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緊選擇用異化體乾架,一個是方便,畢竟以合成獸的體積,用手頭的武器無異於蚍蜉撼樹,他也不太願意動用兔紳士。再者說,也能威懾那五個人。
他嫌棄地用消毒噴霧亂噴一通,恨不得就地洗澡。
對,這其實才是第二個原因。他在轉變成第二形態時腦子還算清醒,但心裡都是獸性,撕咬撲殺更趨向於動物本能,可要是換成人形,他怕還沒下手就先吐個半死。
唉,要是衛縱能上就好了,冰虹鵬都不用徹底變形,張嘴吐一口,大概就能把一絲不苟燒成灰燼。他可還耗了十分鐘呢!
通道裡的幾個男人再見到李緊,都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眼裡流露出驚懼。
“你的異化體……怎麼是那個樣子?”波利娜,也就是蝴蝶夫人,用一種複雜地眼神打量李緊,“是被那些海盜害得嗎?”
見慣了那些人折騰合成獸,她見到李緊異化體,自然下意識地往那方麵想。這個想法一出,她對李緊的那點淡淡的懼意和敵視反而消失了,變成了同情和憐惜。
李緊原本耍賴地靠在衛縱背上,被她的眼神盯得發毛,一點點把腦袋縮了下去。這女人怎麼突然態度變了?
他當然想否認,可是仔細想想,假如當初抓他走的就是衛耀,考慮到對方乾的這些非法試驗,那蝴蝶夫人的話也沒錯,他的確和這些合成獸沒啥區彆。
幾個人一看他竟然沒否認,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他們幾個都是高精神能力者,否則也不能成為異獸師,不過五人之中隻有中年紳士是異化人。
操控合成獸無止境地參與殺戮遊戲固然痛苦,但畢竟沒有身體上的折磨,他們隻需要在賽場上短暫和合成獸精神聯係,並不用真正共情這些異獸。
設想一下,如果是他們本人接受各種試驗,身體被隨意地和各種動物組合,那該是多恐怖的噩夢啊!
這下子,大家看向李緊的眼神都充滿了柔軟的憐愛。
“……”李緊頓時後悔。
衛縱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把背後的粘人精抓到前麵來。
“乾嘛?”李緊被他提溜著,隻覺得後背被那些同情心泛濫的人盯得發麻。
“我先重申一遍,我真的愛你,”王儲殿下甕聲甕氣地說,“但是親愛的,你實在太臭太臭了!”
他簡直就跟背著個臭鼬一樣,太陽穴隨著臭氣一陣陣地跳著疼,偏偏他的五感又那樣的靈敏!
小卷毛牌生化武器。
李緊死魚眼瞧著他:“……哈?”
愛,果然,會消失,對吧?
波利娜適時地插了一句:“這裡一時半會還是安全的,去休息室洗個澡吧。”她委婉地看了李緊一眼,“畢竟氣味太大,也有些引人注意。”
知道了知道了!他現在就是個臭氣彈!
李緊自暴自棄地被衛縱拎著丟進了盥洗室裡。
“那裡有一塊香水皂,你用一用,對皮膚好。”最早開門的年輕人捏著鼻子,熱情地給他介紹,明明剛才看見他還畏懼,現在倒是一臉嬉笑。
波利娜和衛縱站在門邊低聲說話。
“合成獸必須要處理掉。”衛縱靠著牆,看向屋裡的幾個人。
波利娜毫不猶豫地點頭:“自然,競技場可以給合成獸換主人,隻有殺掉才能一勞永逸。”她也跟著看向自己相處幾年的同伴。
“他們對那位先生產生了畏懼,不過在我看來,這並不是壞事。”
她緩緩道,“常年和異獸精神鏈接,他們的腦域多少已經受到汙染。若說殺戮對他們毫無影響,那就是在睜眼說瞎話。他們雖然痛恨海盜,可異獸,卻能給他們帶來安全感。”
“在他們戒斷的這段時間裡,有一個敬畏的對象非常必要。”
“那你呢,夫人?”衛縱注視著她。
波利娜雙手交握放於小腹前,淡定地回視他:“我從不把異獸當成維生和保護自己的手段,每時每刻,我都準備好了赴死。”
所以她不會迷失與短暫的力量帶來的安全感之中。
什麼異獸師?就算中間隔著兩頭合成獸,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她就是個供人取樂的工具而已。
衛縱衝她低了低頭,以示敬意。蝴蝶夫人讓他想到自己的老媽。
西驪王後在嫁進衛王室之前,就已經是一名準將。比起他爸,他媽倒是一直支持他上軍校。她們都意誌堅定、自身強大,但又充滿了母性,對自己的孩子和弱者充滿了保護欲。
“我會看著他們,你可以放心,”波利娜輕聲說,“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麼呢?”
衛縱回過神,簡單道:“奪塔,搶一艘船。”然後跑路。
廢星上的局勢正在悄無聲息地改變。
地下城裡,也正在發生一場變革。
[這一次,我們必須要走!]
烙鐵頭站在廣場的最高處,用老式的擴音設備咆哮。
[再不走,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用大白話說,就是送人頭給該死的海盜!]
廣場下麵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聞言仿佛驚濤駭浪,嗡嗡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人們驚疑萬分地看看石台上的人,又和自己身邊的人交換眼神。
烙鐵頭也解釋不清楚,乾脆丟出了一個投影球,巨大的光屏刷的在石台上展開,嚇得靠近石台的人群往後直推,一時之間怨聲哀道。
“這是什麼?”
“好像是那種放大的……”
“裡麵有好多人!”
光屏裡出現了競技場巨大的圓形看台,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完全蓋住了廣場的人聲。人們仰著頭,張大嘴巴,看著畫麵裡掠過許多衣著華美的老爺們,可這些人各個麵目猙獰地揮著拳頭,抓著安全網拚命嘶吼。
這種極致奢華和瘋狂形成了強烈對比,對地下城這些連色彩都見識不多的人而言,簡直像正午的日頭一樣刺眼。
畫麵一轉,出現了最中間的舞台。
一個瘦伶伶的少年人站在中間,抱著自己無助地四下張望。
廣場上突然變得一片死寂。
他們都認得這個孩子。
“不……不——”黑鱗眼角撕裂,瞳孔驟縮。她死死地盯著光屏上的人,徒勞地伸出雞爪一樣瘦骨嶙嶙的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黑鱗!”
“快,抱走她!”
周圍的鄰居都意識到了什麼,七手八腳地抱住她,試圖把她架出去。
“不———”黑鱗淒厲地衝著光屏伸長手臂,狀若瘋癲地撲滾到了地上。
【前菜時間開始——】
所有人都被迫觀看了小蛇被虐殺的整個過程。
羅姆喘著氣移開目光,顫抖地問烙鐵頭。
“老大……不是說要對黑鱗保密嗎?”
他都已經告訴黑鱗,小蛇被那幫海盜帶走了!雖然黑鱗自己都覺得她兒子八成活不了,可一日沒有親眼看見,心裡總還是會有點盼頭呀!
現在——現在要黑鱗親眼看著小蛇死得這麼慘……她怎麼受得住?
烙鐵頭眼神黯淡地直視前方,耳邊除了光屏裡的慘叫和歡呼,還能聽見黑鱗發瘋的尖叫。那聲音就像針一樣刺穿他的耳朵。
“血淋淋的事實,勝過千言萬語,”他低聲說,“我也沒辦法,羅姆。”難道他還要在放這玩意兒之前,先把黑鱗排除在外?
他的視線掃過下方的人群,男女老少都像慘白的石像凝固在那裡,不知誰嗚咽了一聲,慢慢地越來越多人開始哭泣。
人們泣不成聲,恐懼地抱住身邊的親人或者朋友。
這是一種莫大的殘忍。
人可以默默地忍受苦難,可卻不能接受有人當麵告訴他們,你們都不過是在為彆人的享福而吃苦,你們沒有地位沒有尊嚴,你們就像我腳下的蟻蟲,隨時都能碾死。
不可否認,有些人會直接被壓垮,絕望地跪在地上為自己的命運嚎哭。但也有人在認清現實後,反而因此逆反,生出一股悍勇之氣!
他就要眼前的這些人勇敢起來!
“現在就有一個機會,可以讓我們擺脫這種生活!想想你們的家人,想想孩子們——難道地下城的人就隻配當牛做馬,任人宰殺嗎?”
“不——”一個年輕人吼道,“我不要這樣死!”
“對!我們要走!”
“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垃圾場!”
烙鐵頭並沒有讓他們安靜,沙啞地吼道:“外麵有藍天有肥沃的土地!帶我們離開的人承諾了,會帶著我們去新的行星,那裡一切都沒有開墾,我們會成為那裡的主人!”
“孩子們可以念書,沒有人能突然帶走他們!”
“我們可以種植蔬菜水果和糧食,在藍天下麵蓋起石頭房子,就像上城那些王八蛋住的房子一個樣!”
星星之火終究能夠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