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建平原本惱怒陳曼曼譏諷他報救命之恩先磕三個響頭的話,但是爺爺死板地認為商家欠人情,開始他不敢讓爺爺知道和陳紅蘭在一起的事,後來坦白也被爺爺抓著拐棍揍了一頓,說陳家人果然沒說假話。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陳曼曼出嫁前就找爺爺說明緣由,二人口頭婚事就此作罷。既然作罷,他和陳紅蘭名正言順,知曉駱家背景後他覺得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向前看,憑著連襟關係和駱致成交好不是難事,今天陳永慶婚禮,陳紅蘭邀他過來,他咬咬牙掏份份子錢果然遇到駱致成。
“妹夫,待會兒咱們坐一桌好好喝——”
駱致成沒應這聲妹夫,而是問陳國慶:“大哥,商同誌已經送過彩禮跟堂姐訂婚了?”
陳國慶搖頭:“沒有啊。”
“那商同誌這麼早喊我妹夫是不是太著急了?”駱致成開了個玩笑。
在場閒聊大多是陳家年輕男人,聞言將商建平當成新女婿捉弄讓他給買大夥兒買煙抽:“我們紅蘭還沒答應你呢你倒是想占便宜,我們這些哥哥弟弟不能放過你!”
商建平連聲求饒還是沒躲過被人掏兜的命運,他口袋裡放了十幾塊錢都被拿走了,商建平著急了,心頭大罵都是些見錢眼開的窮親戚,以後娶了陳紅蘭也不能任由他們吸血。
這時,駱致成拿出一盒大前門解救了商建平的困境,他又讓人將錢還給商建平,得了煙的大小夥子們高高興興還了錢,本就是個鬨新女婿的玩笑,他們又不會真要商建平的錢,心裡頭對這兩位女婿的高下也做了評判。
但經過這一次捉弄,商建平愈加覺得駱致成是位君子人品也好,他不是陳家正經親戚又不請自來,坐桌吃飯時不好安排他的位置,又是駱致成安排他同座,桌上還是那些年輕小夥子。
駱致成表情和煦:“放心,他們不會再鬨你了,畢竟你不是真正的新女婿。”
話說的沒錯,大小夥子們開始鬨駱致成,駱致成咳嗽了兩聲說最近不舒服,不能陪喝太多酒,但爽快掏錢給大家買煙。
陳曼曼今天也是客,男客女客不同桌,她坐在另一邊桌子也能看到駱致成那桌的情形,蹙了蹙眉沒有阻止什麼。
坐她旁邊的棗花奇怪問:“曼曼,怎麼皺著眉頭不吃飯?”
“沒什麼,還不餓。”
“那也得吃哦,食堂大師傅比平時做的好吃,不吃就虧了。”
同桌嫂子大笑:“傻棗花,這是曼曼娘家辦喜事,她不吃還是給娘家省菜呢。”
六桌酒席走兩輪算不上富裕,朱銀萍和陳廣明沒工夫上桌吃飯就在一旁站著,陳曼曼幫忙注意場上賓客,無意間看到陳老太一人占了一條凳子,有鄰居家小孩想湊過去吃飯被陳老太攆蒼蠅似的趕走了。
“這兒有人。”
陳曼曼招呼孩子到她這兒來吃:“奶奶,你那給誰坐啊?”
陳老太愛答不理:“紅蘭一會兒還要過來呢!”
可是樓上新房還會有一桌酒席招待新娘子和她娘家人,陳曼曼下樓時陳紅蘭就在新房陪著向明麗,她正疑惑卻看到陳紅蘭從樓上下來。
兩人穿著打扮相似,陳曼曼身上這件黑紅格呢子外套是訂婚時駱家給采買的四季衣物屬於彩禮,夏天不能穿,今天是她第二次穿,她想不通陳紅蘭能通過相似的衣服作什麼幺蛾子。
倆桌挨著,陳曼曼站起來朝朱銀萍走去:“媽,你去歇會兒吃點東西墊墊吧,我來幫你盯著。”
太陽大,朱銀萍眯著眼睛仔細看:“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陳紅蘭跟我說話呢,真是忙糊塗了。”
但是怎麼都不肯歇著,甭管情不情願,辦完兒女大事兩口子少許多心病,一個勁推陳曼曼去吃飯。
陳曼曼沒有強求,對陳紅蘭的打算也有了琢磨,回去賓客那桌坐下時對上駱致成淡然自若的眼神,他微微點了點頭。
不知怎麼的,覺得有點危險。
陳曼曼掃了一眼他們桌上的客人,略坐了坐從席上離開,棗花問時,她說去廁所。
另一邊陳紅蘭注意到陳曼曼不見了,問棗花,棗花重複陳曼曼的答案。
男客那桌早開始喝酒了,喜宴簡薄,酒也是散稱的白酒,等新郎新娘下來敬一圈各人杯中白酒也便消耗得差不多了,駱致成這桌倒的都是白水,但人人喝的臉紅,湊近一聞酒氣熏天。
陳國慶也喝了不少,但謹記今天是弟弟大喜事,他不能倒。
“妹夫,你這……”開始他們桌上白酒兩口就沒了,眾人抱怨不夠喝,駱致成不知什麼時候拿了個塑料水壺給大家倒水,喝進去才知道是酒,自家待客有薄有厚說出去肯聽不好聽,他不知道妹夫為啥要這麼做隻能頂著壓力不讓這桌男客聲張。
駱致成眼神清明:“大哥,喝點水而已,沒事的。”
商建平也覺得陳國慶太謹慎,彆人弄來的好東西管那麼多做什麼,殷勤賣好:“妹夫,你這人真夠意思,我們在鄉下的時候也喝過差不多的酒,農家自釀的絕活兒,還是比你這差點!”
同桌其餘人聽商建平又吹‘差不多’開始不耐煩,他們之中又不是沒有下鄉知青,在鄉下過的什麼日子誰不知道?商建平就比彆人吊?
“建平妹夫啊,你喝醉了就少吹點牛,致成妹夫今天又給煙又給酒的,咱們淨聽你吹牛了!”
“彆介啊讓人說唄,咱們聽個樂兒!”
話是這麼說,可臉上都帶著嘲諷笑意。
駱致成笑笑阻止他們:“建平也不容易,年紀輕輕奔赴邊疆建設祖國也是一件浪漫奉獻的事,我沒做過知青,就代表沒能下鄉的年輕人敬你們一杯吧。”
大家欣然碰杯喝水。
“欸,致成妹夫剛才說浪漫,你們各自講一講在鄉下的浪漫事唄?”
詞換了語境便是另一個意思,提議的人擠眉弄眼,年輕人們都懂了,嘿嘿笑著不肯先說。
駱致成挑眉:“建平同誌應該很有心得吧?”
“對,說說你怎麼追我們紅蘭的?”
“這次也該你先說了吧?”
混雜其中還有駱致成抬杯喝水時壓低的問:“有沒有寫過情書?給我們念念?”
“還有情書啊?”
“快拿出來!”
“誰還會帶著情書,讓他背一遍!”
駱致成放下茶杯:“你怕是逃不脫了,等訂婚時候上門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他無意往陳曼曼那桌看了看,人不見了,瞥見旁邊那桌人影蹙了蹙眉,下意識抬頭,人正站在二樓連廊慢慢下來,蹙緊的眉頭緩緩疏散。
商建平腦袋飄飄然,從前在鄉下陳紅蘭還會和他約會摸摸親親,陳紅蘭防備著他沒做到最後,可回來之後陳紅蘭就不讓他碰了,他不覺得陳曼曼說的陳紅蘭想甩開他是真事,當初可是陳紅蘭主動接近他!反正他和陳紅蘭的婚事鐵板釘釘,不就是浪漫嘛,外國大片上都演過,他不能總被駱致成壓住風頭,今兒炫耀一回也讓這些陳家人知道知道他是有魅力的!
商建平張口就來:“我當然寫過!還隨身帶著呢!”
“念出來!感情好還能少拿些彩禮呢!”
陳家賓客正在吃飯,忽然聽到幾個大小夥子異口同聲,一浪接一浪的朗誦一首詩抑或是信,聲調抑揚頓挫,感情豐沛。
但是陳紅蘭聽到開頭的名字差點抖落手裡的筷子。
“紅蘭,請允許我稱呼你紅蘭!紅蘭,我親愛的紅蘭,你如空穀幽蘭般馨香素雅,我愛慕你高潔、不畏嚴寒的品格——”
轟!
這年代的人們保守古板,就算是年輕人也少有自由戀愛,但卻有對未知的大膽好奇,明白過來這群小夥子在作弄什麼之後紛紛大笑,還有人控製秩序,讓大家小點聲免得聽不到他們朗誦的內容。
有這麼多人捧場,大小夥子們更來勁,拿著商建平的隨身小本,這是他自己交代當年給陳紅蘭的情書是在這本子打的草稿,一篇纏綿熱烈的情書就這麼公之於眾了。
“紅蘭,昨日見過你,可我今夜依然對著明月思念你的身影,若明日上工你能對我笑一笑,那明晚夢裡也是甜的——”
商建平本意是私下看看就得了,哪知大小夥子們看熱鬨不嫌事大,他想奪沒奪過來,臉上泛著酒紅,但心裡卻是得意的,風流倜儻是男人的本事!
“紅蘭,表個態啊!”
“喲,紅蘭他媽怎麼沒來?來了就能直接把女婿領家去了。”
“可不是,在鄉下相互扶持這麼多年不容易啊!”
陳紅蘭緊緊抓著紅黑格呢子外套衣角,陳曼曼呢?她扭頭四處看,就見剛才說去上廁所的陳曼曼慢悠悠走來,穿了件顏色亮眼的粉紫色毛衣襯得皮膚白皙漂亮,遠不是她在鄉下風吹日曬這麼多年能比的。
可是,陳曼曼怎麼換了衣服!陳紅蘭內心惱怒慌亂,她刻意和陳曼曼說一樣的衣裳是想起當年和商建平吵架時,商建平抱怨如果當年早知道她是這樣的寧願和陳曼曼結婚,那樣陳曼曼也不會為他而死了,在商建平心理是非常得意兩姐妹搶他一個人,那就讓他如願。
陳紅蘭知道商建平會發酒瘋,如果商建平露出不軌之心,在婚宴某個角落趁酒意抱住陳曼曼,那他會聲名狼藉,駱家、駱致成那麼相信陳曼曼,他不會對陳曼曼怎麼樣,而且一定會為陳曼曼報仇出氣!商建平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紅蘭咋不吭聲啊?”
陳曼曼笑意盈盈:“嬸子們,我姐臉皮薄你們就放過她吧,改天她請你們吃喜糖的時候再說,是不是啊奶奶?”
陳老太暈暈乎乎,反正商建平這樁婚事是好事,她偏心陳紅蘭當然得趕緊占住:“過幾天的事,得等商家表態啊。”
“喲,恭喜啊,一年辦好幾樁喜事,咱們光吃你家喜糖就得長蟲牙!”
被人誇了,陳老太笑得見牙不見眼。
情書終於念完但陳紅蘭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她死死盯著陳曼曼,又看向一臉得意的商建平一扭頭要跑,但是陳曼曼拉住了她,不需她多用力,論輩分該喊陳紅蘭姑姑的小年輕也來拉她,還將商建平和陳紅蘭往一起推。
可這時,司儀將新郎新娘喊出來敬酒,大家夥神經興奮集中在這樁桃色事件,沒誰去注意向明麗和陳永慶到底如何。
還有人高喊:“永慶,你給新娘子寫過情書沒,也給大家念一念吧?”
向明麗看看表妹看看客人臉色緋紅,氣的,這是她結婚的大喜日子,陳紅蘭居然搶她風頭?有對象寫過情書了不起,就不會看看場合?她幫陳紅蘭對付嫡親小姑子陳曼曼就得到這回報?
陳曼曼給父母眼神示意,又拉了陳紅蘭一把對那年輕侄子說:“大侄子,彆在咱們的地界鬨你姑姑,這是我哥結婚呢。”
朱銀萍和陳廣明也紛紛阻止,讓人按著陳曼曼和商建平各自落座,真正的新郎新娘草草敬酒,陳永慶還一知半解,伸著脖子往商建平那桌瞅聽人說了兩句笑的前仰後合。
他還抱怨:“怎麼不叫我?”
向明麗掐著陳永慶胳膊一點嫩肉,這人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他們結婚?
但毋庸置疑的是這場婚禮確實成為副食品廠家屬院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親戚們臨走前跟陳老太說的最多一句話就是喜事彆忘了通知。
因為商建平在婚禮末尾又放了一句鄭重承諾:“明天我就讓我爸媽上門提親!”
陳曼曼笑意真誠:“恭喜啊陳紅蘭,喜結良緣!”
“陳曼曼,你——”
“不過你今天穿了件和一樣的衣服。”陳曼曼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小時候好像就喜歡和我比較,原來學人精啊?”
陳紅蘭靈光一閃:“陳曼曼,你故意讓我出醜!”
她計劃沒有實施,也沒打算讓陳曼曼有任何損失,陳曼曼早就想好用這招對付她?!
陳曼曼正拿手帕擦手,因為手碰過陳紅蘭胳膊,聞言將擦過的手帕扔到一旁垃圾堆上,打量著陳紅蘭義憤填膺的神情實實在在露出了困惑:“我陷害你什麼了?我逼你跟我穿一樣的衣服,逼你搶原本屬於我的東西?逼你們談情說愛?可惜哦,你們在下鄉戀愛的時候和我相隔幾千裡地,我可不是神仙。”
現在借陳紅蘭八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對外公布曾經和商建平訂婚的人是陳曼曼,有情書為證,誰不知道這兩個人戀愛多年?
陳紅蘭一時語塞,從婚宴開始她一直盯著陳曼曼,除了上廁所那段時間,她根本沒可能和商建平說什麼,至於跟商建平喝酒那些年輕小夥子和兩家關係一樣,隻有駱致成和陳國慶例外,可這兩個人不知道商建平的秉性,隻能怪她來時和商建平說過飯桌上喝酒能增加感情……
“你為啥不阻止他們瞎說?這關係到我的名譽!”
陳曼曼冷笑,陳紅蘭的名譽是名譽,那她陳曼曼的名譽就分文不值?不過和陳紅蘭理論不出結果,她叫住新娘子向明麗。
“嫂子,你和我哥怎麼沒早點下來敬酒阻止那些人瞎說,陳紅蘭還說你們婚禮損壞她名譽呢!”
向明麗瞪大三角眼:“哼!陳紅蘭,你給我走著瞧!”
所以還有意外驚喜?挑撥離間了?
陳紅蘭咬牙切齒,所以她從小就討厭陳曼曼,她們倆年歲相當都是家裡唯一的女兒,憑什麼陳曼曼備受寵愛,不用下鄉不用討好任何人,雖然爺奶偏心父母,但是陳紅蘭根本沒得到實際的好處,奶奶慫恿她和商建平在一起也是為了孫子將來多個人依靠。
憑什麼?
陳紅蘭問不出來隻能回家。
宴席收拾完畢,還掉從左鄰右舍借來的桌椅碗盤,朱銀萍還想問一問這樁事,隻要向明麗和陳紅蘭一家子合不來那就是大好事,反正於他們來說婚禮沒有半點損失。
陳國慶喝醉了縮著腦袋不肯多說,駱致成則說是大家起哄,商建平有意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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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陳家回來天已擦黑,陳曼曼這才感覺到一整天都沒好好吃飯餓的難受,吃過晚飯又消耗掉不少,她沒問駱致成在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結果是好的,知恩圖報,也不嫌他做兩次太累。
做完下床清洗,回來看他靠在床頭眯著眼睛,將毛巾遞過去,自己爬到床裡側找到枕頭就睡了,同時覺得胃裡空了大半,好似針灸也給胃口治好了。
駱致成擦完將毛巾扔回寫字台的水盆,側首她睡得香甜,今天沒趕他回那頭睡。
兩條被子,他的蓋在她身上,她那條堆在另一頭,他拉過一半蓋在身上,滅掉台燈占了半邊枕頭,昏沉入睡時身旁的人滾進來,他抱住溫香軟玉,手指微僵,閉著眼睛沒有睜開,任由自己沉睡。
早晨起來,陳曼曼總覺得脖子不大舒服,她被子淩亂,駱致成被卷整齊,腳伸進去沒有絲毫熱意,起來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