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文氣,隻是眉眼鋒利滲人。
方坤訥訥稱是:“我會管教好店裡的人,絕對不會辦糊塗事。”
喬美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這不就是說給她聽的?
可誰也沒理會她,方坤送二人走出照相館,在外麵略站了站,不多時,照相館傳出劈裡啪啦的摔砸聲響。
陳曼曼一頓,頭也沒回,看在喬美懷孕的份兒上她原本不打算挑破讓這對夫妻爭吵,顯然,人家隻覺得她好欺負,不過她請來了壓陣的好手。
“說吧,想怎樣犒勞你?請你吃頓飯?”
駱致成抬眸:“正好,一塊兒謝我吧。”
“陳永慶的事有眉目了?”
“嗯。”
“時間還早我們先去買菜,邊走邊說吧,回家和爺爺奶奶一起吃。”
陳曼曼請宋紅娟在廠裡幫忙打聽過,陳永慶說提前回來的那次出車他根本沒去,隻不過買通同行司機,每逢有人問起就對外說陳永慶提前回來了。
在此基礎上,駱致成找到先前攔陳曼曼路的兩個小混混給了些錢讓他們日常跟蹤陳永慶,這幾天功夫就全弄明白了,他每天都會到城東離陳家最遠的國營飯店吃飯,吃完還要找茬見大廚。
這二人打聽到上次陳永慶一身傷就是在國營飯店被人打了,他再次找茬,又被一個痞裡痞氣的男人打了,旁邊還有個女人勸架,據說是國營飯店的大廚,而那男人是跑運輸的個體戶,陳永慶找他們的目的是為了要錢,這兩天那男人出車了,陳永慶頻繁跑國營飯店。
不僅如此,陳永慶在外麵租了一處房子,裡麵藏了個人,他們趁陳永慶走的時候偷偷趴窗戶看過,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托給房東照顧對外說是房東孫子。
“什麼?”陳曼曼急了,那孩子應該是陳永慶在鄉下生的兒子。
駱致成解釋:“我也是剛知道,咱們出門前高海他們來找我回消息,孩子暫時沒事,現在帶你過去。”
陳曼曼這才發現這不是去菜市場的路。
一路左拐右繞來到高海他們提供的地址,放眼看去到處是矮趴趴的民房,這裡離市區有些遠,附近隻有一家化工廠一家輪胎廠,民房出租還算熱鬨,人員流動複雜,他們倆的到來並未引起多少人注意。
陳永慶顯然做過準備,租住的房子在胡同最裡麵,他們走到門口剛好聽到那家媳婦和婆婆說話。
“媽,那個小孩兒發燒呢,要不要給他吃片安乃近啊?”
婆婆不以為然:“孩子他爹還沒著急呢,你急啥,安乃近不要錢啊?”
“可是孩子燒壞了咋辦?”
婆婆也有些猶豫,人是住在他們家的,萬一出事還不訛上他們?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就見院子裡進來一對打扮入時的男女。
“你們找誰啊?”
陳曼曼一眼看到坐在門檻上蔫蔫兒的小男孩,那眉眼和陳永慶極為相似,她顧不得其他:“我是那孩子姑姑,我要帶孩子去看病!”
這對婆媳對視一眼都不相信,說姑姑就姑姑,萬一是人販子來拐孩子呢?
媳婦小聲說:“人販子不會穿那麼好吧?”
婆婆瞪了一眼。
陳曼曼證明身份什麼都說了:“租你們房子的男人陳永慶是我二哥,我叫陳曼曼,你們要是不相信就隨我們一起去醫院,我不讓你們白跑,這一塊錢是跑腿費,等孩子看病吃了藥我還把他送回來等我二哥來領人。”
好像也沒啥壞處?
婆婆正經道:“租房子那人不叫陳永慶,他說他叫陳永明。”
那是陳紅蘭親弟弟的名字,陳永慶還真是雞賊!
“讓我兒媳婦跟你們去吧,就去胡同口的衛生所,你們可彆帶著孩子跑了!”
“好!”
陳曼曼還沒開口,駱致成已然走過去抱起那個小男孩,男孩身上臉上都臟兮兮的,玩過土出了汗,接觸的瞬間他白襯衣就沾了一層灰痕。
“走吧。”
診所就在不遠處,自行車給人押下,路上陳曼曼知道這家兒媳婦叫王金梅,喊了她金梅嫂子,也套出來一些信息。
陳永慶租房子的日期正好是他回陳家的前一天,也就是說陳永慶不是出車,而是去和前妻搶孩子了,或者是跑到老家把孩子抱了來。
陳曼曼緊緊攥著布包包帶,抬頭看到小男孩正盯著他們看,酷似陳永慶的大眼睛裡都是防備。
“你彆怕,我是姑姑。”
小男孩軟綿綿地眨眨眼,不吭聲。
王金梅小聲說:“他叫諾諾,你二哥說這孩子剛帶回來沒法兒和家裡交代,先放在我們家,他一直跟諾諾說帶他找他媽,小家夥就不哭不鬨,天天坐門檻等著,連和我家孩子玩都注意著門口動靜,嘖,來時胖乎乎的,這才幾天啊就瘦了點,他、他和我們家吃一樣的飯!”
陳曼曼抿緊唇,怒火幾乎寫在了臉上。
到小診所換陳曼曼抱著諾諾,量體溫聽診,大夫確定諾諾高燒三十九度八,需要儘快退燒,可以選擇打針或者吃藥,他推了推眼鏡,眼神裡儘是不讚同,大人穿的體麵卻讓孩子燒成這樣。
“有條件還是儘快給孩子打針退燒。”
“打針!我們打針!”
醫生開藥,大針管吸了藥水針頭鋥亮,諾諾不哭不鬨的坐在陳曼曼腿上,小身子有些顫抖,他能聽懂發生了什麼事,隻是性格裡的乖巧讓他選擇服從,彆家小孩子打針哪個不嚇的滿地跑。
駱致成本想按著他避免掙紮,可從針頭紮進肉裡到打完針,諾諾都沒哭一聲,隻癟了癟嘴。
他蹙眉,揉揉小男孩柔軟的頭發:“姑姑和姑父在這兒,不要怕,你是男子漢了,很勇敢。”
陳曼曼一愣,找出手帕給諾諾擦擦臉。
打完針醫生開了藥,吩咐說明早還得再來打一針,如果夜裡發燒當即就得過來,陳曼曼付了錢抱上諾諾往外走,駱致成本想伸手接過,但諾諾趴在她肩上沒有理會。
駱致成失笑:“小家夥還知道和誰親啊?”
路邊有人賣小籠包,開鍋出爐香氣四溢,陳曼曼看了一眼,駱致成掏錢去買,一份給諾諾,一份給王金梅的孩子。
王金梅又驚又喜的推辭,但還是為難地表示:“我得帶諾諾回去跟婆婆交差。”
堅決不能被人販子的糖衣炮、彈蠱惑!
陳曼曼打算將諾諾送回家,最好能得到陳永慶回來,說清楚之後將孩子送回去,孩子媽媽可能現在都不知道孩子被陳永慶帶走了,而孩子也是陳永慶和她談判的籌碼。
該怎麼辦?
諾諾小身子顫了顫,仍然趴在陳曼曼肩上不肯吃包子,也不肯抬頭看王金梅,他不想再回到陌生人的家裡,姑姑,不是親戚嗎?
他顫聲說:“我要找媽媽,我媽媽叫杜嶺香。”
陳曼曼鼻子一酸:“我現在就幫你去找媽媽——”
“諾諾,你看那是誰?”駱致成忽然指了個方向,陳曼曼和諾諾同時看去,恰好看到胡同口有個女人望眼欲穿,諾諾看到她之後兩眼放光,整個人都精神多了。
諾諾大聲喊:“媽媽!”
杜嶺香不顧一切的衝過來,抱住孩子的刹那無聲地嗚咽。
“諾諾,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陳曼曼鬆開手讓這對母子儘情擁抱,同時也往後退了一步,作為陳永慶的妹妹,她打心眼裡覺得無顏麵對這個女人。
王金梅看來看去也不敢出聲,孩子這麼大了,肯定不能認錯媽,不過確定他們不是拐子,也依然不敢離開。
好奇啊!
杜嶺香回過神之後,熟練地單手抱住諾諾,看向陳曼曼。
“你是陳曼曼吧?我認識你。”杜嶺香坦然的解釋:“我看過陳永慶的全家福,也吃過你們家寄來的東西,那時候你還小呢。”
她頓了頓:“我叫杜嶺香,不知道陳永慶和你們說過沒,我是他在鄉下結過婚的妻子,不過兩年多前我們離婚了。”
陳曼曼不知作何反應,深深吸氣之後沒忘她和駱致成商量好的說辭:“最近我二哥不太正常,我們來這裡正好見過他,就查了查才見到諾諾……”
“謝謝。”杜嶺香很平靜,平靜下麵也藏著深深的擔憂不安。
駱致成四下觀察:“我們先到房東家裡說話吧。”
當下也確實找不到其他合適的地方,而且王金梅也不放心他們帶孩子離開,隻好守株待兔。
諾諾找到媽媽瞬間成了最無憂無慮那個人,羞澀地拿了一個小籠包小口小口吃,還喂到杜嶺香嘴邊讓她吃,杜嶺香眼裡心裡也都是兒子。
王金梅的婆婆宋大媽沒想到他們還帶回來一個人,看在包子的麵子上客客氣氣給他們騰出地方,婆媳倆就坐在不遠處納鞋底,杜嶺香將她和陳永慶的故事說給大家聽,聲音不大不小。
“陳永慶是69年2月分到我們杜家屯,那一年我15歲,對村裡來的知青充滿好奇……”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