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臉茫然:“兒臣不知。”
誰知道小孩的小腦袋裡頭想的是什麼。
爺倆對視一眼,都去看弘暉,這說話說一半,實在太難受人了。
弘暉驕矜的昂著小下巴:“驚喜不能說的哦。”
康熙皺眉。
胤禛也皺眉。
小崽崽小腦袋中到底裝了什麼花樣,竟然不告訴,可惡。
弘暉當然不說,他歪著小腦袋想,都已經在阿瑪麵前展現過了,他也說了,可是阿瑪還是記不住。
可見說了也沒用,他就不說。
又逼問片刻,見實在問不出什麼來,康熙這才放棄,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開。
弘暉乖乖的告彆,撅著圓溜溜的小屁股去親康熙,一邊樂嗬嗬道:“皇瑪法,我明兒不來了,會想你的我。”
康熙想想他呆胃口就生氣,擺擺手懶得搭理他。
看著弘暉顛顛的走了,昂著小腦袋不知道在跟胤禛分享什麼,他看著看著就笑了。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權衡利弊和抽刀斷水,隻有孩子會因著一句好聽話,會因為感情而產生情緒波動。
會因為你的快樂而快樂,會因為你的不快樂而不快樂。
康熙輕輕的勾起唇角,若不是乾係甚大,他甚至想要讓弘暉住宮裡一直陪著他。
弘暉牽著阿瑪的大掌,他小小的手隻能握住兩根手指,他快活的說禦花園中的綢緞花,說吃到嘴的湯圓。
“喜歡。”他肯定的點點頭。
胤禛牽著他,慢慢的走在宮裡,紅牆微風,勾勒出熟悉的溫柔。他也是在宮裡長大,這裡一草一木都承載著他的記憶。
“阿瑪,也喜歡。”胤禛溫聲道。
弘暉昂著小腦袋,心裡想,不愧是寫出朕亦甚想你,和竟不知如何愛你的胤禛。
偶爾來的小甜話,真的是動人。
兩人走了一會兒,弘暉就眼巴巴的抬起小腦袋,軟乎乎的撒嬌:“阿瑪抱抱。”
他走累了。
今天陪著皇瑪法走了很久,又陪著阿瑪走了很久,小崽崽的血槽都空了。
胤禛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今天的情緒有些不高,在戶部裡頭,他也廢了些心思在裡頭,最近提拔了小官上位,他沒什麼私心,對他也頗為照看。
可惜,對方似是想站在太子的旗下,而不是他。
喝了些酒,還來和他說,什麼他是個重情義的人,這些日子受他照料,心中頗為惶恐,他性子直率又頗為依賴人,故而隻能辜負他一片好意。
這人人精一樣。
胤禛麵色鐵青,看著那小官,仔細打量過,甩袖而去。
越想越氣。
他真沒旁的意思,什麼心生依賴……依……賴……重複了這個詞,胤禛呆滯,片刻後麵色愈加鐵青,這是拿他當什麼人了。
等回府後,他就叫人找來雪青色的那套衣袍,仔細的看了看,這才心滿意足,還特意叮囑烏拉那拉氏:“明兒早些起,午間帶著弘暉去給爺送膳食。”
烏拉那拉氏:?
你發什麼瘋。
大冷天跑那麼遠給你送膳食。
“好。”她說。
弘暉反而興奮,他樂嗬嗬的衝過來,嘎嘎直樂:“那我要給阿瑪送點心!”
胤禛點頭,心裡滿意,麵上卻不動聲色,甚至推辭道:“不必辛苦。”
烏拉那拉氏:?
是送膳食,還是送親手做的膳食。
越發過分了。
等第二日,大清早的弘暉就忙碌起來,他要給阿瑪做一份獨特的點心。
他磨刀霍霍。
“一份綠豆粉二分糖?二分是多少?”弘暉對著菜譜撓耳朵,最終覺得不重要,漂亮就行。
一旁的廚子目瞪口呆,見小主子做鹹點心,有些糾結,又想著可能口味不同,就沒說話。
誰說不能吃鹹點心了。
弘暉小手忙碌,烏拉那拉氏見他都忙成這樣,沒好意思站著叫奴才做,也跟著自己開始琢磨怎麼奉上漂亮的膳食。
但是她不說五穀不分吧,那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能做這個,隻好做個甜湯出來。
切梨,泡百合。
放冰糖。
一份甜湯就出來了。
她放了一塊,想想覺得有些少,就又放一塊。
至於炒菜,自然給後廚來。
等徹底收拾好,也快到飯點,兩人就提著食盒往戶部去。
穿著胤禛欽點的那套雪青色衣裳。
她生的白,捂了一個冬天,更是白的厲害,穿著雪青色的小襖,更襯得她幾分雅致幾分嬌。
好看的很。
弘暉不住口的誇讚:“額娘實在太好看了,有這麼漂亮的額娘,真開心。”
誇的烏拉那拉氏小臉暈紅,更添幾分風華。
青棚馬車出現在戶部門口的時候,下來個女人,門房眉頭就是一皺,這種地方,怎麼可以有女人涉足。
他厲聲道:“來者何人。”
突然的厲喝把烏拉那拉氏唬了一跳,她正在下馬車,險些踩空。
這把弘暉也嚇了個夠嗆,額娘懷有身孕要是從馬車上掉下來,那可是要命的事。
他登時小臉一板,冷聲道:“該死!”
門房在戶部守著,平日裡見了不知多少人,誰不是客氣兩句,平白被人罵該死,頓時也生氣了。
“戶部門庭,哪裡是女人和黃口小兒能來的?”
他冷嘲。
“您回吧,不讓進。”他不高興了。
烏拉那拉氏沒搭理他,搭著小太監的手下了馬車,看向另外一個門房:“勞煩請……”
不等他說完,吵架那個門房就雙手一揣:“這戶部門檻高,您這不合適。”
身旁的門房捅了捅他的腰,這發脾氣發邪火也得看看人。吵架門房這才察覺不對,他定睛一看,撲通跪在地上。
就見那小孩腰間係著黃帶子。
就算是宗室,那也是紅帶子,能用上黃帶子的,隻有阿哥們的子嗣。
這戶部的阿哥隻有一位。
“勞煩請一下四貝勒爺。”烏拉那拉氏溫聲道。
那門房還要上前請罪,她微微一笑,拿過馬夫手裡的鞭子,刷的一鞭就甩上去。
“放肆!”
她不與他計較,他反而變本加厲。
門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而此時胤禛等不及了,到約定的時間點,福晉竟然沒來,他就往這邊來。
誰知,剛到就瞧見福晉俏臉含威帶煞,憤怒的甩出一鞭子。
他心頭火起。
欺負他都成,但是欺負他福晉就是不成。
“狗奴才!”他冷冷的罵了一聲。
緩緩的走到烏拉那拉氏跟前,擔憂的看著她,見她無事,這才看向一旁的門房,他冷漠的擺擺手,頓時有侍衛上前來,把門房拖下去。緊接著是悶哼聲響起。
弘暉吃力的提著跟他一樣圓的食盒,奶唧唧道:“我想瞧瞧阿瑪上值的地方什麼樣,就讓額娘帶我來瞧瞧,結果這門房不等我們下來就嚇到額娘,險些摔下去。”
這並不是什麼小事。
胤禛想想也憤怒,這青棚馬車雖然低調,卻是朱轅,尋常人誰敢放肆,那門房也就仗著認識淩普。
“行了進來吧。”他帶著二人往內裡走。
換任何官員的夫人自然是進不來的,但是貝勒福晉不一樣,貝勒家的嫡子也不一樣。
想進來看看,誰管得著。
他滿意的摸摸弘暉的頭,他在門口說的話很是妥帖,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就能把額娘給摘出去。
畢竟發生這種事,若是被風聞奏事,怕是有些不好聽,福晉尋來當差的地方,這得多纏人。
一路上碰見很多人,胤禛就驕矜的抬了抬下頜,慢悠悠解釋:“小兒擔心當阿瑪的吃不好,特意做了點心來吃。”
這一路上,碰見不少人。
他心情很好的挨個解釋。
坐在涼亭中,感受著溫暖的陽光,他攤開食盒,就見裡頭擺著點心,還有一碗百合雪梨湯,其餘的都是常規炒菜,心裡頓時明白過來。
“這點心?”
他問。
弘暉愉快舉手,眸子亮晶晶的。
“爺嘗……嘗……”他說了嘗字就咬了一口,看起來很甜的玫瑰山藥膏,鹹的他想打噴嚏。
齁鹹啊。
胤禛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這種鹹。
他麵不改色,溫聲道:“爺再嘗嘗湯。”
胤禛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的時候,手都有些顫抖,他害怕。
當品味的時候,他就知道害怕對了。
齁甜。
甜的直衝鼻腔。
黏糊糊的甜。
這對母子的廚藝簡直絕了。
他豎起大拇指,對兩人表示讚賞,一邊麵不改色的吃掉幾倍鹽的點心,和幾倍甜的湯。
胤禛誇讚:“做的很好吃,爺很喜歡。”
心裡卻在想,下次彆做了。
烏拉那拉氏溫和一笑,把菜碟往他跟前推了推,示意他趕緊用膳。
“那我和弘暉先走了。”她笑著告退。
畢竟來就是為了給胤禛裝一把,現在裝完了,肯定要走。
“去吧,路上小心。”胤禛溫柔的看看她小腹,又默默弘暉的小腦袋,捧著茶盞不撒手。
又甜又鹹裹在一起,喝茶都壓不下去。
他好有福氣。
烏拉那拉氏在門口鬨這一場,隔日的功夫就有人風聞奏事,直接上折子彈劾四貝勒,說他管家不嚴,隱有懼內之嫌。
康熙翻著折子,看向底下眉眼低垂的胤禛一眼,他那不動聲色的模樣,真想讓人把他揍一頓。
但是他更不想讓弘暉傷心,昨兒這事一發生,侍衛就趕緊稟報了,畢竟事關弘暉,他們也有保護的責任。
若不是他早就知道,這會兒聽著言官侃侃而談,他都要信了。什麼一個懼內的男人,又如何能在戶部立足。
“言官風聞奏事,便是如此捏造?”康熙冷冷的的看著他,麵無表情。
眾人在一瞬間就明白過來,這一波,康熙是要站四貝勒的節奏,眾人瞬間開始為他辯駁。
再者,這風聞奏事也太過離譜,自己妻子被門房頂撞嗬斥,四福晉能容他自是宰相肚子能撐船,那門房屢次囂張,被貴人一鞭子下去也無可指摘,而四貝勒幫著懲戒,此等護妻表現,如何能被說成懼內。
自己妻子都不護著,還算什麼男人。
康熙聽著,就眯了眯眼睛,看著跪在地上的言官,若有所思,
據侍衛所言,那門房的表妹妹是太子奶兄的小妾,平日裡多有囂張,小官敢怒不敢言,這一次被罰,不過是踢到鐵板罷了。
康熙皺眉,淩普不會做人,彆連累了他的太子。
這一茬很快揭過,連點水花都沒有,等下朝後,太子故意等著胤禛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安撫:“孤已經罵過淩普,叫他把小妾提腳賣了,你彆放在心上。”
一旁侍立著的淩普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立馬請罪。
胤禛垂眸:“嗯,多禮了。”
說完他拱拱手,這才大踏步離去。
太子瞧著他離去的背影,看向身旁的淩普,皺眉道:“管好你自己。”
淩普眼睛轉了轉,壓低聲音道:“太子爺,這是個好機會啊,收伏四爺的好機會。”
“您想想,這若是對您有二心,您這甜棗已經給了,是不是該……”淩普話說一半又收回去,接著道:“再給四爺一個棘手的差事,他若是認真辦了,才好表忠心。”
胤礽立在原地,皺著眉頭道:“他能有什麼二心,木頭一樣,隻有事君至誠的心。”
淩普覷著他的神色,壓低聲音道:“嘴巴說的誠,可從來不算數的。”
胤礽沉吟。
見他露出這個神色,淩普就知道,這是聽進去了。昨夜裡他那妾室哭的梨花帶雨,說他表哥被打的進氣少出氣多,眼瞧著活不成了。
四爺既然不願意給奴才臉麵,那也彆怪奴才們給他些苦頭吃。
等康熙下朝後,就見弘暉正端正的坐在窗前練大字,他瞧著字帖很用心,就問了一句:“你阿瑪寫的?”
瞧著字體有些像。
弘暉一點頭,臉上的嘟嘟肉就顫,他樂嗬嗬道:“阿瑪送我的禮物,還覺得我會很高興。”
他小手叉腰,樂嗬嗬道:“然後我就給額娘送醫書,額娘為了給我做榜樣,加班加點的背,然後沒空理阿瑪了。”
“然後阿瑪空閒時間多了,又給我寫了一堆字帖。”
“聽聽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是令人沉醉不知歸路啊。”
弘暉揉揉肉肉的小臉蛋,鼓著臉頰惆悵一歎,緊接著寫自己的字帖去了。
康熙原本滿腦袋官司,想想他們這完美的閉環,和老四麵色鐵青卻無可奈何的樣子,不由得又笑了。
一物降一物。
被兒子氣到了,但是沒關係,兒子也有兒子,也挺會坑爹的。
“餓不餓?叫奴才擺膳?”康熙笑著道。
弘暉搖頭,軟糯道:“我把這張寫完。”
康熙呆住。
這個閉環的觸角怎麼伸到他這裡來了,現在的情況就是,胤禛一時興起送弘暉字帖,弘暉就送額娘醫書研讀,胤禛閒著再給弘暉送字帖,然後他忙著寫字帖,沒空理他這個孤家寡人了。
離譜。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康熙想想,苦誰也不能苦孩子,練一種字帖怎麼能集百家之長,當然要練他的。
於是開始勤勤懇懇寫字帖。
他也要送弘暉。
等弘暉好不容易臨完一遝,就發現皇瑪法也在努力的給他製造字帖。
倒也不必。
他滿臉拒絕。
他選擇果斷跑路,到了上書房,他就發現十四叔又去兵部當值去了,大班沒他的愛了,他選擇去小班。
胤禮一瞧見他,就忍不住笑了。
他好想他哦。
自打從陳氏那搬到永和宮,雖然一應待遇都好起來,就連身上的衣裳料子也成了雲錦素緞這種素日裡他沒穿過的。但是他好害怕。
三歲半的崽,身邊人換了一輪,一個熟識的都沒有,心中恐慌無處能訴。
有時候他問能不能見到以前的乳母和額娘,被告知沒有以前,現在的乳母和額娘就是他的。
可他知道,不是。
緊緊的握著弘暉的小手,他眼淚吧嗒吧嗒掉:“我想吃肉。”
弘暉:?
“吃呀。”他歪頭。
“想吃你的肉。”奶裡奶氣的聲音響起。
弘暉瞳孔地震,三歲半的崽真可怕,怎麼能用天真的語氣,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我的肉不好吃,要不給你燉個雞?”
胤禮眼巴巴的看著他,搖頭。
“鐵鍋燉大鵝?”弘暉提議。
反正他的肉不行。
胤禮想想香噴噴的鐵鍋燉大鵝,乖乖的點頭。
德額娘並沒有苛待他,反而養的很精細,會督促他用膳,頓頓都是好肉好菜,但是不重樣,也不會管他愛吃什麼。
都是些模樣漂亮的燉菜,那些製式的味道,好像放幾粒鹽巴都是數過的,吃著好沒味道。
他拉著弘暉的小手,眼巴巴的:“還是想咬你一口。”胤禮不知道該怎麼排解自己的憂慮苦悶落寞孤寂。
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