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這一人一靈忽然有點偏向苦情劇的轉向,洛螢連忙打了個岔。
“也許過個幾年,日後也許嫿嫿便能毫無顧忌地出現了。”
一旦《楚帛書》現世,天地規則更迭,說不定會有美好的轉變。
“梁先生,還有一事,你能否將那賣女鬼畫卷攤主的容貌畫下來?”
洛螢開口問道。
“畫倒是無妨,隻是那人戴了鬥笠,遮住了半張臉,隻怕辨識性不太高,也不知那麵貌是不是真實的。”梁先生想了想回應。
“無礙,那就勞煩您畫出來了,我想找他很久了。”
以前隻知道這手工達人手腕上有個月牙的胎記,現在有了梁先生這個親自見過的人。
即便是做了偽裝,隻有半張臉,洛螢相信也會殘留一些蛛絲馬跡。
不要看低一個擁有畫靈的畫家。
有嫿嫿在,梁先生在繪畫方麵的提升是全方位的,也許有一些細節,是梁先生自己無意中記住的,記憶自現,心隨意動,畫筆能夠自然畫出。
事不宜遲,梁先生直接在會客室內繪製那人的肖像畫,嫿嫿位於身邊,洛螢則是起身離開,待會兒等畫完就要和梁先生一同去他家取回女鬼畫卷,她拎著被捆著麻花一樣的女鬼進了秘字號房,先寄存在這裡,回來再處理。
她把女鬼隨便扔在牆邊的角落,轉身就出了門。
...
秘字號房之內。
被綁成了個麻花蝴蝶結的女鬼瑟縮在角落,一動不敢動。
她明顯察覺到了這並不是一間普通的屋子,或者說,這屋子裡的東西並不普通。
明明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一個妖也沒有,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房間,有桌子,有架子,有筆有紙有蠟燭,有鞋子有衣服。
可她隻覺得無比驚懼,如同芒刺在背,像是有不知多少東西在暗中觀察著她。
好奇的,惡意的,偷窺的,緊盯著的......
室內沒有半分聲音,女鬼也發不出什麼聲音來。
儘管女鬼渾渾噩噩,但她依舊擁有對於危險感知的本能。
本能告訴她,離開這裡,逃離這裡,不能呆在這裡。
但事實上,她一動也動不得。
密室內突然來了新人,準確地說是來了新鬼,還被五花大綁的不成樣子,自然是引起了所有詭物的主意。
雖然當鋪女主人一句話沒說,但詭物們還是有好奇心的。
百寶箱始終老持穩重,無論發生什麼都坐的穩如泰山,但其他詭物卻是不一樣。
要知道,這件屋子裡除了尋常的擺設物件,剩下的就是一屋子的詭物了。
破毛筆率先從筆架上飛了出來,一馬當先地來到女鬼麵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確認這和自己不是一個物種。
破毛筆又飛回到了博古架前,筆杆子淩空飛舞,似乎在對其他的詭物講述著什麼。
片刻之後,女鬼的眼前圍攏了一堆的詭物。
儘管已經很久沒有吸入精氣,渾身又被束縛住,舌頭被纏繞了兩圈無法開口,但女鬼的眼睛還是睜開的。
因為被草繩纏繞,鬼身上的衣物都有些變形,露出大半邊的鬼身來。
女鬼恐懼地低著頭,這是什麼鬼地方?
木偶,毛筆,帶著墨點的繡鞋,衣服,還有銅錢,燭台,居然都在半空之中懸空著,仿佛一個個化作人形一般居高臨下,趾高氣揚地看著她。
時而三三兩兩地湊做一團,轉悠著身軀,仿佛彼此之間正在交流著什麼。
“這是個鬼吧?怎麼連鬼也被抓進來了?”
毛筆繞著女鬼轉悠了兩圈,因為這個角落距離書桌有些遠,再加上詭物們太多,並沒有使用筆來交流,而是開啟了茶話會。
“真可憐啊,舌頭都被綁住了,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錯,可惜進來就出不去了。”鮫人燭歎惋著。
因為洛螢每一次進入秘字號房,要麼是找詭物們有事,要麼則是從外邊帶了新的詭物回來關押鎮守。
這女鬼出現在這裡,每一個詭物都下意識地認為這女鬼以後也要被關在這裡。
“以後不會有更多的鬼關進來吧?本來住的就夠擠得了。”靑蚨在空中跳躍了兩下。
“你又不占地方,不過死蟲子說的有道理,我們可是住在這裡的,得給新來的教育教育,告訴她這裡是誰的地盤。”
毛筆杆子在空中抖動著,仿佛是義憤填膺。
鬼和詭之間是不同的,物種就是不同的。
這今天帶回來了一個女鬼,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又帶過來男鬼,老鬼,嬰鬼?
密室本來就不算大,如今這些詭物們還沒有體積太大的,各自都有著自己的位置,毛筆有筆架,小紫有衣箱,青蚨也有著專屬的盒子,洛螢平日沒事兒的時候也不會進來,大部分時間詭物們都偷偷在鼻子號房之內造作。
這乍一看是進來了一隻女鬼,可以後進來的要是越來越多,豈不是侵占了它們的生存空間?
破毛筆振臂高呼,“我們要團結起來,先把這女鬼教訓一頓,然後抗議,堅決反對與其他妖魔鬼怪共處一室,不得侵占我們本土居民的家!”
圍著女鬼的詭物們有的似乎有些意動,有的飛回了博古架好像不感興趣,還有的呆在一旁虎視眈眈。
隻是並不是每個詭物都擅長攻伐,如破毛筆,它本身的能力是描繪幻象,如小紫,得穿上的人才會唱戲,像是靑蚨錢,也是需要對人發揮作用,鮫人燭需要點燃發揮作用,這些詭物們真要分類,雖然算得上是各有特色,但具備攻擊性的卻是沒幾個。
秘字號房內的幾件詭物,唯一一個能夠具備攻擊性的就是繡鞋了。
而作為這裡不用言說的老大,秀兒已經躍躍欲試。
倒不是因為同意破毛筆的觀點,這個家夥素來奸詐,詭言惑眾,沒準又是想挑撥她動手自己坐收漁翁之利,雖然並不知道破毛筆在算計什麼,秀兒本能地不打算附和毛筆。
但是,對於眼前的這個女鬼,秀兒覺得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地位。
這間屋子裡,它秀兒就是老大,就算這個女鬼以後住進來也得聽她的話。
至於怎麼讓這個女鬼認識到自己的地位,秀兒自認為很有經驗。
下一刻,
豔紅帶著墨點的紅繡鞋飛向著女鬼了過去——
...
洛螢跟著梁先生去大雜院去取回了那女鬼所在的畫卷掛軸,梁先生順勢在那租住的屋子裡收拾了自己的畫紙,直接收了個箱子退房。
本來這裡就人多眼雜,現在有了嫿嫿在身邊,梁秋臨決定還是早離開早省心,至於屋內那些他原本就臨時置辦的被褥和日常用具,直接送給了原本他雇傭過送飯的鄰家,對方千恩萬謝,彆的東西不說,那一床被褥足夠這一家今年的秋冬暖和許多。
這來回一趟路上倒是沒什麼遭遇,洛螢拿著畫軸檢查了一遍,確實如梁先生所說都是普通的材質。
除了梁先生畫出來了那手工達人半張臉的肖像畫,線索又斷了。
洛螢相信狐狸總處露出尾巴來。
當初崔子銘先生那蛐蛐罐兒一事,她還揣測過這手工達人會不會已經跑路到大寧的其他地界起了。
不過這隔了三個月,這人又在天橋擺了攤子,對方一直是在京城範圍內活動的。
北寧城很大,但也很小。
天橋兒所在的南城正是最魚龍混雜,便於藏身的地方,無論是崔先生的遭遇,還是梁先生的經過。
這人當初跟上崔先生是在戲院聽戲之後,之後跟著崔子銘進了泰和當。
梁先生這邊,則是對方直接在天橋小市地攤上擺攤。
洛螢記得當初在銀鏡裡看到這位手工達人,他的手很粗糙,一身的打扮也時常是破爛不堪,貧苦百姓的樣子。
這個手工達人是否富貴過不知道,但對於中下層的生活一定是熟悉的。
當初跟崔子銘在的戲院買的都是散座,價格不貴,屬於喜好聽戲的小市民的地方。在天橋地攤買的東西的是什麼人?路過的行人,南城節儉貧苦的百姓。
這女鬼畫卷用的是西洋技法,形象寫實,一看就很俗,瞄準的自然不是風雅人士,而是愛好這一口的人。
心思轉了一圈,洛螢覺得這陣子她得多來天橋和南城周邊逛逛,沒事兒就去茶館酒館飯鋪聽聽八卦。
梁先生說那人擺的是地攤,地攤就必然不隻是有一件東西,誰知道當時那攤子上是不是還有其他的詭物?而在不知名的情況下,對方又在天橋擺了幾次攤?是否去過其他的地方擺攤?
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梁先生在當鋪又指點了蔣義的練習畫,他便提著箱子告彆洛螢出門找房子去了。
京城裡的洋樓並不多,梁先生想要找到像在西洋留學時期的獨戶公寓,自己找也有些費勁,更何況南城這邊根本沒有。
比起那奇異美感,異域風情的小洋樓,本土人民還是愛著天棚,金魚,石榴樹,那擠擠嚓嚓的小屋子哪有大院子住著舒服啊?
送走梁先生,洛螢直接拿著手裡的畫軸回到秘字號房。
她拎著油燈進去,敏銳地感覺到這裡的氣氛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眼神尖銳地掃了一遍詭物們,各就各位都待的老老實實的。
洛螢轉頭準備去處理暫存在這的女鬼,隻是走進了一瞧,她眉頭緩緩皺起。
這女鬼臉上兩個大鞋印子是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