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什麼玩意兒……”
李緊的聲音低不可聞,滿臉懷疑。
“咳,就是那種嘛,”衛縱抬起兩隻手在耳邊撲扇,又覺得有點傻,趕緊放下來,“哈斯特你知道嗎?”
“哈、哈斯特啥?”李緊更糊塗了,一瞬間想起了喀斯特地貌。他的異化體,總不至於長得像喀斯特地貌吧!
“是鳥!大鳥!”王儲無語,一臉你沒文化的表情。
“……”
直接把視頻給他看不就好了?
李緊翻了個白眼。
原來是“鷹”。
他有點拿不準該不該再具體地問問,怎麼會是鷹呢?那鬼地方看起來不像是在做普通的實驗,至少他沒聽說過有什麼東西能把人變成那樣的怪物……
根據他對異化者這一群體的有限了解,他們的第二形態基本上都屬於脊椎動物,集中在哺乳類、爬行類和鳥類這三大類中。
什麼樣的異化者比較強大?判斷的依據很複雜。
不同類屬種的動物自然有強弱之分,也會受到食物鏈的影響。在體型上,同種異化體也有正常態和巨大化的區彆,巨大化的哈士奇會是正常態哈士奇異化體的幾倍到十幾倍。另外,高精神能力者的異化體形態更穩定、意誌力更強。
最關鍵的一點,不存在非正常的融合型的外表。
他也見過融合了父母雙方異化形態特征的,比如哈士奇和金毛,挪威森林貓和緬因貓。
這種融合在大自然中本就存在,也被允許。
但要是像那個怪物一樣,既有魚的鱗片,又有蜥蜴的尾巴,同時具備人的形態,就是非正常的。
嘉萊萬斯很多很多年前,曾經風起過基因融合的異化體實驗,後來被禁止了。那位原來應該在曆史上永垂不朽的基因之父——克萊夫波克曼,被冠上“罪惡”二字。
因為他對力量和真理的追求逾越了對生命的敬畏。
衛縱不動聲色地觀察了許久:“有件事得跟你說一聲。”卷發青年立刻緊張地看著他,就像馬上要接受審判似的。
他壓下疑問,告訴李緊:“你昏睡的這幾天,我讓人給你做了檢查,現在還有點小問題。”
“雖然你已經成功異化過一次,但是當時你的
身體狀況很差,我不得不給你注射穩定劑好帶你回來。這有點像九年前那一次,你在身體虛弱的情況下突然異化,會造成精神力耗竭,影響到你以後的變形。”
他說完暗含忐忑地看向李緊。
要是小卷毛敢怪他,他就——他就要好好地給小卷毛算算賬單,自己到底為了找他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再讓卷毛看看他的黑眼圈,為了他,自己不眠不休,行為感天動地!還敢責怪他的人簡直沒有良心!
然而李緊表情異常平淡,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再次異化。
“……我就是告訴你,醫生認為你需要先逐步適應自己的異化體,直到能夠熟練地在兩種形態之間轉換。這個適應過程,可以放在虛擬訓練場裡,我會作為訓導員陪你一起。”
衛縱衝他笑,“等到訓練結束,你就能正式登記成為異化者的一員了,恭喜你!”
恭喜你——
李緊鼻子突然酸澀。
他上一次聽到這句話,就在畢業典禮的當天,同一個人。
那次他心潮澎湃,渾身似乎有無窮的力量,不是異化者又如何?他還是一名強者,他足夠優秀!他可以去往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這一次,他再次聽到這句恭喜,心裡百感交集。
李緊記得,他曾經希望能提前看看以後,能確定自己走的道路是否正確。現在他知道了,他將在進入夏宮後,遭遇人生最大的危機,九死一生,然而結果是好的,他得到了希望的火種。
“我還能再次跟您申請嗎?”他吸著鼻子,鄭重地問道,“我能去您麾下,成為一名前哨兵嗎?”
衛縱沉默半晌,果斷道:“不能。”
“??”
李緊神情呆滯。
不能?
為啥不能?!
“當然不能,”王儲殿下輕咳一聲,十分不讚同,“你簽了實習合同,現在還沒出實習期就想著跳槽,不大好吧?”
李緊噎住,咳得驚天動地,把王儲給嚇壞了。
“喂喂,我就說個實話,你不至於氣成這樣吧?”他手忙腳亂地安撫李緊,心裡頗有點委屈。雖然說壹號部隊老大也是他,但是他現在常駐夏宮啊,難道他的助理這個崗位,就這麼沒有吸引力?
可他看到李緊上氣不接下
氣的小樣,又有些不忍。
“李緊同誌,咱們做事是不是應當有始有終?”他反問道,“難道當初是有人逼你來夏宮實習的嗎?還是你認為夏宮實習就是一份過渡的工作,和你的理想比起來不值一提?”
李緊原本確實挺失望的,他還以為衛縱會很高興,結果卻忘記了,這人不僅僅是元帥,更是一國的繼承人,實際上的掌權者。但他聽到衛縱的連連發問,剛才那股子熱血上頭漸漸冷卻,理智回來的同時,心裡升起慚愧。
他真的是飄了。
難道衛縱已經看穿了他自私功利的本質嗎?
他可不就是把實習生的工作當成跳板,仍然一心向去部隊。他這次失蹤,想都不必想,衛縱肯定花了很多功夫,更有很多人的幫助,否則他何以能躺在這兒大言不慚,早就不知道死在沙漠下哪一層了!
有很多時候,李緊也認為自己過於執著。上輩子他哪有理想嘛,還不就是隨波逐流,所以他為了彌補,為了改變,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浪費重生的機會,這一世就悶頭奔著部隊去。
陳大校不過是借口,他也沒那麼愛國。所以當初選拔失敗,比起難受,他更多是覺得茫然和猶豫。
史無完人,世無全者。
生命從最初而言,本就是利己的,為了生存不惜一切。可人類之所以有彆於動物,就在於人能夠克製自己的本能。就像陳海泉,強者真能不畏死?李緊並不相信。可陳大校卻義無反顧地去救他,三年後,他最終也是為了救人而死。
沒人願意剖析自己,分析自己的淺薄和自私,認識自己的過程都是痛苦的。李緊痛苦地發現自己原來竟然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他沒有因為重生而變得更美好。
“我……我——”他側過頭,極力睜大眼睛,巨大的羞愧淹沒了他。
衛縱也睜大眼睛,猛地湊到他麵前,在卷毛青年驚恐的目光中,伸出一根手指擦過他的眼角。他用一種看稀罕地眼神看李緊,把沾著水跡的手指展示給他看:“哇塞……你哭了?”
“……”
李緊死魚眼回視他。
媽的。
但凡他能動一動手指頭……
王儲殿下在他噬人的目光中,若無其事地背過手,那滴眼淚蹭在手
心,潮濕冰涼。他想了想,乾脆拿出他爸安慰他的架勢,打算好好做一做這個年輕卷毛的思想工作。
“其實我以前和你一樣,不願意上學,也不願意學那些有的沒的,”他打算把自己作為例子入手來進行勸導,“我爸當年想讓我去他的母校,就是中央外國語大學。在我無數次抗爭之後,他實在沒辦法,才答應讓我去軍校,所以我上學要比他那會兒晚上許多。”
所謂的抗爭,其實是無數次離家出走。
李緊心情平複許多,羞窘淡去,被衛縱閒談的內容勾起了好奇心。他不知不覺轉過頭,眼睛還含著水汽,聽得很入神。
衛縱在心裡偷偷笑了一聲。
“你大概以為我想去軍隊,就是像關琳對外說的,想要讓嘉萊萬斯更加強大吧。”他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想的很簡單,因為我爸不喜歡打仗也不喜歡軍隊,我去那裡最自由。”
李緊怔住了。
他當然也看過類似的報道。王儲殿下立誌於改變嘉萊萬斯退守星係的現狀,想要重振軍隊在女神星係的掌控力,守護國家,守護公民……
“我並不是責怪你,”衛縱伸手壓了壓他眼角的淚痕,“你願意從軍,身為嘉萊萬斯軍隊的最高統帥,難道我還會因此不高興?如果每一個年輕人都像你這樣,我們再不必懼怕任何來犯的蟲星和星盜。”
“沒有人能真正無私,我一開始去部隊就是圖自由,可去了以後,我才知道什麼是鐵血是忠魂,誓死衛國家。我希望你能腳踏實地,珍惜現階段,以期將來。”
衛縱想到要塞戰火紛飛的時光,正是經曆過那些,他方明白,任何珍貴的東西,都不必宣之於口,理想和信念最終形成也不在一夕之間。更準確的說,他在戰場上踏出的每一步,都讓他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到那時候,他就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你跟著我走,害怕上不了戰場?”他自信地笑,“等真槍實戰打過一場,到時候我再看你是不是這麼堅定。”
李緊低聲反駁:“看看就看看。”說完忍不住笑了,突然感到渾身輕鬆。
“不過……”他若有所思地盯著王儲殿下,“您雖然未成年,到底也活了二百來年啊
,果然和一般的未成年不同。”
衛縱差點氣歪鼻子。
臭卷毛沒良心!他費這麼多口水,臭卷毛還嘲笑他!
他頭一次為自己的異化體感到遺憾。
為什麼他的異化體成年還要變化?難道就不能從巴掌大變成飛艇那麼大?來個一二千斤,非得壓死小卷毛!
就在兩人互掐的時候,有人敲門。
“進來!”衛縱瞪了李緊一眼。
“殿下,我來給李先生檢查身體。”來的正是早前給李緊處理傷口的那個醫生。他帶著兩個男護士,推著一台檢測儀器進來。
衛縱剛答應,驚訝地看見衛耀也站在門外,“小叔,你怎麼來了?”他趕緊起身,又轉頭叮囑李緊,“等檢查完,你就好好睡一覺,如果餓了就拉床頭這個鈴鐺,會有人給你送吃的。我有事得外出,晚上再回來看你。”
李緊聽得耳朵發麻,連連點頭。
他和衛縱都沒注意到,屋子裡其餘四個人都露出暗暗吃驚的表情。
衛縱輕輕帶上臥室的門,示意衛耀跟他去書房。
“孩子,你這麼做實在不夠理智!”一進書房,衛耀就忍不住了,“還問我為什麼來?我就不信你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