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1 / 2)

皇太極雖不明白布迦藍為何突然暴怒,見情形不對,斥退其他人,隻留下幾個王爺貝勒,加上親近大臣在殿內。

隨從清理乾淨屋子,阿蘭柴的屍體被拖了下去,屋裡依舊縈繞著淡淡的血腥氣,經久不散。

代善先前被布迦藍指著鼻子怒罵,此刻坐在椅子裡,手撐著膝蓋,越想越氣,臉都憋得紫漲,咬牙切齒看著她道:“我向來問心無愧,你莫要血口噴人!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皇上,雖然嶽托是我兒子,他心懷不軌想要謀反,就是死了,我依然不會包庇他!”

豪格為了打擊布迦藍,隻要是反對她的人,都是他的盟友,當即附和著代善說道:“虧你還身為首輔,居然當眾殺人,肯定是要殺人滅口,與逆賊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布迦藍從沒有這般生氣過,她以前是大名鼎鼎的瘋批,與這群野蠻人一比,她生生被襯托成了道德楷模與普渡眾生的菩薩。

她壓根不理會豪格,輕蔑地對代善說道:“代善,我連叫你一聲名字都惡心!你也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卻從沒做過一天的人,說你是畜生,還侮辱了畜生。你哪裡來的臉說什麼問心無愧,嶽托是你兒子,他真是瞎了眼才成為了你兒子。

當年你是怎麼待嶽托碩托兄弟,在先大汗還在時,就想殺了親生兒子,被先大汗訓斥之後,又馬上殺了無辜的妻子,撇清關係,說自己是被女人蒙蔽了。你要不要臉,女人都能蒙蔽你,你的腦子呢,居然怪罪到女人身上去,說白了,你就是沒有腦子的混賬!

後來,你又多次進言要殺嶽托,在坐的各位難道聽得還少嗎?嶽托究竟造了什麼孽,才遇到你這麼個禽獸父親!他陣亡在戰場上,回來的時候你哭得快暈過去,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們父子情深呢。如今嶽托屍骨未寒,你就要掘墳鞭屍,更要殺掉你的親孫子,這等喪儘天良的事情,就算是惡鬼,也萬萬做不出來!”

屋內所有人都知道實情,布迦藍罵得雖然狠,卻沒有冤枉代善半句。尤其是嶽托死的時候,代善哭得比努爾哈赤死的時候還要傷心。

才兩個月不到,他就變了一幅嘴臉,恨不得將嶽托一支血脈斬草除根,對著他的親兒子親孫子,虧他也下得了手。

代善從沒有被當眾這樣罵過,幾乎快暈厥過去,手指著布迦藍不斷顫抖,嘴唇哆嗦,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以前你說是被婦人蒙蔽了,現在沒有婦人蒙蔽你,你還有什麼借口呢?先前你府裡的下人揭發你有謀反之心,皇上心善,沒有當眾處死你,把你懸屍示眾,此案處理得不對,其中疑惑蹊蹺太大,內閣要重審此案!”

布迦藍眼神凜冽,從屋內眾人臉上掃過:“當年皇上被推舉為大汗,眾所周知,嶽托曾勸代善支持皇上,當以皇上為尊。這麼多年來,代善其實心裡一直不服氣,處處為難皇上,更把嶽托視為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代善欺負嶽托已去世,無法為自己辯解,這就是想來個死無對證!枉顧人倫綱常,畜生不如,當年為了給皇上下馬威,連先大汗的頭七祭祀都未參加。不孝不仁不慈,此等人麵獸心之人,謀反也不足為奇!”

皇太極回憶起以前被代善阿敏等人欺負的時候,受儘了他們的刁難與羞辱,舊恨湧上心頭,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代善梗著脖子,張著嘴隻知道“你你你”,你了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辯駁。

這次給嶽托定罪,除了代善領頭之外,還有濟爾哈朗與多爾袞也有參與。他們兩人此刻後悔不迭,垂著頭不敢與布迦藍眼神相對,隻恨不得躲得遠遠的,不要惹到了這個煞神。

很多事情都是心照不宣,比如下人告狀這種事情,反正就是一張嘴隨便說,隻是為了打擊對手,又不會真去查,查也查不出來什麼。

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會有人戳穿,謀反這種事,真做的話肯定藏得好好的,會交給心腹手下去做,哪能隨便讓人知道。

現在布迦藍站了出來,利用了他們的手段,而且有理有據,包括對代善的指控,並非信口開河。

她指出代善所做的事情,大家都有目共睹,根本無需提供證據,代善想辯解,都無從辯起。

今天布迦藍的矛頭直指代善,皇太極本就受了代善阿敏幾人一肚子的氣,阿敏他們沒了,機會都已經遞到了皇太極麵前,他肯定不會放過。

果然,皇太極沉聲道:“此次事情已經水落石出,誰是誰非一目了然,代善不尊汗阿瑪,打壓異己,心思歹毒心懷不軌,究竟該當何罪,現在大家來共議此事。”

代善麵若死灰,皇太極始終把他當做眼中釘,今天終於要下狠手除掉他,不禁慘笑道:“可憐我一生征戰,為大清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要落得個慘死的下場。我如今先走一步,說不定還能追上莽古爾泰,阿敏他們,底下兄弟姐妹多,有人作伴也不會冷清。”

布迦藍輕蔑地道:“你拉出阿敏莽古爾泰他們出來說事,不過是為了挑撥離間,你當誰傻?他們也會不恥與你為伍,嶽托若在天有靈,更會直接劈死你!就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到你這般狠毒之人,問問你的孫子羅洛渾,等你死後,願不願意來祭奠你!你自身德行不修,到現在還無半點悔過之心,實在是無恥到了極點!”

嶽托死後,長子羅洛渾襲爵,被封為多羅貝勒,領了鑲紅旗的旗務。如今他端坐在一旁,死死拽著拳頭,年輕的臉龐緊緊繃著,如同驚弓之鳥那般,防備地看著屋內眾人。

父母雙親接連慘死,他已不是無知小兒,又豈能不懂人心險惡,從襲爵的那天起,就沒有一天睡過安穩覺。

記得阿瑪嶽托的靈柩送回來那天,額涅納喇氏早早就將自己收拾好,把他們兄妹幾人叫到了麵前。

納喇氏一再叮囑他,他是家中老大,以後就是家中的頂梁柱,一定要照顧好弟弟妹妹們。

那時候他還不明白,隻感到納喇氏有點反常,等到她死的那一刻,多洛渾終於反應過來,她是提早在與他們告彆。

多洛渾來不及悲傷,辦完喪事之後,鑲紅旗的旗務讓他忙得不可開交。至於瑪法代善,多洛渾自小就知道他不待見他們,靠不住。

奴才莫須有的誣告,代善第一個站出來,提出要把他們殺光之時,多洛渾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自認為從沒有得罪過他,明明他是他們兄妹的親瑪法,怎麼能如此狠毒?

多洛渾不恨濟爾哈朗與多爾袞,甚至不恨告狀的奴才阿蘭柴,他所有的恨,都用在了代善身上。

布迦藍突然發難,救了他們兄妹的命,不管她意欲如何,多洛渾深知一件事,她才是他現在最大的靠山,能救下他們兄妹的命,能還給他們阿瑪嶽托一個公道。

多洛渾努力抑製住心裡洶湧的恨意,說道:“我沒有這樣的瑪法,也不認如此歹毒的瑪法。請皇上與首輔明察,為阿瑪與我們兄妹做主。”

濟爾哈朗與多爾袞,包括代善幾人要殺嶽托的兒子們,都是想蠶食掉鑲紅旗。

代善的另一個兒子碩托,在旁邊始終一聲不吭。他與嶽托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小時候因為代善不待見他們,受儘了折磨,代善要殺他們的事情仍曆曆在目。

親兄弟嶽托沒了,碩托也傷心。代善這次要將他拉出來鞭屍,殺掉侄兒們,碩托也頗為震驚,雖然眼紅鑲紅旗,但他還是有點腦子與人性,絕不肯與代善坑壑一氣。

誰知道哪天就會輪到他,因為他們的阿瑪,向來沒把他們兄弟當人看,隻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如今情形之下,沒人敢再惦記著鑲紅旗,若是惹毛了布迦藍,要把他們所做的事情,一件件拉出來審。依著大清律令,彆說細審了,就是明麵上違法亂紀的事情,隨便一件拿出來,都足夠被判罪。

豪格見機不對,也躲在一邊不敢說話。多爾袞阿濟格以及多鐸三兄弟,則趁機報阿巴亥被推出去殉葬之仇:“代善心懷不軌,當革去爵位,五馬分屍!”

“代善早就有謀逆之心,把他拉去砍頭示眾!”

眾人連聲附和,代善由努爾哈赤親封的“巴圖魯”,被打成十惡不赦之人。謀反,狠毒,甚至覬覦先大汗的妻妾之事,任何能潑去的汙水,全部朝他潑去。

阿巴亥與代善的傳聞又被提出來,多爾袞幾兄弟聽得滿肚皮的怨氣,其他兩個告密的婦人也跟著阿巴亥一起殉了葬,隻剩下代善這個罪魁禍首之一還在。他們幾人跳得最高,恨不得親自動手,將代善一刀刀活剮了。

皇太極順從眾人意見,當場決定:“將代善革去一切爵位,先圈禁在家,擇日處斬,把他押下去!”

代善麵若死灰,老淚縱橫,被皇太極的隨從拖了下去,其他人心思各異,最後也跟著一一告退。

皇太極叫住了布迦藍,說道:“你等等,我還有事情與你說。”

布迦藍望了眼外麵的天色,現在烏雲沉沉,眼看著要下大雨,見皇太極欲言又止的模樣,說道:“皇上有事情就快說吧,等下天黑下雨不好走。”

皇太極今天解決了代善,心中高興之餘,又莫名其妙感到空蕩蕩的,神情低落下來,說道:“隨後還得與大明繼續打仗,如今代善沒了,我怕其他人會有想法,軍心不穩。在這個節骨眼上,實在是不宜如此大動乾戈。布木布泰,你脾氣太過急躁,以後要克製些。”

布迦藍淡淡地道:“皇上,此風斷不可長。倉稟實而知禮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是皇上治理國家的依仗。父慈子孝,父不慈,何來的子孝。阿蘭柴作為嶽托的下人,如今站出來誣陷主子,這是因為皇上先起的頭。

冷僧機告發莽古濟之後,又是抬旗又是升官,享儘了榮華富貴,其他人可眼紅得很,所以才會有人不斷站出來。皇上,若是你的隨從奴才,告發皇上當年的汗位來得不正,在先大汗在的時候,就有不臣之心,皇上又當如何?”

冷僧機當年告發莽古濟,皇太極才得以名正言順除掉了莽古濟,他心裡說不出的滋味,盯著布迦藍半晌,惱怒地道:“都已經過去的事情,你還提出來做什麼?”

布迦藍冷笑道:“冷僧機此人不可留,他留著一天,就時刻在提醒彆人這件事,奴才背主,能發財升官,榮華富貴。皇上就能那麼篤定,冷僧機會對皇上忠心耿耿?大清已經不是以前的部落,既然有刑部,就該以法治國。

現在的律法雖形同虛設,但也不能太過,鬼魅魍魎叢生,就算打下大明,根子上早就臭不可聞,好比是被蟲蛀空的高樓大宅,經不起任何的風雨,輕輕一推就會坍塌掉,連元朝都比不上。”

皇太極橫著她,不悅地道:“那你呢,豪格說得沒錯,你當場殺人,又是遵循的哪門子律法?你身為首輔都不能以身作則,彆人又豈能遵守?”

布迦藍寸步不讓,反駁道:“奴才不可背主,這是寫在律法中的事情,背主之人,本該被處罰,我處罰了阿蘭柴,又何錯之有?這些年來,我從未如此厭惡一個人,如果不是嫌臟了自己的手,我會一拳拳將代善打死,讓他嘗嘗生命一點點消失的恐懼!”

皇太極愣了下,布迦藍向來冷清,不管喜怒都平淡,他也從沒見過她如今天這般情緒激動,不由得緩和了情緒,說道:“好了好了,你成天打打殺殺,這麼愛與人動手,早知道讓你上戰場去了。

大明那邊正在焦頭爛額中,我準備再派阿濟格與多鐸他們繼續出征大明,我會親自領兵前去援助,你留在盛京處理政事。安置俘虜之事你也熟悉,你多盯著些,彆讓他們鬨了起來。不過,你也彆再到處惹事了!”

布迦藍微微皺眉,說道:“布兵打仗之事,皇上自己做主就好。不過皇上,彆濫殺無辜,更不得屠城。”

皇太極歎道:“隻要不遇到頑強抵抗,我自不會如此做。還有件重要的事情得與你商量,你哥哥吳克善親自替兒子弼爾塔噶爾求娶四格格。”

布迦藍愣住,抬眼看向皇太極,他馬上衝她一笑,小心翼翼解釋道:“布木布泰,科爾沁是你的娘家,又與大清向來交好,這件親事若是拒絕,不但傷了你與你哥哥的和氣,也傷了與科爾沁的和氣。

我知道你舍不得女兒們出嫁,她們不但是你的女兒,更是我的女兒,我又何嘗舍得讓她們遠嫁?滿蒙經常聯姻,靠著這些親戚關係,滿蒙關係才得以保持了下來。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一旦翻臉,後果會如何。”

布迦藍當然清楚得很,她沒料到吳克善會替兒子求親。表兄妹有血緣關係,不宜成親生子這種事,在這裡說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