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宿主……”
簡子晏:“彆打擾我,讓我靜靜。”
&縮了一會兒,實在是眼前可以交流的隻有簡子晏這一個活人,它實在按捺不住:“這怎麼可能呢?”
簡子晏:“嗬嗬。”
簡子晏:“這句話不是應該問你們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以為我要對付的隻有一個陸無風,結果現在變成了池洲司望裴明玨尹曜沈恪……等等的究極大合體!你們是不是故意想搞死我?”
“我發誓我不知道!”419幻化出兩根火柴棍虛影手臂,高高地舉起來,“我是和你站在一邊的我發誓!我要是知道的話早就告訴你啦。”
簡子晏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軟,哪怕他有再大的火氣,看見419如此賣乖可憐,他也發不出來了。
“我不是想罵你,我是覺得你們這個組織實在是隨意散漫。”簡子晏鬆下語氣,“放跑一個瘋子就算了,現在還是個瘋子綜合體,這擱誰誰不慌啊。”
“對不起嘛。”419感受到了宿主心中的恐慌和煩躁,蔫巴巴地說。
簡子晏:“能檢測出來陸無風是什麼情況麼?到底是你們的數據庫混亂了,還是說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前者情況還好,如果是後者……
簡直令人毛骨悚然,光想想就要喘不過氣。
“沒有數據,宿主,他現在已經不在我的權限範圍之內了。”419說。
簡子晏也隻能重重地歎氣。
&小心地觀察他的神色:“我已經向上麵彙報了,但是上麵一直都沒有指示,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跑啊。”簡子晏毫不猶豫地說,“本來我還想在這個世界多留幾天,把所有事都給他們安排好……現在拜拜吧!我要逃命去了!”】
菲利克斯怎麼敢把這樣的簡子晏直接送回到人類那邊,他知道一旦人魚血反噬將會多麼可怕,原本就命的血液會變成嗜血毒蛇,盤踞在少年的身軀中吸食掉他的每一分生命。
但是少年不願意再跟他回到海中,他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
那種毫不隱藏的拒絕和排斥,讓菲利克斯無比恐慌,即將失去少年的恐懼讓他失去了理智和判斷。
少年說,如果再把他帶進海底,他就把自己淹死。
菲利克斯無言,他忍住仿若抽筋剝骨的疼痛,將少年送回到了岸邊。
他不敢離去,就躲在一旁看著,他本以為少年的會聯絡倫恩,畢竟他們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完成,他了解少年,他放不下的。
但是簡子晏並沒有去找倫恩,他在碼頭的酒桶上坐著,望著遙遠的海岸,一坐就是一天。
中間有許多人被他的容貌吸引,前來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都被他婉言拒絕了。
他就這麼坐在那裡,他坐了多久,菲利克斯就這樣看了多久。
直到天色漸晚,簡子晏才叫過一個跑腿的年輕人,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年輕人看向他目光中充滿了驚訝與敬畏。
“去吧,你會得到滿意的報酬。”簡子晏沙啞地說。
年輕人馬不停蹄地跑開了,菲利克斯控製住自己想要追上去詢問的念頭,繼續留在這裡守著簡子晏。
少年現在的狀況看起來比進入海國之前還要差,隻是坐在那裡,身形就在搖搖欲墜,讓他一刻都不敢離開。
簡子晏是背對著他,因此他沒有看到,少年唇邊一直有無法控製的血在向外湧,隻是都被輕描淡寫地擦去了。
正如他不明白少年和他的愛人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少年為什麼無法接受,他也不知道這場坦白給少年帶來了怎樣摧枯拉朽的崩潰。
他隻是在守,在等。
很快,菲利克斯就知道少年在等什麼了。
在暗沉下去的海麵上,一艘掛著海盜旗幟的大船緩緩向這邊駛來,引起了岸邊的人一陣驚呼。
那是大名鼎鼎的“巨人的幽靈”號!
看到這艘船的出現,簡子晏抬起頭來,目光沉靜。
海盜船並沒有傷人的意思,它在靠岸之後降下錨來,隨即一個青年還沒等放下繩梯,就迫不及待地從船舷上跳了下來。
他直直地衝到簡子晏麵前,一頭柔軟的卷發被風吹得亂七八糟,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凝視著簡子晏半晌,才哽咽地說:“船長。”
“凱利。”簡子晏頷首。
即使他極力忍耐,凱利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蒼白虛弱,以及仿佛剛剛流過血的唇。
“船長,你怎麼……怎麼樣?”凱利眼含淚水,悔恨交加,“我當初就應該攔著您去找海盜王的。”
“彆說傻話。”簡子晏淡淡地說,“大家都還好麼?‘家’裡現在怎麼樣?”
“好,大家都很好。”凱利用力地抹了把眼睛,“自從您……之後,我們的‘家’就沒有人敢惦記了,後麵還有人不死心來找所謂的寶藏,但是沒有一個能活到上岸,都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海上。”
他知道這是簡子晏用什麼換回來的,那場一觸即發又消弭於無形的海戰,整個海盜社會沒有人不知道,簡子晏這個名字已經成為一個傳奇,一個憑一己之力同時阻止了皇家海軍與海盜王艦隊的人,本身就充滿了傳奇色彩。
但凱利不忍心當著簡子晏的麵說這些,對簡子晏來說,這是一段屈辱痛苦的記憶。
他小心翼翼,簡子晏卻沒有什麼異樣的反應,精致的眉眼退去了淩厲的神光,顯出幾分令人想要碰觸的脆弱。
“這樣就好。”簡子晏說,“幫我傳話的那個年輕人,給他報酬了吧?”
“給過了,船長。”凱利說,“我給了他一枚金懷表,足夠他五年內有飯吃了。”
簡子晏又低低地說了聲好。
他強撐著等在這裡,即使極力沒有露出頹態,但他能感覺到,自己已經要到極限了。
或者說,原本在破壞者號上的時候他就應該已經死了,隻是當時他撐著一口氣沒死,到了後來,更是靠從人魚王那裡偷來的愛又苟活了許久。
他這條命,早就該結束了。
他還有不放心的事,但他真的沒有力氣再去在意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再見一眼凱利,了解一下這群跟著他最久的人怎麼樣了。
至於更多的人,包括這個國家的命運什麼的……
他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還提及這些,他有什麼能力?他配麼?
簡子晏自嘲地想著,沒有在麵上露出分毫。
凱利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出聲打破此時的沉默。
“船長,當初您把船長的位子轉移給我,是要去冒險,但是現在您回來了,能不能……接回我們的船?”
簡子晏眉梢跳了一下,抬眼望向凱利。
“我們都覺得,巨人的幽靈號的船長一旦不是簡子晏,就不是巨人的幽靈號了。”凱利說,“我們都非常盼望您能回來,繼續帶領我們航行。”
簡子晏的眼底流淌著微微的動容,他將目光放遠,看向安靜停在碼頭前船。
這艘船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在這上麵來到這個世界,又從這上麵長大,他從父親的手中將她接手,又在無數次的戰火中保衛過她。
現在想想,陪伴他最久的,居然還是這艘船。
一個船長永遠不能拋棄他的船,當初如果不是形勢所逼,他怎麼舍得將她轉移到凱利手中。
聽到這個請求,簡子晏的心口燃燒起來。
他還有機會以船長的身份再登一次他的船嗎?
看到簡子晏心動了,凱利露出笑容,趁熱打鐵:“不需要船長過度勞累,隻要您在,對我們而言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簡子晏輕輕搖頭,他啞聲說:“扶我起來。”
凱利的笑容一僵,眼中流露出些許驚懼。
簡子晏的傷嚴重到了什麼地步,居然連站立都變得困難起來?
“船長……”
“這是船長的命令。”簡子晏說。
凱利渾身一震:“船長你同意了!”
簡子晏借助凱利的手臂站起身,慢慢地走向他的船。
走到船下,他沒有回頭,輕聲說:“凱利,如果我明天沒有回來,你就還是她的船長。”
凱利的神色頓住了,臉上湧現出偌大的不安:“船長,這是什麼意思?”
簡子晏沒有回答,他鬆開凱利的手,向上一躍,雙手握住了船舷。
“彆跟上來。”他說,“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凱利想要跟著爬上去的動作一頓,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間,簡子晏已經熟練地起錨,巨大的船隻緩緩向著夕陽遊去。
他們都沒有看到,一道身影緊隨其後越入了海中,掀起細小的微波。
簡子晏上了船,即使隻有他一個人,他也顯得遊刃有餘。
他對這裡太熟悉了,熟悉到閉著眼睛也能找到所有他想找的東西,他走上船頭,再次握住了舵輪。
粗糲的觸感傳入他的掌心,他一直隱忍克製的感情隱隱有些崩盤,眼眶微微紅了起來。
“最初和最後,陪伴我的都是你,我的老朋友。”
他並沒有什麼目的,隻是將船開到了蒼茫的海上,然後他將船下錨,鑽到船艙裡熟門熟路地取出一瓶朗姆酒,拿到了甲板上。
他提著酒瓶,肩上披著海盜的外衣,一腳踩在船舷上遙遙地望向遠方,身形筆直,英姿颯爽。
在這艘船上,他曾無數次做出這樣的動作。
此時夕陽漫天,赤金色的光暈揮灑在整個海麵,也將這艘與大海相比顯得小小的船隻籠罩在其中。
盛大而輝煌。
這樣的場景其實他已經看過千百遍,但他永遠也看不膩。
望著夕陽下溫柔寧靜的大海,他打開朗姆酒的瓶蓋,仰頭喝了一大口。
隻可惜他現在的身體已經不同往日而喻,辛辣的酒水衝擊著他破敗的五臟六腑,帶來燒灼的劇痛。
這種痛融入人魚血造成疼痛中,令他手指顫栗,幾乎握不住酒瓶。
他反而大笑起來。
當夕陽消散得差不多,大海歸為一片墨藍色的冷寂,簡子晏取出他的藤椅,放到距離海麵最近的位置,在這裡坐了下來。
就像感受不到痛楚一樣,他一口接著一口,慢慢地將一瓶酒全都喝光。
喝掉最後一口酒之後,他渾身控製不住地抽搐了一下,手裡的空酒瓶滾落到地上。
在燃燒的劇痛中,他蜷縮起自己的身體,將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反正也沒有人看到,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狼狽點就狼狽點吧。
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不清,在這一刻他想到的了很多。
他想到六歲之前的生活,母親溫柔美麗的麵孔上掛著慈愛的笑容,他想到十三歲時父親臨走前交給他那枚羅盤的重量,他想到自己在他人眼中堪稱愚蠢地救下那些奴隸。
在最後,他想到了那場本該在明天清晨舉辦的婚禮。
人魚王的婚禮,該有多麼華麗壯觀。
可惜……他不是他在等的伴侶。
他的心臟突然泛起的疼痛,連血液裡的痛楚都無法壓下。
就這樣吧。
和這個世界告彆。
在意識消失之前,簡子晏透過朦朧的眸光,似乎看到了正在舉行的海中婚禮。
站在他身邊的是菲利克斯,是他的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在看著他,隻在看著他。
簡子晏的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
菲利克斯一直停留在巨人的幽靈號的船下。
他知道簡子晏就在上麵,船上隻有他一個人,但他不敢露麵。
當少年站在船頭望向遠方的那一刻他也看到了,他瑟縮在海中,眼底儘是癡迷。
他恨自己從前沒有關注過少年,後來又來得晚了些,沒能看到少年指揮著船隊在海上揮斥方遒。
但通過這一幕,他依稀窺見了從前少年梟雄意氣風發的影子。
和簡子晏一樣,他也想到了明天即將舉行的婚禮。
這就是他的愛人,無論輪回幾世,他都這樣強悍,偉大,美麗,看著他就好像能看到從靈魂裡滲透出的光。
在明天的婚禮之前,阿晏會原諒他嗎?
菲利克斯想,等月色隱退,他就登上船,再次祈求阿晏的原諒。
隻要能取得阿晏的理解和原諒,無論讓他做什麼,他都甘之如飴。
當天邊逐漸退去薄紗般的月色,菲利克斯悄悄地登上了這艘船。
他先找了一身衣服穿上,臉上浮現出明顯的緊張,但是想到他即將見到阿晏了,連眼角眉梢都無法抑製住上揚的弧度。
整艘船靜悄悄的,菲利克斯來到了甲板上。
船體在海浪上輕輕地搖曳,甲板上,少年蜷縮在藤椅中,纖長的睫毛閉著,唇角含著弧度,似乎正在睡覺,還做了一個美夢。
菲利克斯的整顆心都柔軟下來。
他輕輕地走近,半跪在甲板上,讓視線與少年的臉平齊。
“阿晏,起床了。”他柔聲說。
少年毫無反應。
“今天是我們的婚禮。”菲利克斯說,“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少年寂靜無聲。
菲利克斯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被凍住了,眸光一點一點地落在簡子晏的臉上,碧藍的眼睛霎時轉變為猩紅,流露出可怖的神色。
“阿晏。”他說,“不要睡了,就算你不願意原諒我,也先醒過來,求你。”
少年再也不可能給他反應了。
菲利克斯仿佛被釘子定在了藤椅前,他定定地望著少年平靜含笑的麵容,聲音驀然變得粗啞。
“阿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