有另一個名字——赫墨拉。”
簡的瞳孔霎時收縮到針孔大小，無儘的駭然顯露在他的臉上，和其他人一起陷入了呆滯。
赫墨拉，傳說中創造出這個世界的至高神，但是自從生靈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的神祇就隻有光明與黑暗兩神，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有赫墨拉的傳說，也從未有人見過赫墨拉，因此整個世界都認為赫墨拉就隻是虛構出來的。
赫墨拉……真的存在過？就是光明神？
簡已經震驚到失去了所有的語言，他腦中回憶起精靈族那個從未有過記載，卻口口相傳的神話，瞳光顫抖起來。
“傳言中……世界樹之心，就是創世神的……”
“就是我的心。”光明神，不，應該說是赫墨拉，平靜地接上了他的話，“世界樹之心，就是赫墨拉之心。”
黑暗神閉上了眼睛。
“我的意識蘇醒於混沌空茫的天地間門，眼前隻有無窮無儘的黑暗。”赫墨拉說，“沒有時間門的流逝，我隻感到無始無終的孤寂，我想要看到除了黑暗之外的風景，因此我創造了世界。”
“我讓草長花開，讓高山上流下潺潺的溪水，讓森林綠樹綿延，讓大海深邃無邊。”
“但是再美的景色也有看膩的一天，在世界上的花開了五萬三千六百次之後，我決定創造出其他生靈。”
“然而生靈和植物不同，他們很難做，我嘗試過幾次都失敗了，後來我發現，我的心可以賦予生物靈魂，隻要取出我的心，我就能擁有一個生靈富饒的世界。”
“隻是這裡麵有個問題，一旦取出我的心，我的神魂將無法再保持完整，所以我猶豫了，這一猶豫，就又是三千次花開。”
“最後我實在受不了這種無邊無際的孤寂，在保持神魂完整與擁有陪伴之間門，我選擇了後者。”
“於是我在世界的中心用神力種了一棵樹，將自己的心剖出來放了進去，樹上就開始長出花苞，這是世界上第一批蘇醒的生靈，也就是原始精靈。”
“作為我的長子，我給了精靈足夠的優待：悠久的生命，耀眼的美貌，輕盈的身體，以及親近自然的能力，這都是後來的生靈所沒有的。”
“我根據自己的喜好製作出許多種族，但正如我之前的預料，離開心之後我的神魂在逐漸衰弱，如果我不采取行動，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將消散在天地之間門。”
“所以在消散之前，我主動分裂自己的神魂，將它們分成新世界的諸天神明，讓它們代替我守護這個世界。”
“萬物都有光與暗，我將神力保存最完整的兩個神魂一個賦予光明，另一個賦予黑暗，由祂們負責守護我製定的規則。”
故事講完了，在場卻沒有人能說出話來。
太多的疑問被解決了。
為什麼神之間門無法互相屠殺，為什麼神的數量從一開始就是固定的，為什麼連最高的兩個神也無法得知自己的來曆以及世界的起源，為什麼身為神卻仍然有無法違抗的規則……
以及為什麼，隻要擁有世界樹之心，神就可以弑神。
但是……諸天神明，居然都隻是一個神分裂的神魂！
這個可怕到令人顫栗的真相就這麼砸下來，沒有人能反應過來。
赫墨拉沒有理會呆滯的人類，垂眸看向自己懷中的人。
光明神的身份在祂麵前不值一提，所謂的聖子身份，也顯得如此卑微可笑。
乍然恢複了久遠的記憶，祂本以為自己將不會再在意這個幾次背叛過祂的人類，畢竟人類百年的壽命在祂的生命中甚至算不上是螢火一現，祂眼睛一眨，他們就會更新迭代，輪回幾世。
如此渺小的存在，還有什麼值得祂去在意的呢？
但是如今意識蘇醒，祂看著懷中聖子蒼白絕望的臉龐，卻隻感到一種全身心的滿足。
“簡，你再無可逃。”祂聲音飄渺沉然，帶著無上神威，“諸天神明皆是我，我會逐一收回我的神魂，無論你想逃到什麼地方，你都無法離開我的視線。”
簡的臉龐沒有絲毫血色，他不可置信地望著這熟悉又陌生的神，心中蔓延開巨大的痛苦。
“為什麼……？”他吐出破碎的聲音，“你是創世神，整個世界都是你創造出來的，你為什麼會唯獨那麼在意……我？”
赫墨拉沉默良久，祂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祂自己也不知道。
祂創造生靈，隻是為了打發孤寂，就像寂寞的人類飼養寵物，祂會愛護他們，卻又怎麼會愛上他們？
但當這個事實已經發生，祂也不再掙紮，祂是赫墨拉，祂不需要有所顧忌。
“既然收回神魂隻是遲早的問題，那當前……”
赫墨拉的眸光瞥向一旁的黑暗神，對祂抬起了手。
黑暗神已經認命了，在赫墨拉恢複記憶的同時，所有的神魂也都同時恢複了記憶，剛才的那一擊讓祂充分地認識到自己和主魂之間門的差距，祂不想再做無謂的掙紮。
但是就在赫墨拉即將把黑暗神吞噬的那一刻，簡忽然伸手勾住赫墨拉的脖頸，猛地將祂的頭拉下來吻了上去！
赫墨拉愣了一下，簡的行為在祂的意料之外，但祂馬上就反手勾住簡的身體，瞬間門反客為主。
簡用力轉動眼珠看向光明神，在祂呆滯的目光中拚命催促。
“走啊！快走啊！”
他的眼中流淌著深刻的悲哀，即使知道自己的的行為也許無法改變任何結局，但他還是猶如飛蛾撲火，竭儘全力想要改變命運。
他柔弱卻又無比堅強的眼神給黑暗神注入了新的力量，祂深深地望了一眼被赫墨拉禁錮在懷中的簡，毅然轉身，將自己隱入了黑霧中。
赫墨拉就像沒有感受到，祂親吻著自己認定人，不顧有多少人在看著，也不顧祂最強的的一個神魂已然逃走。
半晌之後，察覺到簡的呼吸漸漸變弱，祂才退出唇舌，輕輕吻去他的淚珠。
“既然你如此喜歡祂，那就將祂留到最後一個再回收就好了。”祂說。
淡然中夾雜著寵溺的一句話，卻讓簡的心強烈地發起抖來。
他聽懂了赫墨拉的意思。
掙紮吧，反抗吧，無論他想做什麼，他們想做什麼，都無法改變最後的結果。
這就是創世神的絕對自信。
簡無聲地望著赫墨拉金色的瞳孔，仍然是那張與他耳鬢廝磨的麵容，他卻隻感到無儘的陌生。
這是赫墨拉，不是他喜歡過的光明神。
赫墨拉是至高的創世神，包括黑暗神在內，都隻是祂的一縷神魂。
黑暗神……
想到這個名字，想到是他自己親手放走了黑暗神，簡就感到心中絞痛，幾乎無法呼吸。
承受的衝擊太多了，他的身和心都已經強撐到了極點，他望著赫墨拉，眼神卻十分空茫。
他的眼前甚至浮現出了幻覺，他的母親和無數族人憑空出現在他身邊，用悲傷和失望的眼神望著他，指責他怎麼能放走了黑暗神。
黑暗神是唯一能對抗赫墨拉的希望……
可是祂滅了你整個族群！
赫墨拉已經不是從前的赫墨拉了，一旦祂徹底恢複力量，不一定會對世界做出什麼……
可是黑暗神是你的滅族仇人！
“不……”
簡瘋狂地搖起頭來，極力想要告訴他們，他是有考量的，赫墨拉的蘇醒也許是這個世界的危機，他在祂心中感受不到任何對生靈的憐憫與對世界的善意，隻能感受到浩瀚的傲慢與冰冷。
但是無論他如何辯解，那些族人的眼神都如此失望，還夾雜著深深的失望。
“簡，你承認吧。”他聽到他的母親說，“你愛上了赫墨拉，也就愛上了黑暗神，愛上的是自己的仇人，你已經完了。”
“不……不！”
這句話帶給了簡莫大的打擊，他整個瞳光都渙散起來，心神激蕩之下，一口血直接吐在了赫墨拉的胸前。
赫墨拉皺起眉，看向突然發瘋的人，抬指點在他的額頭。
一縷神力滲入簡的體內，他猛地抬起頭來，直直地望向赫墨拉。
“不是你……”
說完這句話，他臉色慘白地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赫墨拉神色晦暗，如今的祂今非昔比，剛才那絲神力探入，讓祂發現簡的身體根本不是曾經光明神所判斷的那樣。
怎麼會……
祂將簡摟入懷中，身形隱沒在一片熾白的光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