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責怪，沒有不甘，更沒有悲傷，簡站在絕對理性的角度告訴他，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但是正確的又怎麼代表是無錯的。
光明正義的聖騎士長在那天之後再也沒能睡上一個完整的睡眠，他想要得到寬恕，又想要聽到責備，這好歹會讓他疼痛的心臟停下撕扯。
但是他得到的隻是簡淡淡的一句：你是對的。
他虛弱地張了張口，忽然失去了所有說話的勇氣。
簡垂下眼，用手指輕輕擦去阿雅碧翠絲臉上的淚痕。
“既然你已經認出我的身份，那我就告訴你一句實話，我可以承受誤解，但我的小姑娘不能背負良心的責備。”
阿雅碧翠絲顫了一下，哈維洛特也隱隱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霎時慘白如紙。
“我也許背棄過光明神，但我從來沒有背棄過大陸的生靈。”簡溫柔地說，“你們所找到的那些證據，都隻是我用來迷惑西方魔物的罷了，黑暗神滅了我精靈族，我怎麼會想要喚醒祂呢。”
是啊，在見到精靈王簡的那一瞬間，所有人就能確定了，簡絕對不可能勾結西方魔物，妄圖進攻大陸。
但是這句話真的從簡的口中說出來，卻帶著一種沉澱幾百年的哀慟，那是人類無法企及的遙遠的滅族之殤。
簡的聲音越溫柔，就越令人心疼。
哈維洛特再也忍不住，他緩緩地跪到地上，淚水從大睜的眼眶中一顆顆地掉到地上，他也恍若未覺，隻是怔怔地望著地麵。
所以，他所放棄和傷害的，甚至是一個從未有罪之人。
在他沒看到的地方，簡的目光落在他的發頂，溢出一抹喟然歎息。
在經曆過這麼多事之後，他不再是從前的他，哈維洛特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哈維洛特，他對他露出再多的感情，也隻會讓他更加走不出過去，沒有必要。
冷漠地劃清彼此的界限，然後繼續走各自的路，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簡察覺到阿雅碧翠絲悲傷的目光，垂首對她溫和地笑了笑，然後開口：“哈維洛特。”
哈維洛特怔然地抬起頭來。
“無論是我的身份還是真相，都是我隱瞞你在先，你不必為自己不知道的事而自責。”簡說，“你履行了自己的職責，我隻感到欣慰。”
他終於說出了原諒之語，但是哈維洛特卻隻感到更深的絕望。
他聽出了簡的意思，既然是從此無關之人，自然不用交付過多的感情，無論是他還是他，緣分就到此為止了。
哈維洛特甚至無法開口挽留。
他怔怔地注視著麵前的精靈王，一瞬間時光回溯，這張清麗絕美的麵容就與曾經的聖子對上了。
他們一起走過無數次這神殿的長廊，一起在放課後偷偷溜出神殿購買糖果，一起坐在神殿的屋頂看著滿天閃耀的星辰。
他們攜手了那麼久的歲月，聖子與聖騎士長的佳話流傳於整個大陸，都說他們是知己之遇，莫逆於心。
但是到了如今，卻變成這個樣子。
無論是他曾經做過的事，還是簡精靈王的身份，都斷然滅絕了他們今後的可能。
那一縷一直深紮在他的心中，未曾有機會開花與結果的癡然惦念，再也沒有了破土的可能。
哈維洛特的眸光徹底熄滅下去，徒留蒼然的死寂與澀然。
“阿雅，起來吧，我們還有事要做。”簡將哭到脫力的阿雅碧翠絲扶起來，如同她幼年時一樣，給她整理淩亂的衣衫。
再次感受到這份久違的溫柔，阿雅碧翠絲差點又哭了出來。
但是她不能那麼不乖，不能再當那個任性的女孩，無論老師想要做什麼，她都要幫助老師。
簡耐心地給阿雅碧翠絲整理好衣衫，也給了他們一些平複情緒的時間。
他知道也許他們不會那麼容易平靜下來，但是他沒有那麼多時間等待了。
“哈維洛特，我需要你的幫忙。”簡很直接地說。
哈維洛特嘴唇顫了一下，眼神中亮起一抹光：“你需要我做什麼？”
此時哪怕簡讓他當場去死，他也會忘記犧牲與榮譽的騎士準則，隻為滿足他的心願。
“你們知道，那位傳說中的創世神恢複了意識。”簡說，“但你們應該不知道，神界現在正在重新洗牌。”
說到那位恐怖的神明，兩人都神色一怔。
一些他們之前刻意忽視的東西重新回到他們心中，光明與黑暗兩神為了一個人而大打出手，兩個神的眼中那不加掩飾的掠奪與占有，以及為了救黑暗神，而主動獻出自己的簡……
簡知道他們的目光中包含著什麼意味，他極力忽視心中浮現的難堪，維持著平靜的語氣。
“赫墨拉和黑暗神正在逐一吞噬其它神明，隨著吞噬的神魂越來越多，祂們兩個也會越來越強大，我當初救下黑暗神，是想靠祂來牽製赫墨拉，但是祂也同樣是神，我們不能完全將希望壓在祂身上。”
“老師，我不太懂。”阿雅碧翠絲迷茫地說，“創世神醒來，這難道不是好事嗎？祂可以壓製黑暗神和西方魔物了呀。”
“其實赫墨拉蘇醒了，這對下界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簡說，“祂冷酷傲慢，對生靈毫無憐憫之情，並且祂親口承認，要清理這個世界，創世神所謂的清理……對生靈來說隻會是滅頂之災。”
“清理……世界？”哈維洛特呢喃著重複一遍這個詞，呢喃，“真是足夠冷酷的話。”
“所以我們必須自救。”簡的語氣斬釘截鐵，“赫墨拉在分裂神魂之前給曆代精靈王留下一個職責，一旦神明失責，精靈王就有權力聯合世界諸族對神進行審判，哈維洛特，我需要你說服人類的國王，我去勸說北方的矮人與巨龍。”
“你是想……審判創世神？”
兩人臉上都露出無法掩飾的震驚，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不錯，我要審判創世神。”
簡的臉上重新浮現出精靈王的冷峻與威嚴。
“諸神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即使希望渺茫，難道你們就甘心淪為被清理的命運麼？”
哈維洛特怔愣地望著這驕傲而美麗的生靈，無法形容自己此刻心中的震撼。
在遙遠的過去他們談過彼此的理想，那時的聖子是怎麼說的？
“我希望有朝一日，世界永遠不會再有戰爭。”簡的眼中映著星光，唇邊帶著笑意，就這麼溫溫柔柔地說出這個願望，似乎隻是夜風中所做的一個美好的夢。
然而現在，簡也仍然懷著這份理想，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蟄伏隱忍，可以承受罵名，但從未停止過腳步堅定地向前走去。
“好。”哈維洛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我一定會完成你的交代，以我的性命為保證。”
“我相信你，哈維洛特。”簡的目光望向他，“你一直都是我所信任的人。”
哈維洛特眼眶酸脹，他緩慢而堅定地點了下頭，接下了這份重逾千斤的信任與囑托。
“我去死靈法師公會。”阿雅碧翠絲不甘示弱地說，“死靈法師裡也包括各種黑暗種族，這次是全世界的危機，他們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謝謝你，阿雅。”簡微笑。
“不……”阿雅碧翠絲怔然地望著他含笑的麵容，又狼狽地低下頭來，遮掩住眼中那一絲不應出現的癡迷，“這都是我應做的。”
簡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該說的事都說完了，他簡單地點點頭，然後身形消失在了星光之中。
……
【簡子晏：“小九，小九，你為什麼不說話？”
419：……
簡子晏：“小九，小九，原諒值上升了，難道你不開心嗎？”
419：……
簡子晏：“小九，小……”
419：“你給我閉嘴，彆打擾我靜靜。”
簡子晏：“好啦，我知道你在懷疑統生，但我發誓，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
419：“這到底是為什麼呢……你到底哪裡有這麼大的魅力？耽美文有人喜歡上你就算了，沒有性向的大男主文我也忍了，這可是bg啊！大好的直男直女啊！為什麼會全都喜歡上你這個gay？”
簡子晏摸摸下巴：“也許這個問題，隻有哪天你變成人之後才能懂吧。”
419：“不，人類都是瘋子，我不想懂了。”
簡子晏噗地笑出聲，他摸摸自家傻係統的腦殼：“想不通就不要想了，等著哥賺錢養你就得了。”】
知道自己的時間緊迫，簡一刻不曾停留，直接前往北方。
這邊盤踞著全大陸最難纏的兩個種族。
矮人謹慎，巨龍貪婪，即使是在精靈族的鼎盛時期，也隻能保持彼此相敬如賓，在精靈族沒落的現在，簡不能確定會產生什麼效果。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本該最難說話的巨龍族，竟然在聽完他的來意之後，不多想就乾脆地答應了他的請求，倒是讓簡一怔，原本準備的話又全都吞了回去。
“既然是精靈王的要求，又是在為全大陸的安危著想，那我巨龍族當然義不容辭。”巨龍族的龍王白須冉冉，聲如洪鐘，“請精靈王放心，我巨龍族一定會儘自己的努力，響應你的號召。”
“……那就，多謝龍王了。”簡咽回原本要說的話，轉而道謝。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當龍王恭敬地將他送走之後，以更加謙恭卑微的姿態轉過身來，對虛空跪了下去。
“請問赫墨拉大人，我做得是否符合您的要求？”
虛空之中浮現出一個淡淡的虛影，虛影麵朝著精靈王離去的方向，緩聲說：“你做得很好。”
龍王小心地說：“那請問大人，等精靈王真正號召審判的時候……”
“按照他要求的去做。”虛影不容置疑地說，“無論他要以什麼罪名審判，你都要讚同，明白麼？”
龍王心頭一顫，在這煌煌神威下伏下頭去，掩去自己的震驚的和疑惑。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