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王璫璫:“一周7天,8點上班,0點下班。”
陳婕捂住刺痛的心口:“……殺人誅心,李隊反諷功力見長,已到爐火純青之技。”
……沙、沙沙……
“粵江市早間新聞:經爆料,早晨7點到8點時分,有市民於東城老區茶井街道的城中村一口老水井內發現碎屍……”
東城老區茶井街道發生碎屍案,那不就是他們分局刑偵隊的活兒?
王璫璫抬頭,陳婕則嚴肅臉色。
此時,一隻略蒼老黝黑的大手拿走陳婕手裡的無線收音機,關閉按鍵‘……按慣例,案件將轉交新洲公安局刑偵支隊——嚓!’
陳婕轉身麵向來人:“曾隊。”
曾期民,男,38歲,東城區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副隊,三年前在一起重大槍-火案中受傷,右腿骨頭至今還卡著取不出來的彈—頭碎片。
“佟局找李隊過去一趟,李隊讓我告訴您——”
“我知道,你做好準備,10分鐘後出發到命案現場。”老曾抬手打斷她的話,隨手把無線收音機放桌麵。
“啊?”陳婕愣住,隨即疑問:“我們接?”
分局配置太差,每個被調過來的刑警幾乎都有‘問題’,要麼像老曾這種英雄是來養老的,要麼就是陳婕、王璫璫這種犯錯或考核太差,被‘流放’過來的。
至於李瓚,他是個意外,他整個人都是意外。
反正‘老弱殘’養老院,每有案件發生都由佟局轉交市局刑偵支隊,三年來無一例外。
老曾應了聲:“當然我們接。”
陳婕拊掌:“我個乖乖,難道是市局支隊終於受不了我們吃公糧不產奶、屍位素餐的不要臉行為,撂挑子不乾,李隊和佟局不得不硬著頭皮接手?”
老曾:“想象力豐富。”
王璫璫撥開綠蘿一角,語調平板的說:“這是命案,李隊會管。”
這話說的好像以前沒發生過命案——陳婕聳聳肩,低頭檢查槍-支保險栓和彈口,確保沒問題後就戴上配-槍。
..
佟局是東城區分局的一把手,年輕時挺驍勇,臨近退休開始修身養性,連茶水都從又苦又澀的苦丁茶換成老年人專用降壓茶。
可惜修身養性三四年,還是在今早破功了。
碰到刑事案件不可怕,碰到殺人碎屍性質極其惡劣的刑事案件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還有個老能撿到意外事故的下屬!
佟局沒忍住又灌了今早第三杯降壓茶水,喝完砸吧嘴,頓了半晌才說:“李瓚,這事你能擔保?”
“我能!”李瓚挺自信的回答,就是態度有點閒散,顯得不太正經。“佟叔,您知道我不會說沒把握的事。”
佟局抬頭直視李瓚,後者不閃不躲,坦蕩而清明。
“行!我是光榮退休,咱爺倆到時喝一盅。”
‘哐’一聲,瓷杯重重磕在桌麵,佟局說:“我要是晚節不保,就把你做成下酒菜。”
李瓚笑:“您候著。”
“市局那邊我來交代,儘量不攔著你行動。分局警力全力配合,不過我們分局資源一向最差……”
“足夠了。”
佟局目送李瓚離開,端起茶杯喝今天的第四杯降壓茶,感歎年輕就是好,摔過跟頭再爬起還能意氣風發。
..
東城老區靠近市中心,交通便利,繁榮發達,城中村居多,待改或違建建築物橫七豎八、參差不齊的霸占了肉眼能見到的空地。
道路鋪的平整,略狹窄,人流量和車流量很大,出入困難,監控攝像頭也多。
一輛閃爍藍紅二色的警車‘嗶嗚嗶嗚’風馳電掣以巨-騷無比的姿勢漂移進逼仄的停車位,頓時吸引在場一眾驚歎目光。
李瓚推開車門,發現左右都被堵住,沒路走,抬頭看駕駛座的陳婕。
陳婕訕笑:“一時失手。您和曾隊都坐好,我再開出去。”
“不用。”
李瓚踩著車頂穿過人流,拉開黃色警戒帶,熟練的舉起證件給攔住他的警員看:“東城區分局刑警隊長。”
快速說完,接過手套和鞋套迅速套上,然後來到案發現場。
此時,老井裡的碎屍塊已被打撈完畢,就放在旁邊的白色防塵袋。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塊殘缺的髖骨,連著肥大的子宮和腸子,隨後是兩條大腿和手臂,小腿、內臟和頭顱在另一個防塵袋。
李瓚戴上口罩,蹲下來檢查碎屍塊,擺在麵前的是腫脹泡發且腐爛的手臂,手腕內側紋有已模糊的太陽五芒星紋身。
抬眼看,正對著腐爛生蛆的頭顱,五官無法辨認,左耳戴一個廉價十元店耳珠。右耳沒戴,應該丟失了。
“根據屍塊比例、肢體切割麵和臟器數量可以推測隻有一名被害人,屍塊完整,沒有缺漏。”開口說話的是分局主檢法醫鐘學儒,戴黑框眼鏡,氣質儒雅像個大學老師。
“一共八刀。”鐘學儒手掌成刀比劃道:“脖子和腹部各一刀,胳膊、髖關節、膝蓋各兩刀,切麵平整,應該是使用砍骨刀之類的銳器進行分屍。死者的額頭太陽穴處有擦傷,不是致命傷。”
李瓚:“死亡原因找到沒?”
“需要屍檢。”
陳婕過來看了眼,沒忍住捂住嘴巴匆匆跑到旁邊吐得昏天暗地。
老曾手裡拿著一本牛皮筆記,彆開鋼筆蓋頭:“陳婕第一次接觸命案,不熟練,等她習慣再說。”
“第一次就碰到惡性碎屍案,直接進入高難度挑戰環節,說明有潛力。”李瓚起身,一邊觀察周圍環境一邊說:“死者,女。身份不明,死因不明。死後被碎屍、拋屍,八刀九塊。左手手腕內側有太陽五芒星紋身,左耳戴耳珠,右耳耳珠丟失。”
老曾一一記錄下來:“沒有死者的衣物和鞋子?”
李瓚:“老井封了好幾年,裡麵估計堆積很多垃圾,要真有死者的東西也得等痕檢的分析報告。”
他走到老井旁,向下看,這是一口老式水井,井口直徑約20厘米,中間橫著一條鐵索,活扣。
“水井廢棄,水體臟臭,可以掩蓋屍臭味。井口橫鐵索,鎖眼是活扣,直徑跟人類頭顱相近。”
李瓚側身,觀察巷子兩側的農民房,看見右手邊改造成青年公寓的農民房樓道內側裝有監控攝像。
“調取附近的監控攝像,調查範圍鎖定在六聯村,殺人碎屍的凶手對這片環境很熟悉。”
老曾記錄下來:“已經在聯係附近裝有攝像頭的調取工作和身份排查,不過——”他示意李瓚看十點鐘方向:“記者提早一步來了。”
十點鐘方向,記者長—槍短炮差點沒把維持秩序的小民警懟翻。
“民生為先?”李瓚抽掉右手手套,說:“他們的最強職能除了添亂,還有比鬣狗靈敏的嗅覺。”
吐完回來的陳婕恰好聽到這話,覺得李隊的語氣有點冷。她挨著老曾悄聲問:“民生為先是什麼?”
老曾:“本地電台一個早間欄目,跟咱分局有點小矛盾。”
陳婕:“哦。”
李瓚高聲喊:“陳婕!”
“欸,就來!”
陳婕趕忙跑過去,剛站穩腳步抬頭,正好見到在日光光暈中的李瓚的側臉,驚覺她家老大的姿色還真能評個七-八分。
李瓚語氣親切:“吐完了感覺怎麼樣?”
陳婕耿直回答:“還行。”
“不錯不錯。小陳同誌文能掃黃,武能看碎屍,覺悟倍高。那就跟著老鐘回法檢中心,注意記錄,下午寫報告發給我。”李瓚撥下自己的手套送給陳婕:“加油,我十分看好你。老曾,你照顧點兒,我先走了。”
那頭,正跟痕檢員說話的老曾頭也不回的應聲。
收到回應,李瓚快步如飛跟踩了滑輪似的,眨眼就溜進人群,身形之矯健,走位之飄忽,堪稱高手。
陳婕頓時懵了,扭頭問鐘學儒:“李隊意思是我還得跟著你們一路回法檢中心,親自看你們解剖完還得做筆錄?”
鐘學儒點頭:“走吧,跟我去搬屍塊。”
陳婕深吸口氣:“傳聞李隊不是個人,我尋思他看著挺體麵,沒想到是我眼拙。”
鐘學儒問:“怎麼說?”
陳婕:“我的上屆,她調隔壁區,我頂替她。臨走前跟我說她跟不上李隊的節奏。”
那話完整點是這麼說的‘我跟不上李隊的節奏,思維、行動、觀察……沒辦法配合,適應不了。’、‘李隊他……不像個人,我是指他很厲害。’
當然陳婕半年來都沒機會了解李瓚有多厲害,她隻看見一個青年把自己活出退休老頭的精彩。
鐘學儒用手腕頂了下滑落的眼鏡,笑了聲:“處理命案是需要節奏快點,你多帶幾個嘔吐袋,多吐幾回就習慣。我們也得快點拉回去檢查。”
陳婕:“行吧。”
遠處,被民警們攔下來的記者實在探不到消息,其中幾個放棄了。
唯獨衝在最前麵的民生為先欄目記者看見溜走的李瓚,想了想就問小民警:“剛從那輛雪鐵龍下來的,年輕,長挺好看那位是不是刑警大隊的?”
小民警板著臉,壓根不回頭看:“不知道,沒有。命案現場不允許拍照,有關疑問請等警方公告。”
民生為先欄目記者趙顏裡對小民警笑了下,忽然把手裡的礦泉水潑到他臉上,然後趁機拉開黃色警戒線衝到裡麵去,抓住個人就問:“您是刑警大隊的嗎?惡性分屍是否為無差彆謀殺——”
被抓的人正好是老曾。
趙顏裡看見老曾製服上的二杠兩花,立刻猜出他的職位,緊接著想起剛才在遠處看見的,不難推測穿便服的青年的身份職位。
“你乾嘛!出去!彆妨礙警察辦案,出去!”
小民警連拉帶拽把趙顏裡和攝影師趕出黃色線以外,大聲嗬斥,嚴防死守,堅決不肯記者靠近。
趙顏裡和攝影師回公務車,想了想便撥打電台總部,即民生為先欄目電視版的總編。
“喂?姐,我想打聽個人。東城區分局刑偵隊的,您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