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2 / 2)

她拿著馬鞭在手上卷來卷去,姿態閒適,又來回打量著馬廄裡的馬,問道:“哪些是大汗的馬?”

奴才臉色大變,顫抖著道:“福晉,大汗的馬,就是給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讓人隨便碰啊!”

布迦藍神色平靜,說道:“你起來。”

奴才不知何意,不過不敢反抗,聽令站起了身。

布迦藍皺著眉頭打量了他幾眼,說道:“你身上太臟,我不想揍你。我再問最後一次,大汗的馬在哪裡。”

奴才聽著布迦藍冰冷刺骨的聲音,絕望至極,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這時候告訴布迦藍,還能多活一會。他心一橫,說道:“福晉且隨奴才來。”

布迦藍跟在奴才身後,去到馬廄的東邊,指著裡麵的三匹馬說道:“這些都是大汗的馬。”

“這一匹是誰的?”布迦藍指著旁邊單獨關著的黑馬問道。

“這也是大汗的馬,隻是性子烈,除了大汗誰也碰不得,福晉離它遠一些,仔細傷著福晉。”

布迦藍饒有興致地道:“牽出來我試試。”

奴才臉色一變,見布迦藍已經走過去,不敢多言,小跑著上前打開欄杆,將馬牽到了外麵。

黑馬已經不耐煩地撅著蹄子,來回轉動。布迦藍跟著它繞圈,欣賞了一會,上前拉住韁繩,腳踩著馬鐙翻身躍上了馬背。

黑馬頓時嘶鳴低吼,如瘋了般跳躍翻騰,布迦藍被拋起跌落,身子一斜眼見就要摔下來。

蘇沫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尖聲道:“福晉小心!”

奴才也雙腿發軟,全身簌簌發抖,喃喃地道:“死定了,死定了...”

突然,原本要掉在地上的布迦藍,身子一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重新坐回了馬背,俯身抱住黑馬脖子,手上寒光閃過,馬瞬間溫馴乖巧,一動不動。

布迦藍手上的匕首,離馬眼不過分毫的距離。

蘇沫兒撫著胸口,長長舒了口氣,眼眶發熱,她似乎又重新看到,以前曾在草原上飛翔的雄鷹。

奴才則怔怔望著布迦藍出神,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不過瞬息間,福晉就製服了連大汗都花費大力氣才馴服的烈馬。

布迦藍騎在高大的黑馬上,微微揚起下巴,對滿臉死灰的奴才說道:“以後,你編入我的牛錄!”

奴才瞠目結舌,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布迦藍沒再理會他,朝蘇沫兒說道:“走吧。”

蘇沫兒眨回眼淚,笑著大聲道:“是!”

她跑去牽了匹海蘭珠的馬,打馬追上布迦藍,兩人一同往郊外騎去。

快到深秋,樹木花草變黃,太陽下的天地間,像是一副金黃的畫卷。

迎風飛揚的感覺,令布迦藍心情大好。她跑了一段路,前麵不遠處就是秋獵的地方,已經能看到有人騎著馬在走動,她勒馬張望片刻,信馬由韁走了過去。

多爾袞馬上掛著一串獵物,正從林子裡走出來,見到布迦藍,愣了一下,翻身下馬打了個千,問道:“嫂嫂怎麼來了?”

“來看看。”布迦藍朝他點點頭,居高臨下打量著他。

麵容昳麗,長眉入鬢,一雙多情狹長雙眸,眼尾上挑,俊秀風流。身形高瘦精壯,衝淡了原本男生女相的陰柔之氣。

當年阿巴亥以美貌多情著稱,聖寵不衰,都說多爾袞肖似阿巴亥,看來所言不假。

布迦藍滿意得很,從馬背上跳下來,對著他展顏一笑:“這些都是你打來的?有野雞嗎?”

多爾袞隻覺著眼前布迦藍的臉,像是朵雪白的蓮花徐徐綻放。

他呆了呆,突然覺著有些手足無措,狼狽彆轉了頭,慌亂答道:“隻打了幾隻,野雞肉太硬不好吃,還是麅子肉香,嫂嫂可要?”

嫂嫂。

這一聲叫得布迦藍笑意更甚,她搖搖頭,指著野雞說道:“隻要雞,烤雞架很好吃,你有沒有吃過?”

宮裡沒有秘密,布迦藍在東宮殺雞的事情,早已傳到多爾袞耳朵裡。

他見布迦藍還念念不忘烤雞架,忍不住想笑,揶揄道:“我沒有吃過,不過嫂嫂,那烤雞架真有那麼好吃?”

布迦藍點點頭,“在盛京不吃烤雞架泡湯搓澡,妄為盛京人。”

多爾袞不明白布迦藍話裡的意思,也沒多問,上前解下獵物,將野雞分給了她,說道:“大汗與東宮嫂嫂在後麵,他們打得多些,不過東宮嫂嫂不喜歡野雞,估摸著大汗那裡也沒有。嫂嫂可覺得夠了,不夠的話我再進去給你打幾隻,快得很。”

布迦藍馬上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多爾袞見她翻身上馬,這時才看清她身下的黑馬,微微吃驚,終是忍不住問道:“嫂嫂這匹馬可是大汗的黑風?”

布迦藍麵不改色地道:“不叫黑風,現在它已經改名叫黑馬,是我的馬。”

多爾袞聽她著重強調了“我的馬”幾個字,敬佩地看著她,讚道:“嫂嫂厲害,這麼厲害的馬也能馴服,大汗很看重嫂嫂,將他最愛的馬給了你。”

布迦藍糾正他:“不是給,是賠給我。”

多爾袞不解,布迦藍指著前麵出來的皇太極海蘭珠莽古濟等人,說道:“他把我的馬給了他的愛寵,所以要賠我一匹馬。”

多爾袞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眼神在她與海蘭珠之間轉來轉去,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這時,皇太極看到布迦藍居然騎著他的黑風,沉下臉,將手放在嘴邊,呼哨了一聲。

黑馬煩躁不安地往前衝了幾步,布迦藍手拍了拍馬脖子,它又重新停了下來。

皇太極難以置信盯著她,打馬衝過來,怒道:“布木布泰,誰允許你騎我的馬!”

布迦藍指著海蘭珠,抬著下巴傲然說道:“誰允許她騎我的馬?”

海蘭珠眼神轉了轉,從馬上爬下來,咬了咬唇,楚楚可憐地道:“妹妹,你的馬養著已經許久沒有騎,我見馬在馬廄裡關得太久,已經瘦了一圈,便騎著出來給它放放風。

都是姐姐不好,不該多管閒事,你的馬我現在就還給你。大汗的馬誰人也不能碰,你快快將大汗的馬還回去,彆惹怒大汗,仔細他懲罰你。”

布迦藍最不喜歡彆人命令她做事,更不喜歡被海蘭珠命令。

她跳下馬,大步上前,抓著海蘭珠的衣襟,手上使出巧勁,幾拉幾拽。

眾人還沒有看清,海蘭珠的臉,已經埋進了地上一攤熱騰騰的馬糞裡。

蘇沫兒見布迦藍沒有生氣的跡象,才放心退了出去。

布迦藍這才問道:“大汗不忙嗎?”

皇太極氣得半死,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已經兩次當著他的麵欺負海蘭珠,還打傷他看重的下屬,簡直積習難改。

看著她還不當一回事的樣子,皇太極怒氣更甚,黑著臉道:“你既然知道我忙,還四處給我惹事!”

布迦藍見皇太極誤會了她的話,誠懇解釋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大汗既然這麼忙,怎麼還有空被海蘭珠當作下人奴才一樣使喚,四處為她跑腿撐腰?”

皇太極愣了下,臉色更難看了,厲聲道:“布木布泰,你好大的膽子,不但敢違抗我的命令,還敢罵我是奴才!”

布迦藍真沒有罵皇太極是奴才的意思,耐心解釋道:“我沒有罵大汗是奴才,主要是大汗的行為讓我很不理解,所以想弄清楚。

比如大汗為何要對海蘭珠百依百順,她說什麼你就聽什麼,指哪打哪,她要什麼,你就去給她搶,她惹了事,大汗就給她去擺平。

是因為海蘭珠美貌多情,大汗是英雄好漢,所以對她特彆寵愛,所有人都得讓著她,順從她的意思。大汗,那你為何不乾脆封她做國主福晉呢?”

皇太極還從未聽過這種說法,神色漸漸複雜起來,仔細一想,好像的卻如此。

在你儂我儂時,海蘭珠依偎在他胸前,嬌滴滴地說也想要牛錄去開荒種地,產出糧食來為他分憂。

布木布泰什麼都不懂,那麼多人她也管不過來,不如分一些給她,兩人來一場比賽,看誰能種出更多的糧食。

當時他心猿意馬,隻想著與她好好溫存,隨口就答應了她。沒想到她還真去了,結果又被揍了。

想到海蘭珠的淒慘模樣,皇太極還是覺著麵子上過不去,冷聲道:“男人就得保護心愛的女人,如果連女人都護不住,那還算什麼男人!琪琪格嫁給我多年,又生了三個女兒,早就是大福晉,她理應做國主福晉,我豈是那等沒有良心,拋棄妻子......”

說著說著,皇太極突然沒了底氣。

葉赫氏給他生了兒子,他照常把她送給了彆人,紮魯特氏才生下女兒九格格不久,也被他改嫁到彆的部落。

他好似又聽到了紮魯特離開時撕心裂肺的痛哭,那種哭,與海蘭珠的不一樣,絕望如母狼。

他也明白,紮魯特是舍不得剛出生的女兒。

布迦藍與她們一樣,都是他的女人。現在他為了另外一個女人來質問她,還是嫁給他九年,同樣為她生了三個女兒的女人,先前他所說的話就有失公允。

範文程範章京曾經勸戒過他,稱帝以後就更得注重一言一行,不管對待大臣或者後妃,要注重言行舉止,至少表麵上要做到一碗水端平。

布迦藍恍然大悟,哦了聲,說道:“我明白了。”

皇太極莫名其妙,“你明白了什麼?”

布迦藍說道:“我明白了海蘭珠是大汗心愛的女人,所以不管做什麼都沒錯,隻要她喜歡的東西,大汗都要從彆人手上搶去給她。她還看上了什麼,大汗都全部拿走吧。”

皇太極又愣住,海蘭珠在他眼裡,的確與其他女人不一樣。她溫柔貌美,又熱情似火,最得他的歡心。

她常對他說,以前的日子是如何的不幸,過得有多麼辛苦。布迦藍卻從一出生就備受寵愛,連算命的都說,她以後有天大的福氣,連名字都與取得與彆人不一樣,被稱作天降貴人。

皇太極的生母孟古哲哲來自海西女真葉赫部,與建州女真三天兩頭打仗。努爾哈赤又最寵幸大妃袞代,孟古哲哲經常在私底下,向他哭訴自己的可憐。

最後甚至連她病入膏肓時,娘家人都不願意放下仇恨來看她一眼。

海蘭珠一哭,皇太極就不免想起當年的母親,對海蘭珠寵愛之外,還多了層憐惜。

他下意識轉頭四看,次西宮他來得少,此時發現屋子裡幾乎空空蕩蕩,除了必要的炕幾桌椅,並無其他名貴的擺件。

屋子裡也不像東宮,香氣撲鼻,隻縈繞著淡淡的鬆木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  注1:皇太極這次對朝鮮的出兵,改編自真實史料。

注2:豪格曾有個朝鮮姬妾黃氏,是朝鮮大臣黃沁業的女兒,豪格死後,她殉葬了。清初有朝鮮貢女,順治時才開始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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