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要被卷入強大的風暴漩渦中。
向暖勉強讓自己看起來還算自然,手指微微發抖地接過著盒榴蓮糕點,嗓音輕軟細糯,帶著一絲絲的顫音,道謝:“不會,我……很喜歡,謝謝。”
駱夏終於發完禮物,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又倒在課桌上,有氣無力地閉著眼喃喃:“彆再纏著我了啊你們,讓我睡會兒。”
儘管已經如此心動,但,向暖依舊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他送她糕點,哪怕是她最愛的榴蓮口味,也不過是他刻在骨子裡的修養讓他本能地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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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暖理解的一點都沒錯。
駱夏確實隻是在要順手幫她帶糕點前恰好從靳言洲口中得知她喜歡榴蓮。
如若不然,他當然也會給她帶份糕點,但很大可能不是榴蓮口味。
而是隨手拿一盒他並不在意是什麼口味的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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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02,和他喜歡上了同一首歌,想親耳聽他唱《葡萄成熟時》。”
“2009.10.05,在白鴿廣場看到一道白襯衣黑背帶褲的高挑身影,還以為是他。已經五天沒見了。”
“2009.10.05,原來他也喜歡榴蓮。好開心。”
“2009.10.08,他送了我榴蓮糕點。隻是順手。可我還是……好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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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
因為班長提前說了這節課班主任會過來調座位,所以本該去競賽班的駱夏和靳言洲這次就留在了教室。
不久,班主任楊其進領著一名女生來到教室。
他走上講台,拍了拍手,打斷正在自習的學生,麵帶笑意地話語溫醇道:“同學們,先停一下啊。咱們班又來一位新同學,認識下。”
而後扭頭,對站在講台下背著書包的女生笑說:“周佳,過來做個自我介紹。”
邱橙早在楊其進開口說話的那一刻就低聲驚歎了句:“臥槽?什麼情況?”
向暖輕蹙眉,扭頭疑問地看向邱橙。
邱橙小聲告訴向暖:“她和我一屆,高考成績特好,僅次於程哥,清大王牌專業建築係走的,怎麼回來複讀了?”
向暖還在茫然著,一頭栗色波浪卷長發的女生就從容不迫地踏上講台。
她的目光堅定又自信,落落大方地揚聲清亮道:“大家好,我是今年的畢業生周佳。其實已經上了一個月的大學了,回來複讀是因為實在不想讀選的專業。”
周佳。
這個名字班上很多同學都不陌生。
今年高考畢業生中的全校第二,僅在狀元秋程之後。
而且眾所周知,周佳被錄取的學校是清大。
班上有膽大的男生好奇地問:“學姐,我知道你是被名牌大學錄取的,能不能說一下是什麼專業讓你不惜從清大退學回來複讀啊?”
周佳笑了笑,回道:“建築係。”
教室裡登時一片唏噓。
清大的建築係!
清大本就是國內頂尖學校,建築係更是王牌專業,畢業後多少大公司搶著要。
有無數學生擠破腦袋都考不上的學校和專業,結果這位學姐居然放棄了大好前程回爐重造。
這就是學霸的自信嗎?
這就是世界的參差嗎?
最後排的靳言洲托著下巴,朝駱夏微微偏頭,在滿教室的躁動中壓低嗓音小聲道:“你的第一誌願。”
駱夏輕勾唇,挑挑眉沒說什麼。
周佳見大家這麼驚訝,解釋說:“清大的建築係很好,真的特彆好,隻不過我發現不適合我,所以……與其接下來痛苦五年,不如回頭再選擇一次。這次我會更加認真慎重選擇的。”
“頭發是上大學弄的,一會兒放學我就去拉直染黑,大概就這樣,希望接下來能跟大家相處愉快,一起努力。”
她自我介紹完,楊其進重新登上講台,開始說其他事。
“還有兩件事要說下,一件是下周要舉辦的運動會,報名表我給班長,想參加的同學找班長報名,都積極點啊,咱們該學的時候就好好學,到了玩的時候就玩痛快,好吧?還有,雖然學校那兩天允許你們不穿校服,但也不能穿奇裝異服。再一點,要參加比賽的同學到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關於一中這所重點高中到了高三還有運動會這件事,向暖也挺驚訝。
不過聽邱橙說,之所以沒取消,是學校的領導和老師覺得高三任務再重也該適當放鬆發泄一下,所以才一直保留著這項活動。
“第二件事,座位表我已經打印出來了,班長上來幫著安排一下,大家趁這節課把座位調好,記得儘量保持安靜,不要吵到彆的班自習。”
班長立刻就起身去了講台,從楊其進手中接過全新的座位表。
開始從第一排第一列念名字。
向暖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她有點緊張地抿住唇。
旁邊的邱橙碎碎念:“祈禱老班不要把咱倆調開!”
向暖也輕聲道:“我也希望不要。”
她在班上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邱橙了,她真的不想新同桌變成彆人。
然而,天不遂人願。
向暖在第三列第四排,她的同桌是新來的轉學生,周佳。
而邱橙,去了挨著教室後窗的那列,同桌是餘老熟人渡。
駱夏和靳言洲依舊是同桌,也依然在最後一排,隻不過往教室裡側挪了挪。
駱夏成了向暖這列的最後一個。
座位排好後,向暖還在整理課桌上的東西,周佳就自來熟地和她打招呼:“嗨,同桌,你叫什麼啊?”
向暖嗓音一如既往的輕細,透著南方姑娘獨有的一種軟糯:“向暖。”
周佳笑語盈盈道:“你好你好,我叫周佳,你喊我佳佳就好啦!”
向暖抿嘴淺笑,應允:“好。”
“對啦,”周佳問:“你有沒有月考的成績單啊?我想看看。”
向暖找出她疊好的成績單,遞給周佳。
周佳彎眸笑,道謝:“謝謝。”
而後就展開成績單看了起來。
“駱夏這麼牛哦,比他表哥還厲害。”周佳低低地說:“秋程去年第一次月考分數沒這麼高。”
向暖心裡五味雜陳。
因為自己成績不好而自卑,卻又因為她喜歡的男孩子如此優秀而暗暗高興。
甚至透出隱隱的小小驕傲,無比肯定自己的眼光。
自己喜歡的人被誇了,她比被誇的當事人還要開心。
向暖的嘴角輕輕揚了揚,輕聲回答周佳:“嗯,他很厲害。”
周佳話語自信地說:“我的目標就是駱夏了。”
向暖的心臟猛的一沉,像被人用力拉扯,往下拽去。
捏著筆正要寫字的手也倏然頓住,不知道要如何下筆。
須臾,她才反應過來,周佳的意思應該是在學習上的目標是駱夏,想要趕超他。
她忍不住羨慕,但也隻能羨慕。
周佳有的不僅僅是勇氣,還有可以與駱夏匹敵的實力。
但她沒有。
至少現在配不上。
從這天開始,向暖和駱夏的名字總會出現在同一遝試卷中。
有那麼幾次,還剛剛好挨著。
其實,是她在交試卷時,特意把自己的試卷夾在了與他相鄰的位置。
仿佛這樣就能距離他近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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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暖和周佳同桌了一周,感覺還可以。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性格慢熱,向暖總覺得沒有和邱橙做同桌時更親密。
儘管周佳也是個豪爽性子,甚至平常很樂意主動幫她講題。
運動會那天是周四。
學校不要求必須穿校服,向暖就沒穿。
她穿了件粉色的衛衣和修身的牛仔褲,腳踩著白板鞋。
和往常一樣,跟邱橙同一輛公交車到學校。
她倆都沒報項目。
但向暖聽邱橙說,駱夏和靳言洲他們都報了項目。
邱橙隻不經意地提了一嘴,向暖就記住了駱夏參加的兩個項目。
一個是跳高比賽,另一個是男子組四百米接力。
向暖到教室後特意看了眼貼在牆上的那張關於運動會時間安排的表格。
駱夏的比賽時間分彆在上午九點半和下午三點半。
邱橙放下書包就喊向暖一起去操場看比賽,向暖卻坐在座位上拿出了昨天的測試卷,對邱橙溫軟認真道:“橙子你先去吧,我先看會兒題。”
邱橙知道向暖學習很努力,也很自律,並不強行拉著她去玩。
她笑著和向暖揮揮手,揚聲道:“那我先去啦!一會兒你去找我,找不到就偷偷用手機聯係我!”
向暖莞爾,點頭答應:“好!”
空蕩的教室裡除了她沒彆人。
向暖安靜地翻著試卷,一道一道地改錯題,理解知識點,然後把錯題改正到錯題本上,再從輔導書中找類似題型做幾道。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
等沉浸在學習中的向暖暫時抽離出來時,掛在教室正前方的表盤已經指到九點二十八分。
向暖驚得一屁股彈起來,扔下筆就往教室外麵跑。
還有兩分鐘駱夏參加的跳高比賽就要開始了。
向暖急急忙忙往樓下奔的時候,迎麵遇上兩個女生,其中一個被另一個扶著,臉色蒼白,看起來很虛弱。
“你來姨媽反應怎麼這麼大啊?要不要去看個醫生?”
向暖聽到了這句話,腦子裡突然閃過一件事。
她上個月沒來例假。
大概是出來這邊,被學習搞得焦頭爛額,壓力太大導致親戚推遲了。
可是這都推遲一個月了。
向暖一邊往操場小跑一邊心想,等周六日去看看醫生,或許得借助中藥調理一下。
她呼吸不穩地趕到跳高的場地時,比賽正好剛剛開始。
向暖終於鬆了一口氣。
十月中,天氣已經沒那麼熱。
駱夏穿著修身黑色長褲和白色圓領無帽衛衣,胸前掛著他的參賽編碼,0917。
男生站在隊列裡,正等著上場。
他微低著頭,腳尖在原地打轉,像在活動腳踝。
天氣明媚不躁,陽光打落在他的周身,給他鍍了一層很淺薄的光暈。
很耀眼,但不刺眼。
圍觀比賽的好多女生的目光都落在了駱夏身上。
卻隻有極少數幾個敢竊竊私語,偷偷地咬耳朵不斷地說駱夏好帥。
這極少數之一,就包括和駱夏同在競賽班的宋欣。
絕大部分女孩子更像向暖,隻敢這樣默默地站在人群裡,把自己隱匿起來,在不起眼的地方安靜地仰望著他。
向暖這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的確確被很多女生暗戀喜歡著。
但也如邱橙所說,沒幾個人敢讓他知道。
畢竟,普通大眾的向日葵數不勝數。
而耀眼的太陽卻隻有獨一無二的一個。
向暖在駱夏抬眼的那一刻瞬間低垂下腦袋。
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可心跳卻已經撲通撲通的如擂鼓。
向暖掩飾似的佯裝自然摸出手機,正欲聯係邱橙,胳膊就突然被人一把挽住。
她驀地抬頭,發現周佳正衝她笑。
“你也來看駱夏跳高啊?”周佳揚著語調問。
她這句話也招來距離向暖不遠的宋欣的注視。
向暖偽裝得鎮定,努力不讓自己的眼神飄忽不定,她盯著一處地方不挪眼,聲音淡然地回:“我在找邱橙。”
周佳指了指跑道那邊,“她在看短跑。”
向暖心中不舍離開,卻又下不來台。
她正要硬著頭皮走,腳步剛挪,周佳就拉住她,笑道:“短跑一會兒才開始,你先陪我看看跳高嘛!”
“駱夏跳高很厲害的!前兩年都是第一,去年還打破了前年自己創下的記錄。”
向暖知道。
邱橙已經透露過了。
所以她才更想看看他跳高的英姿。
一定很帥很酷。
事實證明,向暖是對的。
因為周佳的挽留和自己的私心,向暖呆在原地沒有動。
她就站在人群中,親眼看到了駱夏跳高。
男生那雙桃花眼中隻有跳高杆,他的目光無比認真堅定。
而後是標準的起跑、助跑。
身體輕盈一躍,腳下像是裝了彈簧,高出橫杆一截距離飛過。
落在墊子上後一個帥氣的翻滾,隨即就站了起來。
向暖全程都沒有眨眼睛,生怕錯過每一個微動作。
好想有台相機,抓拍下他彈跳起來越過橫杆的那一刻。
肯定會是無與倫比的畫麵。
周佳在旁邊感歎:“帥哥跳高好迷人!”
向暖沒有說話。
她很佩服周佳。
因為她連說出這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甚至從重逢到現在,她都沒有開口喊過他的名字。
一次都沒有。
駱夏。
向暖望著他,默默地在心裡叫了他一聲。
他當然聽不到,也不會有任何回應。
向暖眼中的他此時正在和另一名參賽選手笑著說話。
真的好想把他的笑摘下來偷偷保存啊。
要是有相機就好了。
向暖不知道第幾次生出這個願望。
向暖一直守到跳高比賽結束。
在駱夏去錄成績時,她才轉過身,要回教室繼續去看書。
對向暖來說,她的世界隻有學習和駱夏。
然而,她並沒察覺,在她轉身一步步往操場外走的時候,不遠處的男生三三兩兩地笑起來。
還在低聲說什麼血之類的。
向暖聽到了,但對他們說的話沒在意。
她低著頭,沉浸在駱夏剛才的最後一跳中。
雖然碰掉了杆,雖然並沒有打破他自己的記錄,但依然那麼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讓人挪不開眼。
駱夏錄完成績就聽到了不少男生的閒言碎語。
他順著他們指指點點嘲笑的方向望過去,眉心瞬間皺緊。
“很好笑嗎?”駱夏的臉色難得冷沉,語氣犀利地問他們:“懂尊重女性嗎?”
他說完不管這群男生是什麼反應,立刻就跑開去找了靳言洲。
駱夏拉住剛買水回來的靳言洲,低聲湊近他說了句話。
靳言洲的眉峰霎時擰成了一團疙瘩。
駱夏推他,催促:“快去!”
靳言洲卻沒動。
他直接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塞到駱夏懷裡,語氣彆扭:“你去!”
駱夏不滿地提了一口氣,想要衝靳言洲幾句。
但因為事情緊急,他最終忍了下去,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駱夏抓著外套就朝穿過操場往外走的向暖飛快地跑去。
“向暖!”駱夏在後麵邊跑邊揚聲喊她。
向暖突然聽到駱夏清朗的聲音,腳步一頓,人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本能地轉了過去。
下一秒,她看到駱夏正朝她奔跑而來。
向暖像做夢般,直接僵在了原地,心臟劇烈地撲通撲通跳著,快要直接從胸腔迸裂。
她目光茫然地怔怔望著他,直到他停在她麵前,把手中的外套遞給她,她都沒能理解。
當然也沒任何動作。
到底事關女孩子的生理期,駱夏難得猶豫了下,才低聲開口委婉提醒:“你褲子臟了,用外套遮一下。”
說話間,他的耳朵不自覺地泛了紅。
向暖愣了下,隨即登時反應過來。
她的大腦都來不及思考,手已經飛快地抓過了遞過來的外套。
向暖的臉頰漲得通紅,似乎能滴出血來。
全身像在被火燒火燎一樣難受。
她很難堪。
難堪的想哭。
怎麼弄到了褲子上?還被他知道。
眼睛不爭氣地氤氳上一層水霧,向暖梗著脖子不敢抬頭。
明明四肢可以自由活動,她卻仿佛被緊緊捆住了,雙手僵硬地發著抖。
向暖手忙腳亂地把外套繞到身後,想抓住袖子在腰間係結。
結果越慌越亂,手脫力般沒攥好袖子,讓外套掉在了地上。
她立刻就要彎身去撿。
駱夏先她一步。
男生從地上拾起衣服。
向暖的渾身都在顫抖,表情難看的像在哭。
恍惚間,操場上的加油呐喊都變得空曠遙遠。
在不斷飄遠的嘈雜喧鬨聲音裡,她聽到他似乎很低很短促地歎了下。
然後,駱夏就乾淨利索地給她打好結,又快速收回手退開一步。
“先回教室,我讓學姐去找你。”他安慰。
向暖訥訥地仰起臉,目光渙散地望向他。
有液體從眼角掉落,她模糊的視線終於清晰。
向暖看到麵前的男生沐浴在明亮的光芒中。
連眼睫毛上都點綴著細碎的光暈。
一如十一年前他第一次朝她伸出手時那般奪目耀眼。
“沒什麼好哭的,又不是你的錯。”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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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我怎麼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