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好人還是壞人(2 / 2)

他比唐朝陽高明,他甚至比元鳳鳴高明,不在於他會抖機靈、耍心眼,而在於他是一個有思想的人,他有一套他自己的,或許人們看來很愚蠢、很弱智的價值體係。

他殺人之前,要讓“苦主”領到一個月的工錢,要給“苦主”吃一頓好的作為“送行酒”,對於“沒嘗過女人滋味”的元鳳鳴,竟然自己掏錢讓孩子“成.人”。

另一方麵,他對於家鄉的妻子則更是充滿溫情,對於兒子竟也像所有的父親一樣,寄托著他對於自己生命無限的希望,也希望兒子讀好書、走正途、考大學、有出息。

對於乞討的高中生,同樣處於社會底層的他慷慨相助。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盜亦有道”?

麵對宋金明這麼一個人物,宋錚隻能苦笑:這個殺手不太冷!

甚至,宋錚很同情他,如若不是什麼無法抗拒的力量將宋金明的人性推入萬劫不複的盲井之中,他應該會是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一個好人。

唐朝陽又一定是壞人嗎?

他似乎比宋金明更無恥、更冷血、更加的喪心病狂、更加不具備人性。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魔鬼似的人物,幾毛錢的電話都舍不得往家裡打,隻是為了給家裡再多寄哪怕一次電話費那麼多的幾毛錢。

常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其實,可恨之人又何嘗沒有可憐之處呢?

“你可憐他,誰可憐你?”

這是唐朝陽人性的泣血控訴,經曆了多少次對於悲憫與同情的渴望而最終不得,才能讓一顆原本正常的心靈喪失對於整個社會全部的信心與希望?

麵對乞討的中學生,漠然的一句“假的,肯定假的”,這是人性的冰封與雪藏,宋錚不知道一個人要被欺騙多少次,才會放棄對於世界的全部信任,但是他知道,無情的現實已經讓唐朝陽做到了。

同樣的,當看到妓.女小紅把出賣自己身體的錢寄回家時,還覺得她是個“壞人”嗎?

一個弱質女流,甚至比民工更悲慘,她連進入那口盲井的機會都不會有,她隻是被命運擺布的一枝風塵花,同時受著西方人權主義的同情和中國傳統貞潔觀的譴責,可悲的是,這兩者,對於她,都沒意義。

電影當中,當元鳳鳴揣起唐、宋二人的“身家銀兩”,離開時,誰真的有把握回答,元鳳鳴以後一直還會是個好人嗎?

元鳳鳴就不會成為第二個唐朝陽、第二個宋金明嗎?

當元鳳鳴的身體衝出盲井的一瞬,他的人性卻正進入了一個盲井,如何掙紮、是否擺脫,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人們在譴責旁人的人性墜入盲井的同時,有沒有想過,推之入井那雙黑手是什麼,他又在哪裡?

麵對整個大環境的冷漠無情、唯利是圖、貧富懸殊,一切本我的人性掙紮,必然是苦痛萬分又注定是蒼白無力的。

宋錚以前隻知道這會是一部好電影,卻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能從這麼一部電影裡,讀出這麼許多關於人性和社會現狀的東西。

他現在突然有點兒明白李陽當初為什麼會背著他,帶著劇組去黑煤窯取景拍攝了,正規的國營煤礦深處,可沒有那些被埋葬的,始終無法得到安息的靈魂。

而《盲井》確實是一部值得豁出命去拍的好電影。

宋錚用了半天的時間來看,然後躺在木板床上,一遍一遍的回憶著上輩子看到過的那些情節,鏡頭。

原本應該早就模糊的記憶,突然變得那麼清晰,每一個鏡頭,每一句對話,甚至人物的每一個眼神,情緒細微的變化,都仿佛印在了他的頭腦當中一樣,一遍一遍的不停播放著。

第二天,當宋錚走出來的時候,隻對著李陽說了一句話:“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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