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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深淵來 木兮娘 14156 字 7個月前

東城老區茶井街道,六聯九巷。

大約早晨七點鐘,街道施工機械準時‘哐哐’響起,震耳欲聾像在枕頭旁炸鞭炮,低樓層住戶在睡夢裡罵罵咧咧就是不起床,翻個身死活要再賴半個小時。

趕時間的上班族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就起了,這會正好下樓,途經施工隊,瞥了眼,小心避開。

巷口處,晨練結束的老人提著豆漿油條走過來,停在原地看了會兒才進樓。

工頭扣緊安全帽扣子,摘下工業口罩一邊,衝旁邊人指揮:“先抽水,再填井!”

他們通地下電纜,但九巷儘頭一口幾十年老井堵著路,規劃商量是把早就沒人用的老井填了。

施工隊的人提著抽水泵過去,把粗長的管道通進井裡,插頭往插座上一插,‘隆隆’響聲,接著是井水被抽上來的咕咚聲。

抽不到一分鐘突然發出‘哢哢’聲響,抽水泵抽搐似的抖,顯然是井底下有東西卡住抽水管道。

“老井封了五六年。”施工隊的說:“堆積的垃圾估計不少。”

工頭:“拿鐵鉤來,把垃圾撈乾淨。趕緊的,8點前得把井填了!”

這時,有個年輕小夥背著把長三米、竿頭綁鐵鉤的撈竿過來,趴在狹窄的井口向下看。

井裡黑漆漆、深不見底,寒氣伴隨令人作嘔的臭味撲麵而來。

年輕小夥差點嘔吐,他捂著戴口罩的口鼻處,將撈竿伸進水裡劃圈,劃了兩圈,碰到阻力就找準位置用力提起。

掂量掂量,尋思撈著一挺重的垃圾。

趕緊就提起來,差不多到井口兩米的距離能看到是黑色的球狀物,小夥猜測是個披黑色水藻的皮球,進水後重了。

“撈起來什麼東西?”遠處的工友揚聲問。

“皮球!”

小夥鏗鏘有力的回答,伸出手臂一把抓住黏著在皮球表麵的黑色水藻提溜上來,正正和一張慘白、浮腫得麵目全非的臉眼對眼、麵貼麵,近得肥白的蛆蟲‘啪嗒’掉在鼻尖。

“啊啊啊啊——!!”

嚎叫聲淒慘得像殺雞現場,嚇得方圓二十米所有睡夢中的、已醒來的人心裡紛紛咯噔一下,接著不約而同剁菜板\捶枕頭怒罵:艸!

九巷老井旁,慘叫過後隻剩嘈雜的機械噪音,沒人說話,仿佛連呼吸都停止,氣氛呈現出兩極化的平靜和緊張,詭異且一觸即發。

工頭以為發生流血意外,揪著心臟,邁開腿急促走來,繞過大碎石機老練而語速飛快的說:“受傷情況怎麼樣!有沒有流血!還能不能動!趕緊判斷需不需要喊救護——”

洪亮的嗓音戛然而止,但見老井旁的水泥地麵平白長出顆人頭。

濕漉漉像水草的頭發,慘白浮腫的五官,死不瞑目而凸出來的大眼,軟肥白的蛆蟲在人頭的五官、頭頂爬來爬去,如在樂園裡慶祝嘉年華,正享受著豐盛的晚餐。

..

東城老區大福街道,春不老社區。

工作日清晨。

綠燈亮起後,汽車輪胎驅動,上下排起的長龍相互交錯,整齊有序如淺海層成群的沙丁魚。

兩側人行道行人步伐匆匆,路過小便利店和早點鋪才停下,拿走早餐和付錢的過程行雲流水且快速,絕不超過三秒。

‘double kill~~’

上班族聚在公交站排成三圈長隊等車,聽到熟悉的遊戲提示音便下意識回頭看一眼,嚼著全麥麵包在心裡嘀咕兩句:真悠閒,羨慕。

但見距離長隊三米遠的小便利店門口放著幾張塑料馬紮,四五個小學生圍繞中間一大一小兩人,緊盯屏幕,表情比考10分舉辦家長會還凝重。

被他們圍繞起來的一大一小正以遊戲輸贏爭奪‘社區一哥’之稱。

小的是個小學生,營養過剩,體重超標,但是擔任社區小孩群體的老大超過兩年,也算老資曆。

大的是個青年,坐在矮小的塑料馬紮,身形修長而空間逼仄,他不得不蜷縮長腿、弓背低頭,這個姿勢光看著就感覺很累。

他穿一件墨綠色工裝加棉外套,領口攏得不太緊,隱約能見到裡頭是單薄的白色襯衣,下身穿藏青色長褲,雙腳蹬同色軍用靴。

手指靈活地操控角色蛇皮走位收割人頭,聽到提示音後,李瓚不慌不忙,摧毀敵方防禦塔。

‘victory!’

全勝!

“願賭服輸。”曾經的‘社區一哥’小胖墩背著書包起身,拿拳頭捶胸口,挺有那麼點匪氣的說:“大哥,以後多罩著小弟們。”

曾經的老大帶頭,幾個小的來不及沮喪,齊刷刷右拳捶左胸,標準統一且熟練:“大哥,我們就靠你了!”

“滾去上課。”李瓚兩指捏著手機插褲兜裡,伸開蜷縮的長腿,挺背抬頭,懶洋洋罵道:“期中考不及格,爸爸我削了你。”

胖墩:“一聲大哥,一生爸比。滿江紅不是我們泥足深陷的穀底,您將看到我們拿下大滿貫的風采。”

幾個小鬼齊聲唱:“哦~~爸比。”

李瓚豎起兩指,指著小學的方向,跟丟飛盤命令狗子去撿回來似的:“去。”

胖墩領著小弟們鞠躬,把手機還給小便利店老板,嚴肅表示在拿下大滿貫之前不來租手機了。

然後他們就快步跑去上學。

李瓚起身,拿走酸奶和麵包到櫃台付錢,低頭照著貼在玻璃櫃台的白紙念出黑字:“租借二手手機打遊戲,一小時10塊。老板,網吧就缺你這種人才。”

老板正低頭沉迷遊戲,聞言抬頭,打量李瓚,是他最不喜歡的靚仔。當下不搭理、不回話,兀自掃碼說:“7塊。”

李瓚沒用手機支付,而是從口袋裡翻找出零錢,一張五塊錢紙幣和兩個一塊錢硬幣,扔到老板麵前繼續說:“不厚道,這不引誘祖國的花骨朵墮落麼?”

老板熟練的掏出把西瓜刀拍到桌麵:“一刀兩千,傷殘或致命傷另算。支持微信和支付寶轉賬。”

夠狠。

怪不得社區裡的家長一個個铩羽而歸,原來碰上橫的。

李瓚拿起刀把玩了手漂亮的刀花,左手食指屈起,彈了下刀尖,刀身發出嗡鳴。

“刀挺好。”

李瓚稱讚一句,然後把西瓜刀扔回去,‘哐啷’巨響,刀尖向著老板的胸口,要不是‘橫得不怕死’的老板給嚇得往後縮,指不定真中一刀。

“彆躲,一刀兩千。”

‘歡迎光臨。’

店裡剛踏進來的顧客見狀,趕緊擺手作投降狀,二話不說一溜煙跑了。

老板臉色難看,遞給李瓚一包價值上百的軟中華,小聲說:“兄弟,看你刀花玩得也不錯,道上的吧?給個麵子,大家混口飯不容易。”

李瓚似笑非笑,他眉目疏朗,五官俊秀,安靜的時候就有股清爽的少年氣,可惜多數時候是個體麵的流氓。

“煙酒靠左邊三分之二都是A貨。”李瓚的手指抵住軟中華推了回去,老板剛才就從左邊抽出它來。“左邊茅台酒瓶蓋的噴碼,序號06那批——”

“市麵早就沒貨了。53度普茅資源緊缺,你能弄到這十來瓶不容易。噴碼正好還跟前兩天查處的一批茅台酒一樣,人連瓶蓋的防偽芯片都能掃出來。”

53度普茅製作時間需耗費五年,恰巧五年前因宏觀經濟問題導致普茅產量低迷,間接影響今年市麵上的普茅資源。

就連櫃台都找不到一瓶53度普茅,一小便利店裡居然大咧咧擺放十來瓶,本身就很異常。

何況茅台的噴碼獨一無二,然而李瓚記得前兩天局裡收繳的一批普茅噴碼跟便利店的普茅有重合 。

“煙草……”倆字在舌頭裡打了個滾,李瓚發出短促的笑:“問題更大。”

媽的,條子!

老板趕緊起身賠笑,從右邊抽出一條價值上千的軟中華遞過去:“小本生意,您留個情麵給條活路。我賣的,那也是貴州茅台鎮運過來,味道差不多,無害,價格還減半,算下來就賺個成本價……”

“賣假還賄賂,想進局子。”李瓚冷眼瞪過去,黑泠泠的眼珠子冰涼冷冽,氣勢上很能唬人。

老板立刻委頓。

叩叩。

李瓚敲著櫃台下‘租借手機’的黑字白紙:“收了,彆禍害祖國胖胖的花骨朵。”

“行!”

“假煙酒少賣。”

“不敢了。”

李瓚揣走麵包和酸奶,警告幾句就走了。

路上三兩口吃完麵包,咬著酸奶吸管插兜慢悠悠跟退休老頭在街頭尋找青春似的,過倆紅綠燈、走林蔭道,悠閒悠哉地晃進東城區公安分局刑偵大隊辦公室的門。

陳舊掉漆的門,老式乾淨的地板磚,十來年沒換過的辦公桌椅,還有存放大量廢棄資料但落滿灰塵的玻璃櫃,連空調都是市場早就淘汰的窗機式。

內置樸實無華,配備‘老弱殘’專業刑偵部隊。

粵江市東城區分局刑偵大隊,一個被譽為‘養老’部門的縣級公安分局,貧窮且沉默。

“天氣真好。”李瓚擰開自己辦公室的門,人都跨進去了還使勁往後仰,對著茂盛綠蘿後麵的人說:“王璫璫,等會把玻璃櫃裡的資料搬出去曬太陽。”

王璫璫,男,24歲,是個死技術宅。

良久,王璫璫從綠蘿後麵慢吞吞地回答:“好。”

砰——!

寒冷的大冬天,一個長相頗美豔的女警踹開半掩的門,滿頭大汗,摘下帽子扇風高聲喊:“李隊,佟局找您過去。”

李瓚握著個無線收音機出來,瞥了眼陳婕:“又跑去掃黃?”

陳婕露出憨笑:“嗐,閒著嘛。”

養老分局可不是個瞎頒的名號,一年到頭閒散無事等退休指的就是他們隊。

陳婕,女,26歲,以前掃黃組,半年前出了大紕漏讓領導給調到刑偵大隊,明升暗貶。

她事業心挺強,隊裡沒事乾就經常跑掃黃組幫忙。

“陳婕女士,請珍惜接下來10分鐘的空閒時間,因為你將步入807工作製模式。”李瓚把無線收音機塞到陳婕手裡,同時說:“老曾回來,跟他說一聲。”

陳婕目送李瓚走路帶風的瀟灑背影,不解地按下無線收音機的開關按鈕:“王璫璫,807工作製模式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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