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銅錢仿佛有著深深的吸引力,吸引著什麼東西的到來。
滴溜溜,滴溜溜。
燈火照耀之下,隻見這門縫中居然從外邊滾過來一枚又一枚的銀元!
無聲無息,那一枚枚銀元不知從何處飛來,通過門縫滾進了劉四兒的家裡。
他瞪大著眼睛緊盯著,一枚,兩枚,三枚......幾十枚銀元圍繞在那銅錢的周圍,劉四兒數著錢,五十......五十幾個銀元來著?
數了三遍,都是五十四個銀元,可劉四兒分明記得,他今日裡用出去的是五十五個銀元,那少了的一枚去哪了?!
劉四兒的頭有些暈,是他數錯了,還是自己記錯了?
他仔細地回想,今兒個晌午先是去了那會賓樓,自己要了一桌席麵補身子,那一桌花了十二個大洋,在六子賭場裡輸了二十六個,買了中等的煙土花了十個,去做了兩身綢緞褂子先付了五個,又兌了一個銀元的零錢,在天橋兒那看戲法賞出去了一個。
是給出去五十五個啊!
可這現在回來的怎麼少了一個?
難不成,是自己昨晚上的血抹太少了?這麼多大洋都回來了,說明寶貝還是靈的啊。
這些銀元都聞著味兒自己找回家了!
他悄無聲息地回來的銀元搬到炕上,把自己裝銀元的木盒子也拿了出來。
今兒個花了五十五個大洋出去,嘿,現在又都回自己手裡了。
有好寶貝在這,自己個兒的錢都長了眼睛跟腿兒,知道自己回家嘞!
一想到得到寶貝的這些天裡,劉四兒去過了戲院,旅館,影院,賭坊,銀行,錢莊,酒樓,裁縫鋪,茶館,點心鋪子......使出去的銀元啊,劉四兒沒算過,怎麼的也得有個一兩千了,白天花出去,晚上錢再收回來。
吃的東西,定的衣服,看過的戲,睡過的女人,自己這一分錢沒花都得了,一想起來,劉四兒心裡就美啊!
從炕頭的針線籮裡取出來一根針,劉四兒計算著,盒子裡有八十三枚乾淨大洋,今天回來了五十四個,自己再滴個幾十枚,湊夠一百個去那銀行錢莊一存。
白天存進去一百個大洋,晚上這一百個就又回來了,一來一回,他淨賺一百個,多換幾家銀行錢莊存那麼個幾次,幾千個大洋到手是小事,幾萬大洋也不放在話下!
到時候有個幾百大洋,過兩天他就鳥槍換炮,有了大筆的大洋,還不過那神仙日子去?
手上的針往指尖上一紮,劉四兒的麵色白了不少,他擠出血來滴在那枚奇異銅錢上,看著血滴一點點被銅錢吞噬,然後從木盒裡拿出一枚乾淨銀元,將那銅錢扣在上邊,看著銀元上多了一隻蟲子的花紋,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又是一枚,天底下除了他,誰還有這徒手套錢的好事兒?
一枚接著一枚,劉四兒一想到自己使出去又回來的錢,那些大錢莊裁縫鋪酒樓算賬的時候少了錢自然不會怎麼樣,家大業大的,他這是劫富濟貧!
至於那些個他隨手施舍出去的小門小鋪,還有乞討的掏賞的手藝人,得了個大洋不知道多高興呢,轉眼就沒有了,隻怕是都以為要麼被人偷摸了去,要麼自己不小心丟在了何處,現在估計急得要死吧?
一想到這,劉四兒笑得更歡了,哎呀呀,大爺給了你們錢,活該你們命不好啊,誰讓我家的錢自己認路,會長腳跑回來呢。沒了他劉四爺的這枚大洋,相比今天會活的很慘吧,沒有飯吃了吧?一想到這些人如何捶胸頓足四處找錢,痛哭流涕被責罵的樣子,劉四兒隻覺得愉悅極了。
用針紮出來的口子太小,滴出來血的速度太慢,銅錢要吸得血越來越多,劉四兒心裡又急,他翻箱倒櫃地找出來一把菜刀,往手指頭上一劃拉,差點割掉了半塊肉,血流如注,可有那銅錢在底下接著,沒有洇濕半點。
越來越多的銀元上多出血色青蚨的痕跡,劉四兒咧大了嘴,一想到自己的好日子,隻希望他能不眠不休地把這些銀元都改造完。
不就是滴點血麼,那戰場上失了那麼多血的人還能活著,他有了大筆大筆的銀元,什麼補血的藥材人參靈芝鹿茸蟲草都用上,不就補回來了?
一枚,兩枚,三枚......劉四兒不知疲倦,眼中滿是血絲地流著血,數著銀元。
再多一點,再多一點。
再來一枚,再來一枚,他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就要來了。
隻有一盞煤油燈的屋子裡,漆黑之中,沒有人看得到劉四兒的臉色越來越白,身體越來越青。
他流出來血,越來越少,越來越稀薄。
天亮了,大雜院裡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惡臭,幾乎家家戶戶都被臭醒了。
“誰家的恭桶倒了?”
“也忒臭了,哪來的泔水灑街了?”
各家出了門找尋著臭味兒的來源,可院落裡既沒發現誰家的恭桶醃臢,街上也沒有人灑了泔水。
眾人找遍了終於發現,雖然整個院落都是難以言喻的臭,但似乎劉四兒家門口更臭兒,這家夥乾了什麼?
“劉四兒,你小子做什麼了?”
可無論大夥兒怎麼叫喚,屋裡是半點聲都沒有,換做往日裡這麼吵嚷,劉四兒早就罵起來了。
“把門撞開,不對頭。”領頭的是個乾壯的男人,從前幾年當過警局的巡警,這個味越聞越不對。
木門哢嚓幾聲被撞開來,清晨的日光此時剛好照徹在屋內,現場鴉雀無聲。
銀燦燦的銀元散落了一地,炕上地下哪裡都是,乾枯的人形躺在地麵的中央,被著白花花的銀元簇擁著,渾身上下的肉已經萎縮,破布藍褂子穿在身上空空蕩蕩,麵部凹陷,形銷骨立,似乎失去了全身的水分,活生生的就是一具乾屍!
洛螢才捏著手裡的銀元找到地界,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金燦的日光灑在乾屍和銀元上,僵立的人群一擁而上,哄搶著白花花的大洋,往懷裡揣著,往袖子裡藏著,往褲子裡塞著。
“吳老二,你放開我,你揣了十幾個了,我才搶了五個,彆擋我!”
“滾蛋。”
“老李婆娘,拿這麼多死人錢可彆等劉四兒來找你。”
......
門檻處,一枚古舊的銅錢孤零零地立在那裡,麵朝屋內,似在觀察,似在欣賞。
一隻手抓住了它。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