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紅梅接過碎銀, 笑道:“好大一塊銀子。”
旁邊的食客也看熱鬨不嫌事大, 跟著起哄道:“找不開找不開, 若是張銀票就好了。”
曾紅梅忍笑, 拿出戥子稱銀子。這塊碎銀三錢重,她收了銀子, 拎出兩串錢又數出五十個小同伴堆在桌子上,道:“嬸子拿好啊,現在有零錢了,再出去買點兒什麼就不用去你家找你要錢了啊。”
陸寶珍原本想來套套話並占個便宜,誰知道卻被人羞辱了一頓,氣的臉忽青忽白,收好了一堆銅板拽著幾個孩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從金樹還戀戀不舍的回頭看,這一路都讓他有些魂不守舍的, 眼前腦子裡都是陸千山的笑臉。
陸寶珍受了辱, 卻不敢嚷嚷出去,也不敢叫陸張氏知道。陸張氏問的時候,她隻是說去那邊看了看,生意確實好, 他們還在那裡吃了頓飯。
陸張氏撇嘴道:“難道還能讓你白吃飯?”
陸寶珍強笑道:“他們讓來著, 但是咱們也不能真的就不給錢了啊。”
陸張氏哼了聲, 扭頭問從銀樹, “銀樹啊, 你中午吃的香嗎?”
從銀樹狂點頭, “香的很,好吃得很,吃了好多肉呢。那個小嫂子說可以讓我天天去吃,管飽。”
陸寶珍臉色暗了一下,道:“人家那是說個客氣話而已。”她怕兒子的被套了話,一拍從銀樹的屁股,“去,去找你那幾個兄弟玩去。”
陸張氏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隻是心裡又把陸廣明一家子罵了一頓。
傍晚的時候,陸廣會一家子回來了,還帶了不少禮物。一進門陸廣會就嚷嚷道:“爹,娘,你們知道不知道那陸廣明跟村外麵弄了個食肆的事兒啊?”
陸張氏正在盯著趙氏烙餅,閨女來的這幾天,幾個孩子一定是得給吃好的,每天晚上一頓烙餅少不了。這烙餅裡麵還放了豬油和蔥花,香噴噴的,恨不得口空就能吃上幾張。
趙氏烙了十張餅,每張差不多得有一斤。隻是這個白麵餅再怎麼也到不了自家孩子嘴裡,更彆說自己了。
陸張氏把烙好的的蔥花餅摞在一起切了兩刀,用籃子裝了往屋裡拎,聽見陸廣會的話,道:“叫喚什麼?人家開食肆你還眼熱不成?我告訴你們,一個個少往人家跟前湊合,彆到時候讓村裡人戳你們脊梁骨。”
陸廣會把大包小包的拎去主屋,還讓王氏偷摸的往自己屋藏了一盒子點心,他道:“我當然不往前湊合了,不過今天有人請我去那邊喝了一碗羊雜湯,哎喲可真鮮啊。娘,咱也買點兒羊雜燉湯喝啊?”
陸張氏罵道:“吃什麼羊雜?沒錢的窮鬼才吃下水呢!有那個錢買兩斤肉吃不行嗎?快去收拾收拾,吃飯還等著人請你?”
晚飯仍舊是白菜土豆燉豬肉,茄子燉土豆,一盤子鹹菜和一盤子大醬,以及桌上離不了的大蔥和蘿卜。
餅放了一半在男人那一桌,另一半則由陸張氏分配。一張餅切成了四塊,這一摞就是二十塊。陸張氏自己留了兩塊,給三個閨女一人三塊,閨女帶回來的外孫女一人兩塊,最後還剩下一塊,左右看了看,順手給了眼巴巴看著的王氏。至於趙氏和孫氏以及他們的閨女,陸張氏就跟沒看見似的。分完烙餅,又把今天新貼的餅子分了,至於趙氏和孫氏跟他們的孩子,就隻能吃昨天剩下的冷餅子。
帶肉的菜也是由陸張氏分配,幾個閨女和外孫女碗裡都有一大塊燉的稀爛的豬肉。王氏也不甘示弱,看陸張氏不給她分肉,乾脆自己下筷子夾了一塊直接塞進嘴裡,氣的陸張氏一個勁兒罵她。
王氏嘿嘿一笑,又舀了一勺子肉湯放自己碗裡,用餅子沾著吃。
至於趙氏和孫氏,筷子壓根就不敢往那一盆子菜裡麵伸,隻是吃自己麵前的燉茄子和大醬鹹菜。
從銀樹一邊吃飯一邊說著今天中午吃的羊肉多麼的好吃,滋味多麼的香,那個湯多麼的香,就連周氏貼的餅子都被他誇出了花。
陸張氏聽著臉色就極為不好,陸廣會還跟著叨叨,“我聞著是挺香的,可惜身上沒錢買不了,若是有錢怎麼也要買一罐回來給爹娘嘗嘗。”
陸張氏道:“我可不敢吃他們家做的飯,怕爛肚子。”
陸廣會嘿嘿道:“我不怕,都吃了五六年了,不差這一口。”
陸張氏被氣的倒仰,可是隔著桌子又不能過去打人,隻是道:“吃飯也堵不上你的嘴!”
陸廣會自然堵不上嘴,自從被自己親爹說要把自己分出去的話之後,他就更加折騰了,“我還知道大姐今天去吃了,買了三十文一罐的羊肉。我說大姐,你怎麼自己吃肉不想著帶回來給爹娘嘗嘗呢?你每年就回來這麼幾次,哪次爹娘不是大包小包的讓你往回帶啊?家裡有啥好吃的大老遠的讓我二哥三哥給你們背過去,你說你,咋就不知道給娘買點兒好吃的?”
這話也上了陸張氏的心,她說怕吃了爛肚子也隻是氣話,但是如果有人買給她吃,她還能真的不吃了?於是有些情緒的看了大閨女一眼,道:“三十文一罐?一斤肉才十來文,這一罐能有兩斤肉?”
陸寶珍乾笑道:“沒有,瞅著也就半斤,裡麵都是土豆子蘿卜豆角啥的……”
“就這個還賣三十文?搶錢呢??”陸張氏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想著這麼貴竟然還有人買,那得多好吃啊?
陸寶珠也道:“是呢,大姐去吃也不知道帶點兒回來給爹娘嘗嘗,娘,明天我去買點兒給您嘗嘗。”
陸張氏道:“不吃!有那個錢你給我買一條子肉回來,我燉了給你們吃。”
從銀樹大喊,“我不要吃燉肉,我要吃那個羊肉。娘,我要吃那個羊肉!!”
陸寶珍氣道:“吃什麼吃?那種精貴的東西能天天吃嗎?你老老實實的吃你的飯,再嚷嚷明天豬肉都沒得吃!”
從銀樹嘟著嘴,默默地扒拉著碗裡的豬肉白菜。他才不稀罕吃這個呢,在家的時候就經常吃,來這邊吃口豬肉還成了好東西了。就這麼幾塊肉還得分分,就算都給他吃他都能吃完!
陸秀秀沒說話,不過心裡也琢磨著那羊肉能有多好吃。她舔了舔嘴唇,看了眼大姐,又看了眼二姐,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能去吃一頓。偷摸吃,不讓她娘知道,省的她娘心裡不舒服又罵人。
而且她住在那邊六年,也知道周氏做飯確實好吃,回來之後再吃這邊的飯菜就有點兒不習慣了。趙氏孫氏每次做飯陸張氏都盯著,多放一點兒油都被罵,導致這菜裡都沒什麼油星。可是在那邊住著就不一樣了,那邊的油陸張氏也盯著,但是卻讓多放,每頓飯都帶油香,吃的可美了。
如果當初她不把陸千山偷吃兔子腿兒的事嚷出來就好了,如果不嚷出來,現在他們還在那邊住著,每頓飯照樣吃的好,還能吃上那個據說很香的羊雜湯和瓦罐羊肉……
想到這裡,陸秀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手裡拿著難得吃上一次的蔥花餅都讓她覺得沒滋沒味了。
趙氏伺候了主屋的人休息,回到屋裡看見幾個孩子正在吃蔥花餅,嚇了一跳,道:“哪裡來的蔥花餅?”
陸廣富道:“我偷摸塞懷裡藏回來兩塊,老三也藏了兩塊,就知道你跟孩子們吃不上這個餅。”他說著,指了指旁邊剩下的那一小塊餅,“好歹吃個滋味。”
趙氏眼淚刷的下來了,她拿著那塊餅咬了一口,又撕下大半來塞到男人嘴裡。一家人吃著藏回來的蔥花餅,眼角都濕了。
“這日子過得……”趙氏嘴裡嚼著餅,擦著眼淚,道:“成天心驚肉跳的,吃不飽睡不好。他爹,你看人家陸廣明家現在過得多好。當初王金柱和村長家幫了他們家,他們有啥賺錢的就帶著那兩家子一起。輪關係,你跟他們家雖然出了五服,但是好歹也是堂兄弟呢。”
陸廣富歎氣,道:“那也是沒法兒的事,咱娘這樣,人家能幫咱?”
陸金琳看了看她爹娘,道:“爹,娘,咱們就不能分出去過嗎?那天我聽爺爺想把四叔分出去過,四叔不樂意還吵了一架,可是我想分出去過。我也不指望大伯和五叔跟大哥哥當官帶擎咱們,就想過情景日子。”
陸廣富張了張嘴,最後重重的歎了口氣,“傻閨女,父母在不分家,咱們分出去,你讓彆人怎麼看咱們?”
陸金琳失望的垂下眼簾。
趙氏也直歎氣,道:“我如果跟老四家的那個一樣就好了,沒皮沒臉的,卻能給自己弄點兒好吃的好喝的,也能讓孩子們吃上點兒。”可惜她不是那樣的人,王氏被陸張氏罵奸懶饞滑,就當沒聽見。可是她如果被王氏罵了,那真的是整個人羞恥的恨不得去死。但是就這麼天天乾活,也得不到陸張氏一個好眼色。平日裡沒事都要被罵上幾句,如果出了岔子,那簡直被罵的都抬不起頭來。
孫氏那邊也是這樣,他們想要分家,想要過上自己情景的日子。家裡大人正當年,又都是勤快的,就算被淨身出戶也不會比現在更辛苦了。可是陸廣財也說了父母在不分家,分家這件事絕對不能他們提出來,否則不孝兩個大字壓下來,一家人都沒活路了。
香百裡食肆這幾天生意一直不錯,每天至少有三兩銀子的進項,這讓周氏和陸廣明都十分意外,但是乾勁更加十足了。
陸千山讓陸廣明定了一些掌心大的罐子,拿回家洗乾淨後,他就教周氏和陸廣明炒辣椒肉醬。這肉醬也用了他特製的調味料,炒出來香辣可口,挖一勺抹在餅子上吃,吃的人滿頭大汗,胃口都開了。
陸千山做了三種口味的醬,一種羊肉,一種豬肉,還有一種是沒有肉的。帶肉的都是五文錢一罐,不帶肉的三文錢,節省這吃能吃好幾頓。而且現在天冷,一罐辣椒肉醬可以放好久,慢慢吃都沒問題。就算天熱了也能放十天半個月的,是那些商戶最喜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