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寒風刮在身上，似乎要把人的皮都刮下一層。
蘇茉兒加快腳步奔到廊簷下，宮女已經上前打起簾子,她進了屋，熱意撲麵而來,夾雜著橘皮的清香。
因為天氣不好，屋子裡已經點亮了燈盞,布迦藍正坐在案幾後麵奮筆疾書。蘇茉兒上前請安，她頭也未抬，說道：“北京與盛京一樣冷,你多穿些,可彆凍著了。”
蘇茉兒臉上帶著笑意應是，上前走到一邊磨墨,依著布迦藍的習慣，輕聲細語,抓著重點回稟道：“宮裡原先的宮女們,已全部問過她們的意見，若是願意出宮，原來自己積攢下的銀兩，都讓她們全部帶出去,太監亦一樣。先前奴才去神武門口盯著,願意離宮之人,都已經如數出了宮。”
布迦藍心存善念，但善念也有限度,絕不會做老好人。前朝的宮女太監，已經被李自成禍害不少，剩下來的都如驚弓之鳥。
京城現在勉強算是太平,偌大的紫禁城，她也不清楚每人的來曆，留著他們在，總歸是一大隱患。
近身伺候的人，布迦藍還是用了自己在盛京的人手，包括福臨與國君福晉，加上幾個格格都一樣。
放他們離開以後，宮裡也不缺人手。讓他們隻帶自己的銀兩走，而不許帶任何的珠寶首飾，也不是布迦藍貪著他們這點寶貝。
是因為宮裡留下來的東西，是泱泱華夏上千年留下的瑰寶。她要全部登記造冊，尤其是各種古字畫等。她準備留下祖訓，任何的帝王君主，都不能拿登記在冊的寶貝出去打賞。
也不是布迦藍有多清高，當名貴且價值連城的文物，如山般擺在麵前的時候，她好比是看著一堆死物。
雖然不知最後能不能留住，但是她至少去做了這件事，也是她小小的一個念想，她想全部留給後世。
蘇沫兒繼續說道：“先前奴才回乾清宮的時候，遇到了西三所伺候娜木鐘太妃的宮女，說是太妃想請見主子，奴才就多問了一句，宮女說，十一阿哥長大了，太妃也想送去跟皇上一起讀書。”
十一阿哥博穆博果爾今年才三歲。布迦藍隻哦了聲：“你差個人前去傳話，就說我沒有功夫見她。十一阿哥要讀書可以，得等到他先斷奶之後再說，課堂上奶嬤嬤不能跟著前去喂奶。如果她不滿，再出來鬨事，就把她送回盛京去。”
布迦藍遺憾不已，在盛京的時候，她能更加隨心所欲，現在入了關，事事都要最出麵子情來，要以身作則，真是討厭得很。
皇太極留下一大堆女人兒女，帶到北京後，分彆安排住在了乾東西五所。國君福晉現在尊稱為中宮太後，住進了慈寧宮。幸好紫禁城夠大，她們比以前在盛京住的地方寬敞多了。
這時宮女上前稟報，範文程求見。布迦藍吩咐讓他進來，很快，一身寒意的範文程走進屋，上前恭敬請安，布迦藍指著圈椅說道：“坐吧。”
範文程謝恩後坐下，蘇茉兒上了茶，他看了她一眼，待她退下後，斟酌著說道：“奴才先前也去了神武門，見到以前的宮女太監們都已經離開。如今偌大的宮殿，缺乏人手伺候，用以前的舊人，也著實有顧慮，奴才琢磨著，可要重選宮女與太監進宮伺候？”
布迦藍神色微凝，說道：“你且說說看，你打算怎麼選宮女太監？是要從民間臻選嗎？”
範文程答道：“依著規矩，皇上跟前也需要得力的太監伺候。如今選不出來人，不如重新找些與皇上年紀相仿的小太監宮女，調.教好之後，再放到皇上身邊伺候。”
布迦藍神色淡下去，說道：“不用，留在宮裡的太監，隻因為他們無處可去，讓他們繼續留著做事，也算是有條活路罷了，以後宮裡不再用太監。至於宮女，選清白人家的女兒入宮，到十八歲時全部放出去，宮女們的品級俸祿，你先去擬定一份上來。至於以前宮裡的各部，什麼尚服尚食，實在是太冗沉，要精簡下去。”
範文程神色微變，急著說道：“攝政王，這隻怕不合規矩，後宮怎能沒有太監伺候，若是混淆了皇室血脈，那該如何是好？”
布迦藍淡淡地道：“規矩，哪裡來的規矩？大明的還是大順的？大清以前沒有太監，不一樣到了現在？後宮隻用女官，福臨還小，等他長大成人以後，再說這句話也不遲。”
範文程沒再說話，現在的布迦藍氣勢愈發強，他比對著皇太極時還要恭謹，忙恭敬應是，轉而說起了彆的事：“京城裡的百姓如今還算安居樂業，因著臨近過年，鋪子又重新開張做起了買賣。百姓堅韌，隻要太平沒有戰亂，京城很快便會重新恢複生機。”
布迦藍輕歎口氣，將前線來的戰報遞給他，說道：“你看看吧，李自成逃往了陝西等地，我猜想他又想通過秦嶺入川。川陝多山脈，隻要他逃到山中躲起來，要找到他就難了，隻怕過一段時日又會出來做亂。張獻忠如今也在四川，他們若是勾結起來，將會更加麻煩。如今多爾袞去了山海關攻打吳三桂，我打算派豪格入川，張自忠絕不能留。”
範文程仔細翻看著戰報，半晌後也跟著歎了口氣，說道：“還有江南的南明，天下要真正安定，隻怕還需好些年。”
布迦藍不著急，說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讓百姓恢複生產。看外麵的天氣情形，隻怕馬上就要下大雪。你親自帶著人去四下巡查走一走，京城好些房屋因著打仗毀損，彆雪下太大，房屋垮塌傷了人命。”
範文程領命退了出去，布迦藍拿出輿圖，仔細看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蘇茉兒又進了屋，輕聲稟報道；“主子，天色已晚，可是要傳膳了？”
布迦藍轉頭看向窗外，外麵天色已徹底暗下來，她問道：“福臨與五格格呢？”
四格格與七格格都在前線，宮裡隻剩下福臨與五格格。乾清宮大，他們也沒有住在彆的宮殿，現在都與她住在一起。
蘇茉兒說道：“奴才先前問過，皇上在書房裡與五格格商議功課，估摸著要來了，奴才再去瞧瞧。”
她話音剛落，便聽到咚咚的腳步聲，門簾掀開，福臨像是個小彈弓般衝了進屋，五格格也緊隨其後，兩人前後腳進了門，上前見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