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珍珠繡鞋,立刻從腳尖兒朝外轉了個身,將鞋頭對準了此刻立在它身前的洛螢。
儘管洛螢的語氣溫柔,眼中帶著清淺的笑意,但繡鞋分明感受到了眼前此人來著不善。
隻是現下,潔癖的繡鞋實在是被那惡臭又難以忍受的夜香阻攔住了去路,麵對眼前人,一時不知道是該跑還是跟著去做客。
洛螢笑盈盈的看著眼前的珍珠紅繡鞋,她從誠和當走出的時候,雖然告訴了少年頭讓他過來做下布置,但其實洛螢的內心之中,對於這件事把握的隻有七八分,並不敢保準能夠攔住那繡鞋。
直到時才看到婉兒與紅繡鞋,在喜房之內踢踢踏踏走人消失,洛螢這才在心中有了底,確認這雙紅繡鞋一定會給自己布下的陷阱所阻攔住。
紅繡鞋有潔癖的這件事,是從秘字號房中的其他詭物那裡得知的,而對於一些詭物,在《鎮詭當簿》之上關於它們的描述也沒有很多,甚至可以說的上是稀少。
除了詭物的名字和簡單的作用就再無其他,也並沒有寫上個詭物的缺點,但這些詭物,終究是由一個個原本的死物衍化而成的,無論是那個為春秋筆,亦或是鮫人燭,百寶箱,或者是紫羅戲衣,它們的根基,它們的主體,它們的一切都是以物件自身為基。
而“詭”是根據它們的特性相對邪惡而言,如果按照善惡傾向的劃分,這些由物演變出來的,本身偏向善良的造物,也可以叫做“靈”。
不管是“詭”還是作為“靈”,它們都保持著物件本身的特點,比如春秋筆,它終究是一支筆,始終保持著一支屬於筆的特性,筆要寫字來發揮作用,鮫人燭,說到底,它是一隻蠟燭,它的功效也是蠟燭點燃之後揮發的香氣可以延壽,而紫羅戲衣是一件衣服,也要穿在身上,才能發揮出它本身的作用,獲得二十年浸淫戲曲之功。
同樣的,眼前的這雙紅繡鞋也是如此,鞋履是需要穿在腳上,走在地麵上的。
這是詭物本身的特性與功能,從誕生之始就被賦予,即便是本身產生了“詭”與“靈”,本質上不會發生變化。
雖然昨天夜裡看見這雙紅繡鞋的時候,在洛螢與崔子銘,王小田的眼前的紅繡鞋是踢踏踢踏地走進林府院落中的。
但那個時候洛螢還不敢確認自己心中的猜測,直到今天在喜房之中,婉兒與紅繡鞋已經解決了林遠,但那紅繡鞋就穿在林遠的腳上沒有淩空消失飛一般地離開,而是踢踏踢踏地落在地上走出去。
這也讓洛螢徹底篤定,這雙紅繡鞋跑不掉了。
既然你必須要在地上走,將繡鞋離開的路線上都灑上夜香。
這雙潔癖的紅繡鞋,想來是如何也逃不出手掌心了。
此刻,眼前的這雙紅繡鞋有些抖動,鞋麵上的珍珠流蘇一晃一晃地,昭示著秀兒此刻並不平靜地心情。
是寧願讓自己染上一身臟汙逃跑?
還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純潔,去眼前這個女子那裡做客?
畢竟這看上去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渾身沒有靈力,身邊的也是兩個虛弱的凡人。
隻不過,這小女子似乎能夠看到鬼?
紅繡鞋還沒有做出自己的決定,就被洛螢兩個指頭夾著提了起來。
“我說,秀兒,那林家少爺的腳臟不臟,哎呀。”
“你這剛脫下來,我還得拎著。”
洛螢的臉上露出一絲嫌棄。
紅繡鞋還沒來得及掙紮,就被她說的話問住。
剛才,剛才......
在那林家裡穿在那林家少爺林遠的腳上,穿......穿沒穿襪子來著?
它是不是被狗男人的腳玷汙了?
紅繡鞋此時陷入了悠長的思索,而洛螢隨手掏出一張布巾將繡鞋裹住。
不然這大早上抱著一雙紅繡鞋明晃晃地回家,尤其是在林家出事的當口上,半路上遇上誰怪惹人懷疑的。
崔子銘與王小田在這裡看著洛櫻主動上前與這雙珍珠紅繡鞋打著招呼,兩個人再傻也認得出來,眼前的這一雙珍珠繡鞋豈不就是剛才林家喜堂之內,穿在死人林遠腳下的那一雙紅繡鞋嗎?
而且之前這雙珍珠紅繡鞋,穿在林遠的腳下怎麼脫,也脫不下來。
可以說林遠的死,正與這雙紅繡鞋息息相關。
眼前的這雙紅繡鞋似乎被周圍這一攤屎尿混合的夜香阻礙住了去路,再看著洛螢不緊不慢的樣子,兩位胖瘦掌櫃終於反應過來,這一切都是自家大姑娘設下的局。
感受到兩人錯愕的目光,洛螢並沒有解釋什麼,她剛剛從懷中取出一方藍染布巾直接將眼前的秀兒完整地包裹住,紅繡鞋在洛螢的手中掙紮幾下,這張裹住自己的布巾,不知道是乾不乾淨,可無論怎麼來回扭動掙紮它半點都動彈不得。
洛螢抱著包裹得緊實的繡鞋輕盈地躍過那一灘臟汙,崔子銘與王小田兩人也用力躍了過來。
兩人複雜地目光看著洛螢,感覺又重新認識了一遍自家東家。
自家螢姑娘這手段真是神鬼莫測,運籌帷幄,盤外招也溜得很。
隻是看著眼前的這雙珍珠紅繡鞋,兩人也不知道洛螢會如何處理。
這詭異的玩意兒,帶回去要是半夜跑出來穿到誰的腳上,脫也脫不下來,那豈不是就跟林家少爺一個結局?
雖然心中好奇且憂心著螢姑娘會怎麼處理這雙繡鞋,但無論是崔子銘還是王小田都默契地沒有多問。
老話說好奇心害死貓,這種事情,少聽,少看,少問,少管,知道的越少,活的才越久。
如果今天不是有洛螢在身邊,打死兩人也不會跟過來看熱鬨。
無論是崔子銘還是王小田,兩人自認都是市井小民,安生過日子,平安是福,沒有自家螢姑娘那本事,還是少沾染這種事兒為妙。
被緊緊地抓住動彈不得,紅繡鞋此時才反應過來,眼前的這年輕女子能夠輕而易舉地把自己捏在手中,而它卻毫無反抗之力,對方絕對不是個省油的燈。
而當洛螢抱著手中的這一雙紅繡鞋,帶著一胖一瘦兩位掌櫃走到誠和當大門口之時,紅繡鞋此刻終於意識到,它好不容易逃離的地方,如今又被抓回來了,而且這還是它自己送上門來的!自投羅網!
此刻它想要繼續掙紮使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可無論怎麼樣,洛螢的雙手就仿佛捏得死死的一般宛如鋼鐵,繡鞋根本動彈不得。
剛剛借助紅繡鞋複仇的女鬼婉兒從林家出來之後,這一鞋一鬼就早已分道揚鑣了,如今繡鞋連能夠求救的人或鬼都沒有。
它隻是一雙鞋,也不會說話,也不能求救,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現在,紅繡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人抓走,再度回到自己的監牢。
如果再給它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即便是麵對眼前的無比汙濁令人難以忍受的夜香,它......它還是不行。
一行三人等回到了誠和當,儘管林家的事件對於他們來說已經結束,開門營業也無礙,但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洛螢說好了放假就是放假,也不會打自己的臉。
隻不過,估計天橋頭道胡同今天會鬨哄哄的處理好一陣,林遠的這個死法,再加上早已散發出去的喜帖請柬,大婚之日在喜房中上吊而死,女方必定上門討個說法,也不知道林家會不會請來警察局處理,但誠和當還是關門不惹這一身騷為妙。
眼前的這個時代還沒有死亡告知義務,畢竟前些年的時候,戰亂紛飛,世道荒亂,人命如草芥,這北寧城裡,每天都要死多少個人,又有幾人在乎呢。
洛櫻握著手中乖乖巧巧的紅繡鞋,走回自己的臥房之內,心中不由得感慨了一番,秘字號房內的詭物們給自己的情報果真是十分有用的,看來以後收歸其他的遺失詭物也少不得他們出力。
這情報用好了,真是一言值萬金。
洛螢手裡的這雙當鋪遺失的當物紅繡鞋,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直接送到家門口了。
隻不過眼前的這一雙紅繡鞋,洛螢此刻完全不知道它的效用是什麼,總不能是誰穿上誰就沒法走路吧?
先前於林家那依附在繡鞋上的女鬼婉兒消失,洛螢並不知道是因為婉兒大仇得報,她的魂體與執念如同杜蘭芝當初一般消散,還是化作了厲鬼自己尋覓了去處。
隻要婉兒不害人,洛螢也沒有心思去找,畢竟這事兒既不歸她管,也不給錢。
而眼前的紅繡鞋究竟是在林家之中起到什麼作用,為婉兒提供了怎樣的幫助?此刻洛螢仍然一無所知,等到家了還需要細細問詢才是。
這紅繡鞋料想也是不會說話的,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寫字和自己溝通一番。
洛螢想著,這位曾經離開秘字號房一段時間的老居民,如今重回家中,也不知道其餘的幾間詭物會不會給秀兒辦一場回歸歡迎會。
帶著紅繡鞋回家,洛螢先是找了一雙盒子給紅繡鞋當鞋盒,隨後才將它代入了秘字號房之內。
秘字號房內很是幽暗,因為四麵無光,每一次都要靠著洛螢手提油燈進入,然後點燃密室之內的幾盞燈燭來照亮。
將秘字號房內的燈燭一一點燃,洛螢抬起袖子聞了聞自己的衣服。
咳,雖然她確信自己沒有沾染上一絲的醃臢物,但之前為了保證效果,洛螢特地讓少年頭在頭道胡同兒那圍了一圈。
因此這一路走回來,腥稠混雜難以言喻地味道也幾乎縈繞到了天橋二道胡同兒這邊。
想到今天恐怕有不少胡同居民要大罵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洛螢摸了摸鼻子,心中默念幾句,勞煩父老鄉親鄰居們今日受苦,雖然暫時汙染了一下公共環境,但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世界和平,北寧和平,他們天橋胡同的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平安!
等一會兒就讓少年頭去弄一車沙子把這些穢物都蓋住了,想辦法處理一下。
走到書桌前,將裝著紅繡鞋的鞋盒子放在桌麵上打開,洛螢溫柔地將它取出放在桌麵上。
“秀兒啊,認識一下,你看眼前這個地方,熟不熟悉?”
洛螢輕輕提起繡鞋,把它拎到了博古架前看著其他的幾件詭物:
“秀啊,看看這小破筆,還有這破蠟燭,小寶箱,你們都是老相識了,也不用我一個個介紹了。”
“那邊箱子裡,這個是小紫,新來的,你們以後可以慢慢熟悉。”
“秀兒,你看咱這環境,既有你的老朋友,還有新朋友,有沒有體會到家的溫暖?”
洛螢又帶著紅繡鞋走到紫羅戲衣的衣箱麵前,為它隆重介紹了一下秀兒並不認識的新同學。
洛螢在心裡感慨了一番自己真是一個合格的班主任,這一密室裡的東西都得自己管,日後真遇上什麼事兒還得靠它們出力。
“秀兒,歡迎回家,有沒有感受到家庭的溫暖?”
她將紅繡鞋重新放回到桌麵上,攤開了一張宣紙,一臉認真。
“秀兒,剛才給你介紹了一下你的老朋友和新朋友,日後都是同居的室友,為了日後能夠創造良好和諧的居住環境,我們有必有進行一下深入地溝通,了解一下你。”
“來,讓咱們姐妹來談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