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這次做了玉米發糕和大米發糕兩種,玉米發糕上鋪了一層大棗,大米發糕中間則填滿了豆沙餡,一揭開籠屜就熱騰騰的冒出香甜的氣味來,頓時圍上了不少人。
陸廣明則用簸籮裝了沾滿炒熟的黃豆粉的麥芽糖,這些麥芽糖都做成一紮長的條狀,上麵沾滿了芝麻,酥脆可口。他還專門捏碎了幾塊,讓來來往往路過的小孩子們嘗鮮。
在這種物種匱乏的年代,甜的東西人人都喜歡,所以生意相當不錯。尤其是周氏那邊,玉米發糕很快就賣出去兩大籠,大米的也賣出去半籠,賺了不少銅板。
陸千山看了一會兒攤子,就說要四處轉轉。他手裡捏了個金豆子,先去銀樓換成碎銀和銅板,然後又去了紙紮鋪子,買了一些上好的黃表紙與朱砂。這些東西價格不便宜,包成一包提仔手裡,就這麼一包花了將近一兩銀子。
外麵天氣乾冷,他找了個避風的地方站了一會兒,發現鎮上似乎來了一些與眾不同的人。
說與眾不同,就是與鎮上平日裡來來往往的人相差過多的樣子。鎮上的人大多都是附近村子裡的,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給他們染上一身窮苦的顏色,就算是日子過得好的,在這種人多的地方仍舊縮手縮腳。可是那些人卻不一樣,雖然也穿著粗布衣服,但是眼中精光四射,行動敏捷。就算裝成小攤販的樣子,彆人看不出來,可是卻逃不過陸千山的眼睛。
鐘玉麟也把棉袍子扒開一條縫四處看著,一雙大眼睛咕嚕嚕的轉,看什麼都新鮮。
陸千山轉了一圈,又回到自家攤位上。周氏趁著不忙的時候看了他拎的東西一眼,“買的啥?”
陸千山照實說了,還想著如果周氏深問,他就找個借口搪塞過去。誰知周氏一拍大腿,道:“忘了忘了,一會兒散了集得去多買點兒燒紙,再買點兒紅紙,否則等小年之後的集再來,那些東西就都貴了。”她說完這些,又道:“以前都是你大伯……呸,什麼大伯,都是那一家老大家的幫忙寫春聯福字,如今家裡沒人能寫,得先在鎮上找人寫了帶回去才好。”
陸千山嗯了聲,沒說自己也會寫字,隻是道:“開春讓小海帶著千城去學堂,學上一年半載,咱家寫東西自然也有人了。”
周氏聽到這個,頓時就樂了,道:“也是也是,光寫春聯福字就能省不少銅板呢。山山,你還想買什麼跟娘說,這次咱也賺了錢了,你想吃什麼?還是要買新布料做衣服?真的不打算要個簪子戒指什麼的?娘買不起貴的,可是至少能給你添個銀戒指戴戴呢。”
陸千山擺手道:“有那個錢不如給千悠留著攢嫁妝,我有娘上次給的木簪子已經很高興了。”
周氏道:“千悠的嫁妝要攢,你的嫁妝就不攢了?娘想好了,這兩年先記著你攢嫁妝,娘這次一定給你挑個好的。”
陸千山頭疼不已,又不想在這人擠人的地方說這些話,隻能沉默不語,讓周氏自己開心一會兒。
散了集,東西也賣的七七八八了。周氏又要去買布料,還要買上幾束繡花的絲線讓曾氏和千悠繡點兒帕子鞋墊兒荷包什麼的。以前繡的賣了錢都給了陸張氏抓著,如今再賣了錢就是自己的了,想買什麼買什麼。
陸千山不想逛,就坐在大車店裡等他們回來。大車店裡坐著不少趕車的把式,要上一壺熱水一碟瓜子花生炒蠶豆,能在這裡嘮上許久。他就坐在角落裡,聽這些人聊天。
車把式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他們能從村裡誰家寡婦好看,聊到京城那些官員後宅。
“我聽說皇上家的三兒子失蹤了,皇上大怒,說要徹查呢。”有個滿嘴絡腮胡的車把式咯嘣咯嘣的嚼著炒蠶豆,眉飛色舞,“他三兒子可是當今皇後的親兒子呢。”
“哎喲,那不就是太子?”
“什麼太子,是皇子,皇上還沒立太子呢。”
“皇子身邊不都是有本事的人?這還能失蹤?”
“誰說不是呢?前段時間我去京都跑活兒,看見不少軍爺從城門裡出來,說要戒嚴,可嚇死我了。幸虧快過年了,我也不打算往那邊跑了。”絡腮胡的聲音很大,透著洋洋得意的勁兒,“說是誰找到那三皇子,賞黃金萬兩!”
“謔!黃金萬兩啊???”一群連黃金都沒怎麼見過的土包子們都紛紛瞪大眼睛,“這三皇子長啥樣?從哪裡丟的?多大了?”
“是啊,反正最近也沒啥事兒,咱出去轉轉,興許能找到人呢。”
“這我哪裡知道?”絡腮胡道:“再說那三皇子必定一身貴氣,也不能來咱們這邊兒啊,來這裡吃啥喝啥?跟咱一起吃大蔥蘸醬棒子麵餅子?那不能。”
“若是真能找到三皇子,我天天殺雞給他吃也成啊。”
“哈哈哈哈,你還天天殺雞,你家養了幾隻雞呢?”
“就是,人家皇子吃的雞都是吃人參果長大的,你家的雞是吃草長大的,能一個味兒?”
“那吃人參果長大的雞得多香啊?”
“不知道,我一年到頭雞都吃不到幾次,已經覺得很香了。”
“那皇上吃雞,誰來殺?皇後娘娘?”
“哎喲,皇後娘娘怎麼會給殺雞啊?人家有丫鬟呢。”
“什麼丫鬟?人家的丫鬟都比這鎮上的千金小姐漂亮,能去殺雞?人家家裡養著廚子呢,蠢貨!”
“你說誰蠢貨?”
“就是說你呢!”
兩撥人爭著爭著,幾乎要打起來。
陸千山看著好笑,剛想跟鐘玉麟說些什麼,就聽絡腮胡大聲道:“哎喲,這不是秀才公家的二叔三叔嗎?”
他一挑眉,看見打外麵走進來兩個漢子。這倆漢子個頭都挺高,一臉老實巴交的樣子,身後都背著個大包袱,鼓鼓囊囊的裝著什麼。
他們跟著招呼了聲,坐下喝了口熱水,問道:“有沒有去五營兒的?”
五營村就是他們村子,當年是個兵屯,就起了這麼個名。如今過去百年多了,裡麵的人也換了不少,但是村名沒改。
“有,一人一個銅板。”絡腮胡道:“陸二哥陸三哥怎麼今日舍得坐車了?”
其中一直樂嗬嗬的陸三哥道:“主家多舍了幾個錢,最近實在是太累,剛從縣裡走回來,又背了不少東西,就不想走了。”
“喲,這是備的年貨吧?這麼多呢?”絡腮胡直往他們背著的大包袱看。
陸三哥笑道:“主家賞的。”其實包袱裡都是一些過時了的尺頭,不值幾個錢。不過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很好的東西了。
“這主家可真不錯,賞了這麼多東西。”其他人也十分羨慕,眼饞的看著那大包袱。
絡腮胡又道:“二哥三哥你們知道你家出事兒了吧?”
倆人一愣,同事問道:“出什麼事了?”
絡腮胡嘿嘿一笑道:“你們娘,不是一直住在你們村東親戚家嗎?然後也不怎麼地就把親戚惹急了,給全轟回去了,聽說還打了一架,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呢。”
倆人都愣了,好半天陸三哥才問道:“這,這是因為什麼?怎麼還打起來了呢?”
絡腮胡道:“我也是聽人說的,說嬸子請了個道士,讓那道士講你親戚家小哥被鬼附身,要把人打死。結果那道士也不知道怎麼了,跑去你家說嬸子被鬼附身了。結果嬸子就嚷嚷出來是她花了錢請的道士什麼的,總之鬨得很厲害。”
陸千山終於聽出來,這倆人就是他從未謀麵的陸廣富和陸廣財兄弟倆。可憐這兄弟倆還不知道,等開了春就要被從青磚房挪去土坯房住了。
那兄弟倆麵麵相覷,臉漲的通紅,最終也沒等坐車,而是背起包袱急匆匆走了。這件事不管怎麼說都挺丟人的,他們可不想被人指手畫腳。
陸千山舔了舔唇,低聲道:“怕是回去又有樂子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