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清死了,太後是他的母親,他能做什麼?
他什麼都做不了。
哪怕他坐擁天下,死去的人也永遠不可能再回來。
飛鷹衛到底是皇家鷹犬,出了事還是得有個交代。燕凜下落不明,新皇隻能讓人去查抄燕凜京中的府邸。
在這府邸中,新皇派去的人找到了燕凜留下的一疊圖紙,是燕凜特意留給他的。
那是一張新城的圖紙,它有著最堅固的城牆與最巧妙的選址,建成之後可保邊關太平。後麵幾張圖稿,是或整齊或紛亂的建城計劃,自從到了邊關、把邊關走了一遍,晏陽便在想這件事。
建城防敵這一計劃雖然耗費巨大、耗時漫長,但若能建城便能一改北邊易攻難守的困境。
後頭還有許多計劃,大有要把這城打造成“小京城”的意圖。晏陽的想法是,隻要利益足夠大,願意投入的人就多;而投入多了以後,沒有人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錢財遭受損失。
這樣的話,所有人都會有齊心協力保衛“小京城”的決心。
若是運作得很,他們還可以賺很多北蠻人的錢呢!他們沒錢也不打緊,可以拿馬來,拿牛羊來!
晏陽這些設想有些是已經深入考慮過,可以直接嘗試的;有的隻有個雛形,甚至隻在紙上寫了寥寥幾筆,顯然是還來不及細想。
新皇手微微發顫。
看著這些東西,他才知道自己所有的猜疑、所有的猶豫是那麼地可笑。
他們在意的、他們想牢牢抓住的東西,對晏陽而言根本不重要。
而他,卻總怕晏陽太聰穎、太出色,總怕自己也要麵臨永德帝當初的選擇——一邊是相交莫逆的好友,一邊是至高無上的權柄,永德帝選了權柄。
他也怕,怕晏陽發現當年的真相,怕晏陽會成為宣武侯那樣的厲害人物。
那樣的話,他也要做出選擇。
他的所有掙紮與擔憂,晏陽都知道。
所以晏陽每每得到什麼好東西,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他,甚至直接給了他;每每看好什麼人,都不會與對方往來太深,反而還變著法兒與對方針鋒相對。
晏陽什麼都不想要,隻希望他們能一直像以前一樣親密無間。
晏陽做到了,他沒做到。
新皇病了幾天,再一次上朝。他另派了人前往北疆,把建城圖紙也摹了一份給對方帶著,讓對方依著圖紙著手建城。
朝中雖有反對的聲音,卻也改變不了新皇的主意。除卻這件事上的堅持,新皇漸漸也有了真正的明君之相,不僅勤勉地上朝,還主動立了宗室子為太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
當遠方傳來新城建成的消息時,新皇忽然開始咳血不止。第二年春天,新皇重病不起,立下旨意要帶著擺在屋中的骨灰壇下葬。
太後發怒了好幾次,卻根本動搖新皇的決心,隻能禁止宮人們議論關於那個骨灰壇的事。
等朝臣提議讓太子監國後,太後便不管新皇的事了,一心撲在爭取垂簾聽政這件要事上。當年太皇太後能垂簾聽政,沒道理她不能!
新皇病逝之日,夢見了初次見到晏陽時的情景。那時他覺得舅母真溫柔,表弟真可愛,若是自己有個這麼可愛的弟弟就好了。
就在他要過去帶表弟玩的時候,母親卻一把拉住了他,不讓他上前。
一直以來,母親都說“我為你做了這麼多”“我是為你好”。到頭來,原來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話而已,她真正想要的,是皇後、太後的尊榮,是權勢和地位。
新皇溘然而逝。
朝中因為新君與太後之爭亂作一團。
這都與晏陽無關了。
晏陽早已到達另一個世界,陷入一場漫長的長眠。
十五年之後,他緩緩地睜開了眼。
與此同時,一位名為安格斯的青年正在軍部訓練基地中接受杜納將軍的鼓勵。杜納將軍勉勵過他們之後,表示要交給他們一個差使,讓他們暫時成為他兒子的保護者。
得了這個差使,他們便算是杜納將軍的心腹了。
安格斯對這差使本來沒多大興趣,可不知怎麼卻神使鬼差地跟著其他人一起前往杜納家接受杜納之子的挑選。
很快地,安格斯見到了晏陽。
那是個第一眼就讓人無法忽略、無法遺忘的少年。
“我選他。”安格斯聽到晏陽這樣說。
他抬起頭,與少年四目相對,不知怎地竟感覺這一眼相隔千萬年之久。
他發現自己永遠古井無波的心臟忽然猛烈地跳動數下。
他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安格斯這樣想著,不等杜納將軍發話就邁步走到了晏陽身邊。
他想站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