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雇農的房舍修築完畢,陸續也都從客舍搬了過去開火燒灶,一時間村子裡又多了好幾股炊煙。
雇農也依言行事,把家裡的子女送到了張家做事,一夕之間張家就多了四五個能吆喝做事的。
大的十二三,小的十來歲,倒是都能安排差事兒做的年紀。
許禾把人交給來的早的黃芪和甘草學學規矩,他和張放遠還忙碌著入新宅的事宜。
兩口子考慮著既然雇農都已經安置了下來,又都耕地種田了,那他們也就能安心搬去城裡。
其實村裡和城裡兩頭都可以住,這頭產業不少,定然還是要時常回來查檢的,不過他們兩口子去了城裡也不憂心,張家說到底不止他們兩口人,他大伯四伯都會照看著家裡。
“這朝我就不同你們兩口子搬去城裡住了,在村裡住習慣了,再者我又惦記著客舍茶棚的生意。”
張世月幫忙整理著兩個小朋友的衣物玩具,兩口子是理所應當的讓她跟著去城裡住享福的,但她左思右想,還是更想留在村子裡。
“村子裡在家閒坐夠了,出門隨便都能找著點事情做,地裡拔一把草啊,鋤半塊地,周遭都是熟識的鄉親,日子好打發。”張世月道:“小娥也有了,等月份大了說要我去照看,村子這頭怎麼也比城裡近嘛。”
張放遠還想勸兩句,被許禾叫住:“便隨二姑的意吧,左右城裡到村子也不是多遠,又不是不能常見了。”
他很能理解張世月,人上了年紀舍不得離根兒,也不如年輕人更能適應新的環境,再者孩子又在村子裡,哪裡願意挪地兒。
張放遠也就隻有答應下來。
家裡收拾妥當,兩口子便想著儘快搬去城裡,早點把孩子的老師確定下來才好,沒先走,倒是來了個稀客。
“聽聞瑞錦和瑞鯉要尋開蒙老師,你們兩口子還未曾尋到合適的,怎的也沒有讓韶春告知一聲,說來總歸是連襟,親戚一場,理應當互相幫忙才是。”
張放遠讓許禾去斟茶,把人支了出去,單獨留下來同最近春風得意的費秀才說談。
倒也不是他心眼兒小見不得自己媳婦兒和費廉說話,實在是留著許禾他反倒是更會裝模作樣說大話。
“這事兒我們也想過了,念著費秀才教導的孩子年紀都要大些,兩個孩子還小,怕是要更加費心管教才是,隻恐費秀才忙碌不過來,還是去城裡請個先生更為妥帖些,也好讓我跟禾哥兒安心。”
費廉道:“怎會,我對學生一視同仁都會認真教導,為人師表如何會嫌忙碌勞累。”
“我知道你們對城中先生格外敬仰,心中思維固化,其實城裡的先生不一定教導的好孩子,隻是一味的收著極高的束脩禮,其實文采也不過平平,自己吊高了蒙騙未曾讀書之人罷了。”
說著,費廉頓了頓又微微一笑:“前陣子咱們村裡的書塾不也出了個秀才,為此這要緊的不是地方,而是選好老師。”
張放遠吃了口茶水,殊不知此人究竟是想收瑞錦瑞鯉做學生,還是想來顯擺一下前陣兒自己書塾裡有個學生考中了秀才之事。
不過任憑他如何吹噓自己,貶低城裡的先生,張放遠也不可能改變自己的心意把孩子送到費家書塾去讀書,且不說他不喜費廉,再者他還能不明白費家心裡打的那點子算盤。
若是教導了兩個孩子,那就是老師,往後有個什麼事情想要請求幫忙的,那怎還好意思開口推脫。
張放遠料想費廉自命清高是不可能會自己找上門來同他說這些,想來也是費母心裡活絡哄著他過來的。
“我也不求瑞錦將來能科舉入仕了,隻要是會讀書認字就成,也不光是想著城裡的先生好才帶去城裡求學,而是生意在城中,搬過去好照料,順道給孩子在城裡找先生,若是留在村子來回奔波也是勞累。”
費廉聞言收起了他的那點得意,自知是家業比不上張家,如今人村裡城裡兩大處宅子,手底下又是一堆的仆役使喚,還有那麼多的雇農,就是本村的地主都比不過他,論起財力,周遭幾個村子誰還能跟他張放遠比啊。
不過費廉心中還是能端的起來,他始終認為士農工商,即便是再富貴又如何,那終究是不入流的商戶,和他們這等傳道受業的書香門第還是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等以後他把自己的兒子好好教導,早日科舉入仕,比他張家強是遲早的事情。
見著張放遠毫無鬆動的意思,他拱了拱手,全然是不做村裡人那幅卑躬屈膝的模樣:“張家生意如日中天,可我還得奉勸一句,孩子的學業也是要緊的。”
不再多說,費廉道:“告辭了。”
張放遠也沒留人,都不曾站起身來,任由著他去。
許禾這才進屋來:“二姐時常過來也不見她開口提讓兩個孩子去費家讀書,倒是說今下咱們家裡好了,應當去城裡請名師授學,費廉自請上來怕是和費娘子串通一氣過來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
張家在村子裡財勢地位一騎絕塵,誰看了不眼紅,八竿子遠的親戚都想來走動攀親,費家說來還是連襟,費娘子自然是不想放過這樣的機會,隻是把他張家當傻子不成。
兩口子沒有理會費廉突然的造訪,繼續打理著家裡。
又過了兩日,擇了個黃道吉日,兩口子留了黃芪和兩個雇農子女在老宅做事,自行領了甘草和剩下的奴仆去城裡的新宅子。
原本那頭也是安排置辦齊全了東西,但搬家當日還是大包小包的裝置了三兩車的行李,光是小朋友的東西都裝了兩車。
帶著一杆仆役,竟也是浩浩蕩蕩。
兩個小朋友在馬車裡躥來躥去,左邊爬到右邊去,兩頭的簾子都卷了起來,天晴後的官道上枝繁葉茂,鳥語花香,一改年冬時的蕭條,孩子的精氣都比冬天更好。
就是越來越大,越來越磨人了。
“過來坐好,彆摔著了!”
許禾圈了這個,又跑了那個,哥哥還能說住,小鯉哥兒是完全管不住的,昨日和孩子他老爹睡的有些晚,這陣兒孩子跳鬨的他頭疼。
他掀開簾子,衝著前頭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人道:“你倒是會躲閒在外頭騎馬,自己兒子也不管管!”
張放遠扯著馬到簾子跟前去,戳了戳趴在窗口的小家夥的臉蛋兒:“小鯉哥兒又淘氣惹你小爹生氣,出來爹爹帶你騎馬。”
“我不要,小鯉哥兒要跟小爹爹在馬車裡吃果子。”
“還吃?你都比你哥哥要重兩斤了。”
“就要吃,不要爹爹。”
張放遠無奈,朝後頭的人挑眉:“瞧吧,不是我不帶,是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