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沒事,睡的可真快。”
胤禛坐在床頭,摸了摸他的額頭,看他睡的香甜,沒一會兒小臉就紅撲撲的,看著可愛極了。
烏拉那拉氏挨著他坐了,也跟著看。
他是怎麼看怎麼喜歡。
橫看喜歡豎看喜歡,左右愛的不成。
燭火搖曳,她看到牆壁上有線條明晰的臉龐直接湊過來,緊接著,她臉頰上就有溫熱微癢的觸感。
帶著鼻息的親吻,呼在耳畔,她不禁羞紅了臉頰。
“福晉。”暗啞的聲音帶著些許暗示:“安歇了。”
烏拉那拉氏捏著帕子,不敢抬頭。
*
弘暉做夢了。
夢裡有小孩奶裡奶氣的教他讀書,字字句句都認真極了。
他也跟著讀。
讀累了,他想喝水。
迷迷糊糊的睡醒了,他哼唧著要水,卻沒有人理他,弘暉坐起來,有些睜不開眼,他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搖搖晃晃的往外走。
出去的一瞬間,他就清醒了。
就見——
胤禛披著月白的寢衣,桌子上放著比他臉還大的海碗,這會兒正埋頭吃著。
而他對麵的烏拉那拉氏就秀氣很多,捧著小小的玉碗,正在喝著什麼。
兩人聽見聲音回頭,就見弘暉正快快的走過來,看見烏拉那拉氏手裡拿著玉碗,就神情緊張,上前打翻了她的碗:“不許喝!”
胤禛:?
小孩子很緊張,聲音都縮在一起,如臨大敵一樣盯著玉碗。
烏拉那拉氏趕緊把他摟在懷裡,看著他的小手:“怎的了怎的了?燙到沒有?”
桌麵上一片狼藉。
弘暉深深的吸口氣,這是甜湯,用玉碗盛的。
噩夢中的場景再次襲來,他喉嚨緊了緊:“這玉碗哪來的?”
胤禛微怔:“爺庫房裡頭很多。”
是底下人進獻上來的,他瞧著成色不錯,就拿來用了。
“很多。”弘暉委屈巴巴的抱頭:“不喜歡,不用它。”
胤禛點頭,轉頭吩咐:“大阿哥不喜歡,這批玉碗砸了去。”
弘暉看著玉碗被拿走,當著他的麵給砸碎了。這才鬆了口氣。
烏拉那拉氏緊張的看著他的神色:“又做噩夢了?”
小奶團子蔫噠噠的搖頭,說想喝水水,胤禛便遞給他一杯水,喂著他喝了,見他神色緩和些,這才放心下來。
“吃的啥?”
“金湯雞絲麵,你要不要吃兩口?”
“要噠!”
有好吃的當然要吃啊。
他又不是每天都能抓到他們偷偷吃夜宵。
“你們晚上為啥會餓啊?”他好奇的問。他才醒幾次,每次都能逮到偷吃東西。
胤禛一臉深沉:“因為我們讀書了,讀書費腦子餓的快。”
弘暉若有所思地點頭,用你彆驢我的眼神看著胤禛,胤禛就用不會驢你這樣的眼神回看他。
父子倆接受信息完畢,弘暉往他身上一歪,又睡著了。
胤禛摸了摸他的小腦門,不由得笑了:“真是個可愛孩子。”
想想他方才撅著小嘴巴,一根一根的吸溜麵條,就覺得恨不得上前狠狠的親上兩口。
烏拉那拉氏摟著弘暉睡下,而胤禛長臂一伸,摟著兩人睡下。
等第二日一大早,弘暉睡醒後,在被窩裡顧湧顧湧要爬起來,結果還是晃了晃小腦袋,倒進被窩裡。
起床不易,熊貓崽崽無法抵抗床的封印。
他嘀咕一聲,閉上眼睛就睡了。
然而片刻功夫,就聽見外麵吵吵嚷嚷的聲音響起,他捂著耳朵也睡不好了,就蔫噠噠的起床。
就見烏拉那拉氏正在選首飾,說是等會兒要去三阿哥府上看三福晉,她如今病的起不來身,要去看望看望。
說句不好聽的,太醫都叫準備後事衝衝喜了。
這幾日三阿哥很是消沉。
胤禛就交代,讓烏拉那拉氏帶著各色禮物去瞧瞧。也算是看望一下。他家的弘晴比弘暉大一歲,弘晟小弘暉一歲,烏拉那拉氏想了想,把他也給帶上了,平日裡在府上也孤單的緊。
母子倆收拾停當,這才往三貝勒府去。
胤祉從誠郡王降為貝勒,但府邸沒怎麼動,郡王府比貝勒府要氣派很多,車水馬龍,行人如織,不間斷的有人來看望,有人走。
弘暉好奇的看著。
“三福晉身子不好,大家為什麼還該笑就笑,該鬨就鬨,不是應該麵有悲切嗎?”
他不解的問。
烏拉那拉氏摸摸他的小臉,輕聲道:“因為大家不是為她來的。”
都各有各的目的,能夠登上三貝勒府的門檻,自然喜笑顏開,隻要不被主家瞧見,就什麼事都沒有。
兩人跟著小宮女一道走進去,弘暉好奇的打量著,就見雕梁畫棟,精致輝煌。
等進了正院,更是三進的院子,三福晉住在正廳,拾掇的頗為文雅,這會兒她起不來身,隻穿著衣裳靠在半舊的青緞軟枕上,見了兩人來,唇角就勾出一抹笑。
“來就來罷,帶著孩子做什麼?”三福晉董鄂氏說著,卻眼巴巴的看著弘暉,自打她病了,兩個孩子就在前頭書房養著,素日裡難得見一麵,便是過來了,也是遠遠看一眼。
輕易沒往近前來。
弘暉噠噠噠跑過來請安,她連忙道:“不是伯娘不留你,快出去玩罷,仔細被過了病氣。”
“不怕的,您又不是什麼壞症,不過是體弱病一回罷了。”弘暉奶裡奶氣回。他來的時候,問過脈案,阿瑪是這麼說的。
董鄂氏貪婪的看著他的小臉,弘晟跟他差不多年歲,生的沒他好看,但也有幾分人才,這些日子她起不來身,遠遠的看一眼,覺得還長高了。
“好孩子,還是得忌諱著才好。”董鄂氏叫小宮女帶他出去玩,說東側間有很多小玩意兒,彆在這了。
她說的悲切,烏拉那拉氏聽著心裡也不好受,她那時候成婚早,不過豆蔻年華,就為了衝喜早早的入了宮門,和董鄂氏還是有些香火情的,有一次夜裡打雷,她害怕,還抱著她哄睡過。
“你也不該來。”董鄂氏惆悵一歎,小臉白白的。
“什麼該不該的,想了就來了。”烏拉那拉氏安撫的拍拍她的手:“你心放寬些,仨孩子等著你呢。”
董鄂氏苦笑搖頭,兩個阿哥還好,雖然看著有些生,好歹眸中還有些許依賴,小格格抱走的時候才八個月,現在十個月了,瞧見她就哭。
“養好身子就成,其他都是虛的。”烏拉那拉氏溫聲勸。
董鄂氏點頭,她也想好好的。
弘暉就昂著小臉,立在她床邊,默默地掐了掐手指,若有所思:“就吃這藥,三日就好了。”
烏拉那拉氏就笑了:“你這小孩子懂什麼?”有時候是覺得他聰慧,但是這都能看出來,也太厲害了。
弘暉嘻嘻一笑,沒說話了。
然而——
等到人走了,三福晉又叫太醫來請脈的時候,就說讓換藥,她猶豫片刻,就問這倆藥可有什麼區彆,太醫說區彆不大的時候,她就不讓換了。
一個久病的人,突然聽到可以痊愈,真的是完全無法拒絕這種誘惑。
三天而已。
她忍得住。
弘暉回去了,烏拉那拉氏還在凶他,讓他不要亂說話。
“沒亂說。”弘暉委屈,他奶唧唧道:“這裡麵的水太深了,你把握不住。”
好吧,是他剛跟阿瑪學的小六壬。
烏拉那拉氏原就是裝的,這會兒見他那一本正經忽悠人的小模樣,登時沒忍住笑了。
弘暉也跟著嘿嘿笑起來。
他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可憐兮兮道:“肚肚餓餓。”
“那弘暉餓不餓?”
“不餓。”
“那彆吃了?”
“那不行,嘴巴也餓餓。”
弘暉捏住烏拉那拉氏的衣角,可憐巴巴的撒嬌。
“好好好。”烏拉那拉氏哪裡耐得住這個,立馬就答應了,還笑著道:“越發磨人了。”
給他熱了碗碗奶,看著他噸噸噸的喝完,烏拉那拉氏這才笑眯眯的掏出書:“來,讀書了。”
暉暉崽想想夢裡的弘暉,絲毫不慌,插著小腰,樂滋滋道:“來吧!”
他都會。
然而——
烏拉那拉氏拿來的書,他不會。
“怎麼讀點心錄?”這種應該是給廚房的人讀才是。
然而對方給他解釋,這點心錄不是讓他學的,而是讓他了解,這其中也有許多門道,你不知道就容易被害。
主要他上次打翻甜湯的樣子嚇到她了,後來想想,足夠了解才不至於惶恐,確實要讀書才成。
弘暉蔫噠噠的躺著聽烏拉那拉氏讀,讀完還給她解釋,說各句都是什麼意思。
“怎麼樣?”
“餓了。”
他現在腦海中,就是各色香甜的點心,從古至今有幾千種,他一天吃倆,也能吃好幾年。
烏拉那拉氏一噎,無奈的叫奴才上點心。這麼一說也對,聽著就饞。她看著弘暉小嘴巴鼓鼓的,好像吃的很香的樣子,就也有些餓了。
一起吃。
“額娘最近飯量挺大啊。”弘暉隨口道。
烏拉那拉氏點頭:“今兒多吃一口,明兒多吃一口,可不是就飯量大,人又要胖。”
她冬天貼了不少膘,小襖子放了一寸又一寸,整個人都豐腴幾分,她想減肉,自家爺卻說,他喜歡這樣,摸著跟沒骨頭一樣細膩香軟。這麼想著,她又紅了臉,卻還是少吃幾口。
“額娘臉紅的樣子真好看,我以前讀過一首詩,裡麵有句話,說的是,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弘暉撓撓臉頰,托腮,冥思苦想:“想起來了!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他笑的眉眼彎彎,眸中儘是對額娘的誇讚。
烏拉那拉氏臉色更紅了,她板著臉裝凶:“打哪學來的?”
“有人寫的唄。”弘暉捧著自己肉嘟嘟的小臉蛋笑。應當是徐誌摩的詩吧,現在他還沒出生呢,弘暉樂滋滋的想。
等玩了一會兒,烏拉那拉氏就去忙自己的了,這麼大的府邸歸她管,整日裡忙的不成樣子。
弘暉還在翻點心書,額娘說隻有自己足夠了解才好防備,他卻記得,多翻翻記住名字了,以後好點菜。
他要存著這本書,想吃什麼點哪裡,想想就覺得舒坦的緊。
他琢磨了一天。
等晚間胤禛回來,就聽見弘暉嘴巴裡念念有詞,離近了就能聽出來,都是些吃食點心類的。
他疑惑的望過來,烏拉那拉氏趕緊給他解釋。
胤禛麵色複雜。
平日裡叫他背書總是一萬個不願意,這背菜譜,但是積極的緊。
還能製不了一個小崽子了。
“你把點心名字都寫下來做成簽子,以後想吃什麼就隨便抽,抽中哪個是哪個。”
“若是不會寫,那就學,什麼時候能上簽子在吃。”
胤禛慢條斯理道,眸中儘是拿捏。
……
弘暉無話可說,阿瑪這安排是真的黑啊。他知道他要是拒絕的,真的敢給他點心掐了。
論狠心,他肯定是比不過阿瑪的。
好慘一熊貓崽崽。
他老老實實的讀書習字去了,要不然菜單拿到手裡,他都不認識上麵的字而無法點菜吃,多慘。
不行,他要奮鬥,要雄起。
打從這日起,他是真的有動力了,整日裡就抱著點心錄,也不去爬樹了,我不去折騰假山了,就安安穩穩的坐在窗前。
胤禛都有些不習慣了。
平日裡皮慣了,這突然間這麼老實,屬實令他心慌。
“走,爺帶你釣魚去。”胤禛道。
弘暉:?
他看看外麵的冰天雪地,又看看暖融融的炭盆,最重要的是手裡的書,果斷的拒絕了。
然而在胤禛麵前,拒絕無效。
他被提著後脖領扔上馬車,整日裡一動不動,也是看的心焦。
等出了貝勒府,弘暉就撒歡起來,他樂嗬嗬的把小手手伸到窗外,感受風的力度。
“不凍手嗎?”
“不的。”
弘暉指尖被凍的紅彤彤的,但人興奮,等到了釣魚地點,他更是興奮的不得了。
河麵極寬,凍的冰又厚。
成人站上去都沒問題。
“蘇運!你回去把大黃二黃搶來。”他揚聲吩咐。
畢竟這冰上不玩雪橇真是可惜了。
既然打算來,這一段河麵都是探測過的,胤禛也就隨著他玩。
蘇運很快把狗牽來了,還帶著雪橇,剛才還淡定的二狗瞧見弘暉後,激動的直接衝過來。
而在雪橇上掌握方向的蘇運瞬間拉不住了,他啪嘰一下摔進雪裡,什麼都沒看清,狗就沒了。
弘暉拍拍大黃二黃的頭,笑眯眯道:“都慢點哦,若是摔了,我就噶了。”
冰上和雪上可不一樣。
“汪汪!”你放心。
弘暉不太放心的坐上雪橇,他試探性的假裝坐半拉屁股,二狗一看,激動的衝了出去。
看那雪橇翻車的速度,熊貓崽崽就知道,他沒坐上去是對的。
“兩個不靠譜的狗子快回來!”
胤禛穿著石青色的大氅,正袖手而立,看著奴才們鑿冰,等鑿出來個大洞,這才施施然的拿出釣魚竿,坐著開始釣魚。
漫天冰雪,入目所見,皆是一片素白。
胤禛雙眸微闔,靜靜地思考著,對於他來說,每日裡睜開眼睛是差事,閉上眼睛還沒忙完。剛開始會有種疲於應付的感覺,現下竟然也能如魚得水了。
而玻璃生意如今也慢慢的開始謀劃起步,讓玻璃跟瓷碗一樣進入尋常百姓家。
弘暉在他邊上快樂的打出溜滑,在冰上來回翻滾,玩的不亦樂乎。
“我也來。”他鼻尖紅彤彤的帶著汗珠子,粗略的用棉布擦拭過後,這就坐下來,舉著自己三尺長的小釣魚竿,認認真真的釣魚。
胤禛就笑:“你能釣出來嗎?”
架勢擺的倒挺足。
弘暉翹著光潔的小下巴,奶唧唧的開口:“那咱們打賭行不行?誰釣的魚多誰贏?”
“誰就是老大!”
他挺著小胸脯,一臉自豪,好像他已經贏了,當了阿瑪老大一樣。
胤禛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世人都說他小心眼,不敢得罪他,還是自家崽比較勇,什麼話都敢說。
“好。”他一口應下。
釣魚釣不過一個孩子,怎麼可能。
然而事實卻不是如此,弘暉的釣魚竿雖然小,上麵掛著袖珍版的小魚鉤,但效率屬實是高。
胤禛率先釣上來兩條,他抬了抬下頜,驕矜的看著弘暉:“可以認輸的,也不用叫老大。”
弘暉哪裡服氣,撅著小嘴巴轉過身來釣魚,不去看阿瑪,慢慢的就上手了,冬天的魚很餓,找到技巧還是很好抓的。
一條,兩條,三條……
他都快釣累了。
他偷偷轉身,打算看看阿瑪桶裡有幾條,就見阿瑪麵色鐵青,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可以認輸的,也不用叫老大。”
弘暉鼻尖凍的通紅,他還是昂著頭,一臉自豪的說著。
就在此時,又是一條魚被他釣上來,弘暉趕緊把他取下來放在桶裡,這才噠噠噠跑到胤禛跟前看了看。
“咦,兩條?那我讓你兩條好了。”
“爺,不需要。”
胤禛想靠自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