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辭慫得讓鐘溪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他直起腰:“跟我來。”
林北辭小媳婦似的跟在鐘溪後麵踱著小碎步走,小辮子都耷拉下來了,看著特彆可憐。
鐘溪說話聲音比較小,走廊的其他人沒聽清楚他說什麼,隻看到周潯微微低頭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剛才還嘰嘰喳喳的孟寒燈像是霜打的茄子直接就蔫了。
其他人暗爽,心道這下可完了,周影帝可是最討厭聒噪的人,你唧唧歪歪半天,周潯肯定對你第一印象不好,到時候就算演技再好,也肯定會被刷下來。
唧唧歪歪的林北辭跟著鐘溪進去了會議室,門哢噠一聲關上。
麵試的地方很大,陶聞和一個看起來年過半百的男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在低著頭看他的資料。
一旁的沙發上正懶洋洋地半躺著一個人,他似乎是過來玩的,拿著一個劇本蓋在臉上,遮得看不清楚臉,看樣子似乎被無聊地睡著了。
鐘溪走過去,微微頷首:“趙叔,他是孟寒燈。”
國內知名導演趙導看起來有些嚴厲,他扶了扶眼鏡,眯著眼睛看了一眼站在中間的林北辭,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才勉強點頭:“外形倒是符合尤鶴。”
林北辭也有過試鏡的記憶,微微一鞠躬,說:“趙叔好。”
趙導:“……”
鐘溪:“……”
鐘溪忍笑。
趙導在圈子裡影響很大,就算是周潯這樣的人對著他也要畢恭畢敬,相處久了才會親昵地叫他一聲趙叔,但是像林北辭這種一上來就叫趙叔的,趙導還是頭一次見。
他冷淡地看著林北辭,似乎在分辨他到底是真的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真的不怕他。
但是趙導看了半天,才發現這孩子臉上是如出一轍的放鬆,一點都沒有其他人來麵試時的緊張。
趙導在打量他,林北辭的眼神卻一直在往鐘溪身上飄。
鐘溪輕輕咳了一聲,說:“開始吧。”
趙導回過神來,點點頭,他翻了翻劇本,說:“你試試‘真相大白’那一場戲。”
林北辭被鐘溪逼得已經把《病愛》看了好幾遍,也對最後一場把他震驚下巴的反轉十分印象深刻,最重要的是那場戲台詞很少,動作也很少,隻要坐在那一點點把心中的情感釋放出來就可以了。
林北辭點點頭,一點都不緊張,看得趙導直搖頭。
還真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
這場戲看著十分簡單,但是實際上卻很難演繹出來,在前期的時候,尤鶴所表現的完全就是個傻白甜,一路上除了搞笑,就是拖後腿,要不是他長得太過人畜無害,早就被同行的偵探楊昀察覺出來異常來了。
前期的尤鶴不需要太多演技,隻好長得好看,演技自然些就可以過關,最難的是最後真相大白時,看模樣柔柔弱弱的尤鶴被楊昀戳穿時還是一臉茫然無辜,直到楊昀一點一點地把所有的細節線索說出來,他才緩慢地變了表情。
尤鶴其實是個典型的悲劇人物,自小父母離異,他與比他大五歲的姐姐相依為命,他在這世間所有的柔情全都是來自姐姐尤雀。
兩人一起長大,父母雖然很少見,但卻會定期給他們撫養費,生活雖然不算順風順水,但是也沒有太大的挫折。
尤雀在大學畢業那年交了一個男朋友,還在讀高中的尤鶴知道後很為姐姐高興,還在空餘時間打了很久的工,攢錢給姐姐買了一條項鏈。
就在他找了個周末,背著書包興致勃勃地想要去找姐姐,剛走到尤雀和她男朋友租的房子樓下,他眼睜睜看著尤雀從七樓跌下。
警.察說是自殺,尤鶴不相信。
父母都以為他是因為姐姐的逝去受的打擊太重,不肯接受事實,隻好明裡順著他,私底下讓警察草草結案。
好像死的人,並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尤鶴頭一回對這個世界產生了迷茫之意。
為什麼會有人的情感能涼薄到這種地步呢?
尤鶴默不作聲,等到上了大學後,在大二的暑假,也精心謀劃了一場自殺案件,死的人是尤雀的男友。
當時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他,而尤鶴就是靠著那張人畜無害的臉,成功騙得楊昀相信他是無辜的,這才引出來兩人一起找那其實並不存在的“線索”的事。
其實楊昀在中途的時候就察覺出來異樣了,隻是他不說,同樣隱藏著暗中同尤鶴交鋒。
這也是整部電影中最精彩的部分。
真相大白,一直懵懵懂懂仿佛不諳世事的少年眼中不再純澈,他像是在玩一場遊戲似的,笑吟吟地看著楊昀將他的馬腳、線索一點點剖析出來,攤在他麵前。
林北辭這張臉其實最適合尤鶴這種角色,他長得實在是太有欺騙感,隻要他的臉放在熒幕上,就不會有觀眾會以為他就是幕後黑手,還會跟隨著劇情的線索去分析猜想凶手到底是誰。
林北辭醞釀了一下,說:“我需要一把椅子。”
趙導:“……”
趙導對這個看起來一點演技都沒有的人,已經完全放棄了,隻是看在這人是周潯親自領起來的才沒有不給麵子地把他趕出去,他隨意擺擺手,示意他隨便吧,愛咋咋地。
鐘溪站起來親自給他搬椅子,放在林北辭麵前時,小聲說:“演得好了,晚上給你買蛋糕。”
林北辭撇嘴:“我不喜歡吃蛋糕。”
他還在記著自己那一口都沒喝的可樂,想著試鏡完趕緊跑,趁著氣沒跑完趕緊喝一口。
林北辭一邊想著自己的可樂,一邊懶散地坐在了椅子上。
趙導已經要忍不住喊下一個了。
鐘溪也有些擔心地看著林北辭,雖然說孟寒燈演技挺好,但是奈何現在的人是林北辭,看著就很不靠譜。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林北辭開始了他的表演。
林北辭……尤鶴心不在焉地坐在椅子上,雙腿微微岔開,兩隻手按在兩腿間的椅子邊,像是貓一樣坐著,垂在一邊的腳還在微微晃著,整個人完完全全一副慵懶至極的樣子。
他一隻手慢條斯理地繞著垂在肩上的小辮子,眼睛微微抬起,似乎此時有個人正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那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尤鶴突然噗嗤一笑,眼眸狡黠地像隻狐狸,他拖著長音,懶懶地說:“我,沒有。”
趙導一愣,低頭翻了翻劇本,這才意識到尤鶴的這句話“我沒有”是楊昀在盤問他為什麼要殺了溫澤,而此時的尤鶴依然是電影前期那個人畜無害的小白蓮尤小鶴。
趙導來了點期待,他倒是沒想到林北辭會將尤鶴演的這麼入神,他隨便戳了戳鐘溪:“給他搭個戲。”
鐘溪正要站起來,一直在旁邊睡覺的人突然抬手把自己臉上的劇本拿了下來,他坐起來,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發。
正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睡覺的溫玉景。
林北辭根本不受外界乾擾,眼睛依然在盯著虛空,有時候還會動一動,雖然細微,但是彆人卻能從他的眼神變化感覺到那個不存在的楊昀此時是坐下還是站著。
大約一句話的功夫,尤鶴又懶又不耐地往椅背上一靠,開始耍無賴了:“我都說了我沒有,你還要問我多少遍啊,我要是這麼聰明,至於隻考個末流大學嗎?昀哥你這也太看得起我了。”
溫玉景站起來,掃了林北辭一眼,將劇本握在手中,和鐘溪對視了一眼,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他快步走到林北辭麵前,彎下腰把劇本斜著放在他頭頂,就是劇本中楊昀忍無可忍拿著桌子上的強光燈照上尤鶴的眼睛。
楊昀直接對著尤鶴微微上挑的眼睛,他冷冷道:“那這些是什麼?這些證據難道不夠說明凶手就是你嗎?”
突然衝過來一個人,林北辭根本沒被嚇到,他微微偏頭,眼睛似乎被強光閃到了眼睛,眼睛輕輕一眨,生理眼淚盈在眼眶裡,要掉不掉。
楊昀的聲音十分冷漠,又帶著些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悲憤:“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當年的事警察已經查出來了,你姐姐真的是自殺,當時她抑鬱症已有半年,並且拒絕一切治療,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執迷不悟?”
原先楊昀無論拿出什麼證據,尤鶴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全程都在插科打諢,完全是個不服管教的熊孩子,但是當楊昀說出那句“你姐姐”,尤鶴臉上的表情突然就僵住了。
他的笑容,他的漫不經心,他所有的偽裝全都僵在那張俊美的臉上,他微微仰著頭看著楊昀,保持著這樣詭異的表情,喃喃地說:“可是我姐姐不會自殺的,她……她不會丟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