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是他們的,他隻覺得吵鬨。
弘暉埋頭在胤禛肩窩,鼓著臉頰小聲嘟囔:“你們知道嗎?現在就是個稍縱即逝的局麵。”
聽見他震耳欲聾的悄悄話,烏拉那拉氏好奇的望過來。
“怎的?”她問。
“你們再稍稍放縱一下,我就要即將要逝去。”弘暉又指著自己的小臉蛋:“現在,親一口就能擁有一個甜甜的崽。”
烏拉那拉氏哪裡舍得他傷心,直接過來要親他。
“啾。”
弘暉再次睜開眼睛,就見額娘親在了阿瑪臉上。
他呆住。
胤禛唇角微勾,捏著他軟軟的小臉蛋,狠狠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烏拉那拉氏也踮著腳尖來親他。
弘暉登時害羞了,紅著小臉蛋嘿嘿地笑。
等進了內室,關於冬日的淒冷便儘數被隔絕在外,隻留下暖若春日。
燭火搖曳,胤禛坐在書桌前,捧著書細細讀來,康熙是個手不釋卷的性子,他也連著愛看書。
而烏拉那拉氏坐在他身旁,拿著細棉在繡小蜜蜂,不知腹中胎兒是男是女,她想先做幾個小肚兜出來。
小奶包弘暉在嬰兒床裡睡著了,許是有些熱,一隻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腳丫露在外麵。
烏拉那拉氏看到就給他蓋上,然而轉瞬間,他用比蓋住更快的速度伸出腳來。
她放棄了。
笑著跟胤禛說:“當初才巴掌大,如今也生的白白胖胖了。”
“嗯,你辛苦了。”胤禛轉過頭,看向她的眼神溫柔極了。
兩人對視一眼,烏拉那拉氏跟燙到一樣彆開臉,小臉紅紅的,她軟聲道:“他很乖。”
兩人壓低聲音講話,就擔心會吵醒弘暉,一時間湊的近了些,如脈脈私語。
胤禛指尖捏住她柔軟的耳垂,輕輕碾了碾,在烏拉那拉氏害羞僵住的時候,又鬆開手,低聲道:“安歇吧。”
安歇是真的安歇。
這兩日身心俱疲,一直輪軸轉,根本歇息不過來。
三人相擁睡去。
等弘暉醒了,他一骨碌爬起來,噠噠噠的往隔間衝,在烏拉那拉氏問的時候,就奶裡奶氣回:“我夢見找地方解手,就一個機靈嚇醒了。”
夢這個,一般伴隨著床榻儘失的小後遺症。
他才不要丟臉的尿床。
烏拉那拉氏就忍不住笑,小崽崽知道羞了。等洗漱過,就給他備膳食來吃,弘暉心尖尖上的永遠都是老三樣:碗碗奶、筍、肉。
他可以一天三頓吃。
烏拉那拉氏覺得這樣不行,下來會營養不均,但他不管,甚至大放厥詞,便是一天三頓的筍,他也可。
熊貓崽崽表示,隻要有筍,他就心滿意足。
等用完膳,弘暉就自己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口的陽光下,捧著書來背。
看的烏拉那拉氏覺得很是心酸,猶記得先前叫他背書,那都是三催四請,他就不願意碰。
被擄走一趟,人長大了。
知道自己奮鬥了。
老母親卻隻覺得心酸不已。
“暉暉崽,以後額娘會認真保護你的。”她俯身摸摸弘暉的小腦門,溫柔安撫。
“我也要保護額娘!做大清巴圖魯!”弘暉握拳,小眼神堅毅極了。
他這樣,烏拉那拉氏一顆心就跟揉碎了一樣,即盼著他能長大懂事些,又想叫他一生一世都無憂無慮。
弘暉覷著她的神色,歪著小腦袋,甜甜道:“那能給未來的巴圖魯一顆糖嗎?”
“不能。”
他被無情的拒絕了。
弘暉又捧著書讀自己的。
“福晉,十三阿哥在外頭求見。”小太監顛顛的跑過來,笑著道。
“叫他進來。”烏拉那拉氏隨口道。
弘暉捧著書,顛顛地走到門口,就見清瘦的少年大踏步走過來,劍眉星目,一看就正氣凜然。
見他歪著小腦袋好奇的看著,就笑著一把撈起他,笑吟吟道:“作甚?”
“十三叔。”弘暉甜甜的喊。
這糯嘰嘰的小奶音讓弘暉根本受不住,他聲音都溫柔起來:“暉暉崽,叔給你帶了一堆小玩意兒。”
他先前也是常來的,但是熊貓崽崽不知道。瞧著他的眼神不夠親昵,他隻當是小孩子記性差,一兩個月不見,就忘的差不多了。
“什麼?”弘暉頓時興奮了。
他抱住胤祥的臉,期待的看著他。
胤祥甩了甩頭,把他小肉手給甩下去,少年清俊的臉頰都紅了,無奈道:“在喉頭呢。”
暉暉崽那恨不得掰嘴的架勢,讓他覺得小玩意兒都在他嘴裡。
有被嚇到。
說著奴才就抬著箱子進來了,裡頭的小玩意兒特彆多,都用漆盒分門彆類的歸納好,收拾的整整齊齊。
弘暉蹲在地上,撅著肉嘟嘟的屁股蛋,忙忙碌碌的整理自己的小寶藏,很喜歡的都拿出來放在一邊,打算等玩的時候玩。
胤祥也學著他的樣子蹲在地上,陪著他一道整理,碰見他不會玩的,再教一教。
兩人玩的非常快樂,等胤禵扛著風箏來,打算帶弘暉去快活一把,就發現崽已經很快活了。
胤祥拿著蒸汽小汽車,嘟嘟嘟的在前麵走,而弘暉坐在上麵,笑的呲著小米牙,眼睛都眯成一條縫,快活大喊:“再快點呀~”
胤禵:?
怎麼這麼吵鬨。
他試圖用風箏挽回崽崽的心:“來,老鷹風箏,可威風了。”
弘暉拒絕的聲音隨著風傳過來:“我要玩車車!”
胤禵落寞。
他看著兩人玩的快樂,便有些蠢蠢欲動,既然打不過,他選擇直接加入。
烏拉那拉氏見三人瘋玩,就自行去準備點心瓜果,等會兒玩累了,剛好可以吃。
正院裡頭,能聽到三人快活的聲音。
弘暉的聲音最響亮。
胤禵和胤祥對視一眼,胤祥友好的笑了笑,胤禵哼的一聲彆開臉,耳根卻紅了。
他們倆都是擔心弘暉會因為這次的事而存在心裡,結果發現心病最大的反而是他倆。
“餓了!”弘暉騎著自己的小車車,嘟嘟嘟的跑過來,他撲到額娘懷裡撒嬌:“額娘額娘要親親。”
烏拉那拉氏就低頭親他。
弘暉瞬間心滿意足,端起雪梨百合湯啜飲一口,見是甜的,眼神頓時晶亮起來。
他樂嗬嗬道:“真甜。”
胤禵就不愛喝甜的,他端著白水直接灌了一杯,一擦嘴巴,拿著蜜橘就開始吃。
而胤祥就從善如流,烏拉那拉氏給他備什麼,他就喝什麼。
弘暉癱著補充完體力,就又雙眸亮晶晶的要接著玩。小孩子總是立馬能滿電複活的。
胤祥就起身陪著他一起玩。
胤禵翹著二郎腿,美滋滋道:“弘暉加油!”
弘暉在鼓勵下,真跑的滿頭大汗,快活的快要起飛。
看著天色不早,胤祥就拿著錦帕給他擦擦臉上的汗水,這才去和烏拉那拉氏告彆。
“十三叔揮揮~”
他說完,就盯著胤禵,直接撲進他懷裡,小小聲道:“十四叔要留下來陪我玩嗎?”
胤禵:?
他累了。
他也要跑路了。
把弘暉往凳子上一擺,他扭頭就走。
兩人剛走,郭絡羅氏就來了,她不高興道:“他倆呆太久了,我等的心焦。”
烏拉那拉氏含笑搖頭,又叫奴才趕緊換一波點心水果,笑著跟他解釋,這是要陪著弘暉玩呢。
大家都心知肚明,包括今天郭絡羅氏過來,也是跟他們一樣的目的。都是為了弘暉能更好的擺脫前幾日帶來的陰影。
但是看起來,他精神頭還不錯,沒有那種荼靡的感覺。
眾人這就放心了。
弘暉自去睡覺,他玩這麼久,屬實累了。
而烏拉那拉氏和郭絡羅氏坐在廊下,曬著太陽吹著風,喝著茶,閒閒的聊著天。
“四嫂,此事隻有你一人能問了。”郭絡羅氏扭捏的咬了咬唇瓣,她抿著唇,半晌才在烏拉那拉氏催促的眼神中,小聲問:“府上有個格格,生的貌美妖嬈,平日裡在一道用膳,八爺總是會溫柔些許。”
烏拉那拉氏微怔,記憶中八貝勒總是一副溫柔模樣,他見了誰,都笑的如沐春風的樣子。
“那平日裡去你這裡多,還是她?”
郭絡羅氏小臉紅紅的,明豔淩厲的眼尾帶上幾分薄紅:“八爺知道我不喜歡她,尚未傳召她。”
烏拉那拉氏:……
“女人艱難,你選擇堵,有堵的利弊,你選擇疏,自然也有疏的利弊,端看你心裡怎麼想的。”她啜飲了一口茶水,淡淡說道。
男人在她生命中不過是燦爛豔霞的點綴,是寂寂長夜中滾燙的肌膚相貼,是弘暉的阿瑪,是撐家的柱。
烏拉那拉氏眉眼淡淡,清豔逼人的臉龐撒上陽光,呈現出一種脆弱的透明。長長的羽睫眨啊眨,就有種破碎的精致。
郭絡羅氏瞧著她,恍然間明白,原來弘暉生的好,眉眼還是隨了她。
“都說讀史使人明智,這史書上不光有男人,也有女人。你問問你的心,想要做什麼樣的人。”
問彆人,都是沒用的。
烏拉那拉氏神色溫和,細眉輕蹙,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郭絡羅氏摸了摸下頜,暢快一笑:“我喜歡八爺。”
剩下的,一切儘在不言中。
兩人絮絮的說著話,烏拉那拉氏側眸,神情有些恍惚,剛剛成婚的小姑娘,說起相公來,含羞帶澀,眉眼間都是溫柔。
那股子甜蜜的勁兒,膩牙。
郭絡羅氏又絮絮的聊了很多,她在烏拉那拉氏身上感受到一種母性的光輝,溫柔包容沉澱的感覺,會讓她不自覺的吐露很多心事。
“我走了,明兒再來陪暉暉崽玩,他可不能再睡了。”
郭絡羅氏說著,起身離開。
她生的明豔,就連步伐也是極快的,瞧著就有股蓬勃向上的勁頭。
等弘暉睡醒,室內安靜一片,他揉著眼睛坐起來,奶唧唧的喊:“額娘呀~”
隻要他的小奶音一出現,烏拉那拉氏總是會快速的出現在他麵前。
一旁的嬤嬤笑著道:“都說為母則剛,做了母親,關於孩子的一點小動靜都能聽見。”
弘暉卻搖頭,他趴在額娘懷裡,奶裡奶氣道:“暉暉崽不要額娘為母則剛,要額娘做漂亮的小仙女。”
“嬤嬤往後不要說類似的話,好像這樣誇讚後,就成了枷鎖和虛化對方的付出。”弘暉小臉貼著額娘的小臉,軟乎乎的笑:“額娘做母親做妻子前,首先是自己呀。”
烏拉那拉氏聽他說完,便有些怔住,完全沒想到會從自己孩子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從來沒有想過的角度,大家都覺得是母親偉大,好像做了母親就必須怎樣怎樣。
可暉暉崽跟她說,讓她做他的小仙女。
她就覺得,為他付出再多也值當了。
等晚間胤禛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家福晉滿臉柔情萬千,正一點一點的剔著魚肚子上的肉,用筷子整理好,喂給弘暉。
“喂什麼?”他不悅的皺眉。
吃飯是一個人的本能,若是連吃飯都不願意動,那就得去治病了,而不是追著喂食。
烏拉那拉氏不悅的側眸瞪他一眼,等轉向弘暉的時候,眼睛又溫柔的滴出水來。
胤禛皺眉,冷冷的看著眼神挑釁的弘暉。揍孩子什麼時候不能揍,他看現在就挺好。
“乖,再吃點。”烏拉那拉氏喂他。
在胤禛快要耐不住揍他的時候,又端上來一盆魚,烏拉那拉氏自己吃起來,他這才沒動靜。
“怎麼回事?”他問。
烏拉那拉氏眼神溫溫柔柔,她沒跟胤禛說那些話,而是輕聲道:“平日裡他什麼都是自己做的,妾身就想嘗嘗彆人當額娘的滋味。”
他太好養了。
胤禛沉思片刻,想想也是。
他突然也想體驗一下慈父的感覺。
“過來,爺喂你喝粥。”他冷聲道。
弘暉無語,這語氣跟要把他喊過去揍一頓一樣。
他乖乖的站在阿瑪麵前,張著小嘴巴等待投喂,然而從來沒有做過這活兒的胤禛,喂了半天,也不過是喂了個寂寞。
弘暉努力的長大小嘴巴,跟雛鳥一樣等待投喂,但是胤禛業務非常不熟練,不是舀的少了,就是戳他嘴上了。
吃了半天好辛苦,暉暉崽閉上嘴巴,可憐巴巴道:“阿瑪我長大了我想自己吃。”
吃半天還是好餓。
胤禛眼睜睜看著他從眼神亮晶晶的很興奮,到無語凝噎,也有些心虛,但顧及著臉麵,便漫不經心的嗯一聲。
弘暉自己端著碗,感動的熱淚盈眶,終於能吃口飽飯了。
等用完膳,弘暉心有餘悸,試探著道:“阿瑪,額娘,我已經長大了,完全可以自己吃飯了。”
今天倆人給他喂,在額娘處雖然吃不飽,但是能享受母愛,在阿瑪處那純純就是折磨了。
熬出米油,香噴噴的粳米粥喝不到嘴裡,那滋味絕了。
胤禛捏捏他的小臉,不說話了。
烏拉那拉氏卻一臉心疼:“沒事,明兒額娘還喂你。”
弘暉:倒也不必。
他自己吃的挺好。
吃飯確實是本能,不需要教,也不需要去掌控,餓了自然就去吃了。
他這麼想著,不由得惆悵一歎。
求求了,便再喂了。
剛才孩子都餓傻了。
“行了,洗漱去吧,明兒一大早要去老七家。”烏拉那拉氏摸摸他鋥亮的小腦門,拎著他往浴室走。
弘暉試圖打商量:“要不我自己走。”
他們拎來拎去,他覺得自己離巴圖魯就越來越遠。被扒掉身上的小褲衩,弘暉就知道,這巴圖魯之路,他還有些年歲要走。
捂著光溜溜的小屁股,弘暉有些害羞,他昂著小臉,羞答答道:“額娘,我自己洗。”
他都是三歲半的崽了,三歲半!
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小少年了。
烏拉那拉氏敷衍的嗯嗯兩聲,往他身上抹香胰子。
弘暉紅著小臉,一臉生無可戀。
等裹著紅撲撲的小崽崽出去,胤禛看了一眼,就聽見烏拉那拉氏忍俊不禁道:“孩子說自己長大了,知道害羞了。”
胤禛挑眉:“那讓小宮女給他洗。”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福晉。
直到那張小臉也變得嫣紅起來,這才慢條斯理的收回視線。
等弘暉睡了,兩人又各忙各的,烏拉那拉氏埋頭在畫畫,一邊畫一邊用手在虛空描畫。
“你畫什麼?”胤禛問。
“開春弘暉生辰,到時候我月份大了,可能不好準備禮物,現在先備著,到時候不著急。”烏拉那拉氏隨口道。
胤禛立在她身邊看。
想想開春也是自己生辰,怎的不見福晉上心。
正要歇息,就聽見外頭傳來小丫鬟叫嚷的聲音,還帶著哭腔:“求爺請人去瞧瞧格格吧,她如今已然起不來身了。”
烏拉那拉氏皺眉。
府上隔些日子就會請平安脈,沒聽太醫說有誰生病。
但是起不來身,那是真嚴重,她放下手中的畫筆,就叫奴才拿披風來。
胤禛想想她懷著身孕,不肯叫她去,烏拉那拉氏無奈道:“到底是一條人命,旁的妾身都不管,這病了總得看看,旁人好好的姑娘送進府,哪裡能不明不白沒了。”
和胤禛無關,純粹是心疼同為女人罷了。在府上,她不管真的就沒人管了。
胤禛握住她的手,跟她一道往後院走去。
小格格是前些年進府的,進來就失寵,兩人並不記得她的模樣。
隨著小丫鬟的腳步,眾人往偏院去,就見曲徑通幽,在冬日黑夜中,顯得格外淒冷。
走到了,就見一白衣女子弱弱的躺在床上,蓋著半舊的錦被,一張小臉巴掌大點,水盈盈的透著脆弱的蒼白。
烏拉那拉氏走到門口就停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