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如此,倒是也就尋常了。今年適齡參與童考的學生確實比往年要多一些,記得瑞錦今年也到年紀了,不知可要參考?”
張放遠應了一聲,倒是讓費廉意外了,知曉張瑞錦拜在城中舉人的手底下做學生,那孩子每回逢年過節回村子時,費廉撞見總想著去考問一番學問探探虛實,結果那孩子一概是沉默寡言,竟是三言兩語的就把人給打發了,家中人又是寵愛偏袒。
這去城裡開蒙了也三兩年了,一直都不曾試出究竟有無真章。不過費廉覺得那小子打小就不合群,幼時出生還不會哭,開蒙以後也不願人考問,想來也是無所成,這倒是讓他心中平和了許多。
“聽聞瑞錦的老師手底下隻有他一個能參考的學生,昔時又未曾帶過學生,若是瑞錦得空你帶他回來,我可傳授他一些童考的心得,畢竟村塾裡學生多,幾乎連年都有學生參加童考。”
“多謝費秀才好意了。有閒必帶他回來。”
費廉點了點頭,扯了扯自己的兒子:“我們回了。”
那孩子顯然是想再和張放遠多說幾句話,可是奈何自己父親拽著自己,他也不敢開口留下。
他一步三回頭的看著錦衣束著冠發的男子,眼睛看的直直的。
村裡人都說他這個姨丈為人低調,但是每回回來村子的時候他還是能看見姨丈衣冠楚楚,和村裡人的打扮說話做事都儼然不同,便像是書頁上所寫的鶴立雞群。
他爹總是教導他說商戶微末,看著風光奢侈,其實是不受人所尊重敬佩的,還得是讀書才有出路,能夠做官有權勢,每回都會拿出張家姨丈來說事兒以做比較。
姨丈家雖是做生意的,可是他見卻也並不似父親所說的那般不堪,無論是聲望地位在村子裡都是首屈一指,又偶時聽她娘談起過姨丈當興立家業的事,他倒是覺得十分的引人入勝,相較於他父親日日吟詩作詞,拿仕途作為空想,他反而更想像姨丈一般料理生意。
若是他有著許多的銀兩,那他娘便不必再看小爹的臉色,家中也不會有諸多的爭吵,能夠少辛苦些。
“扯著脖子一個勁兒看什麼,快回去。”
泗陽城的童生試在五月中,四月中旬的時候便張貼了報名。
這些年國泰民安,百姓生活也且是安穩,逐年間讀書參加科考之人是越發的多。縣衙才把告示貼出來,禮房便熱火朝天,前去報名考試的都從縣衙裡排了出來。
人多且也有人多的道理,天下太平人口也便增長的快,適齡考試的孩子就更多,再者還有往年未曾考上的再度應考,籠統下來人數就不得了。童生試是科考生源最低一層的人員選拔,若是童生都少,那往上一層層科考的人數肯定也就不夠了。
為此每年童考考的人多,但是過關率也是最大的。
張放遠老早就帶著瑞錦來報名了,父子倆雖說起的也是極早,可是比起城裡的其他應考之人還是晚了些,等到縣衙時已經隻能排在門口。排隊的大抵都是一個大人一個孩子的配置,自然也不乏有家仆相隨的。
原本家裡也是可以派識字的家仆隨瑞錦報名的,但是張放遠還是想要親自前來。
望著前頭如盤桓的長龍一般的隊伍,張放遠疊起了眉頭:“明年得來的更早些。”
瑞錦聞言眉心微動,抬頭看了一眼左右張望的父親,他道:“為著爹爹明年不再奔忙,我也合該此次考過。”
張放遠笑了一聲,瑞錦鮮少說玩笑話,他聽了心情愉悅:“得。早上見你心裡惦記著報名一事,連早食都未曾吃兩口,左右排著的人還多,我去給你再買點吃食,你且在此處等會兒。”
言罷,人就去買早食了。
瑞錦看著他爹的背影笑了笑。
童生試報名也挺是瑣碎,需得讓報名者填寫清楚個人的基本信息,向上三代履曆。這倒是也簡單,他們祖上是務農的,到父親這一代才從的商。麻煩的是還要找四個也參加考試的人,五人互結避免考試作弊,到時候其中一人作弊是要幾個人一起連坐的。
往年間便有人倒黴因為互結者作弊導致自己被牽連,所以大夥兒對互結者的人品底子都極為的看重。
對於大的私塾來說這也不是事兒,畢竟同學不少,素日裡一起玩樂的好的就能互結了。但是瑞錦的私塾隻有他一個人能來應考,找互結就有點麻煩,因是頭次下場,夫子對這事兒還是挺上心的,提前給他安排好了互結。
瑞錦正在出神之際,便聞到了一股香味,抬頭見著他爹又回來了。
前去買早食也就罷了,竟然還給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麵條來。
看著周圍人詫異的目光,他抿了抿唇,要是他小爹在老張合該又要挨罵了。
“特意讓老板煮了你喜歡的魚湯麵。”張放遠端著碗,隻把筷子拿給了瑞錦:“吃吧。”
瑞錦見吃麵還有人端著碗,也不顧在人群中吃麵條失禮,心中一暖便接過了筷子,父子倆旁若無人,倒是惹得旁頭排隊的小子瞧人吃的香,也同自己的大人要吃食被罵了一頓。
光是報名就折騰了一個上午,張放遠今日親自前來陪著瑞錦報名,一則著實是疼愛孩子,再一則是他怕自己以前名聲不好有影響。不過倒是他多慮了,他手頭上並未曾有記載在冊的官司,縣衙捏的也不緊,這些年在城裡口碑又不錯,並沒有任何的阻攔。
所謂是人靠衣裝馬靠鞍,一經改頭換麵,現在幾個人還記得他是以前在城裡混的。
父子倆從縣衙出來時,一身汗水涔涔,原本還說是帶著瑞錦去下館子,可排了一上午的隊曬著太陽這幅尊榮確實也不適宜再出門,索性就準備還是回去好了。
張放遠才把孩子送上馬車,自個兒也準備爬上去,忽而背後傳來一聲:“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