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暉忍著疼,眼淚汪汪的坐起來,輕嘶一聲,慘兮兮道:“疼。”
有種夢回前世的疼。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疼了。
烏拉那拉氏頓時鬆了口氣,箭矢縱然被撞偏了也已經沒地,那一瞬間,她好擔心弘暉的性命。
胤禛亦是如此。
他和康熙很默契的把娘倆護在中間戒備的望著周圍,康熙打了個呼哨,不停的有侍衛湧來。
弘暉緩了緩,覺得沒那麼害怕了,就立起身來,指著方才刺客的方向,皺著眉頭道:“那裡來的,大約五十米。”
康熙輕嗯一聲,示意烏拉那拉氏趕緊查看他有沒有受傷,撩開衣裳,就見胳膊一大片烏青,皮也破了,帶著絲絲血跡。
烏拉那拉氏的眼淚瞬間就掉下來。她寧願自己傷著了,也不願意叫孩子受這個罪。
而胤禛憤怒非常,他就這麼一個嫡子,他們逮著一隻羊可勁薅羊毛,弘暉原就有魘著的毛病,如今又受驚嚇。
他整日裡睡在正院,就是怕他舊疾複發,好不容易安穩了,不曾想又出這檔子事。
康熙神情冷漠,看著侍衛很快押來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一雙陰翳的眸子冷冷地看著幾人。
“呸,狗皇帝,你怎麼還不死。”
康熙:……
他向著一旁的侍衛抬抬手,頓時有人卸了刺客的下頜,提著他下去了。
弘暉皺眉,示意侍衛再去周圍巡邏一圈,他還是比較害怕的。
萬一還有,他可不想受傷。
康熙點頭同意,叫侍衛多巡邏兩圈,這才壓低聲音道:“今兒朕出宮,乃一時興起,尋常人並不知道。”
說著他看向胤禛。
“也是臨時說無聊要出來玩的。”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茫然,看來還得好生調查一番才成。
這時蘇運上前,趕緊給弘暉抹上紅花油,嗆鼻的味道重極了,弘暉嫌棄的皺著小鼻子,慘兮兮道:“太臭了叭。”
胤禛瞥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卻還是把他攬懷裡,溫聲安撫:“不怕不怕哦。”
弘暉乖乖的露出甜笑:“暉暉崽不怕。”
他根本就不怕。
大熊貓崽崽麵對危險隻會覺得興奮。
康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起大巴掌想糊在他屁股蛋子上,卻有些舍不得,隻得無奈道:“你下次可不許做這麼危險的事。”
救了他,他心裡高興。
暖暖的很舒坦。
但是想想這麼小的崽,竟然有如此魄力,他又覺得欣慰極了。
弘暉奶唧唧的哼:“救皇瑪法嘛,哪裡想那麼多。”
正救人的時候,根本來不及。
箭矢轉瞬即到,他除了撞開,彆無他法。
烏拉那拉氏捂著胸口,她擦乾眼淚,抽掉身旁侍衛腰間佩刀,執在手裡。
康熙挑眉:“你還會刀?”
烏拉那拉氏抿唇羞澀一笑,端方道:“幼時學過。”
她小時候是當男孩子養的,兄弟們回的她也都會。
弘暉不由得笑了。
“額娘可厲害了。”他昂著小腦袋,滿臉都是自豪。
胤禛輕輕的嗯一聲。
烏拉那拉氏平日裡看著嬌氣包,實則內裡剛強,四貝勒府在她手裡向來收拾的很是妥帖,他也很放心。
幾人一時沉默下來,都沒心情再玩耍。
而弘暉胳膊疼,蔫噠噠的窩在康熙懷裡,慘兮兮道:“想回家。”
他不想在外頭了。
康熙點頭。
一群人又趕緊回府上去,相對比來時的輕鬆愉悅,回去就氣氛凝重,出這樣的事,京中怕是又要血洗一番。
等回府上,烏拉那拉氏帶著弘暉進內室,趕緊剝掉他身上的衣裳,看著他胳膊上的青紫,吧嗒吧嗒掉眼淚。
“沒事。”弘暉軟聲哄著,慘兮兮道:“男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
烏拉那拉氏搖頭。
他這短短幾個月功夫,日子實在過的艱難,先是在街上被擄走,就連在交泰殿都被擄走,這一次又是在萬歲爺跟前。
想想都覺得心疼。
那是她十月懷胎,滿懷期待生下的孩子。
恨不能捧在手心裡。
如今卻屢遭大難,她恨得想撕碎他們,卻沒有任何辦法。
弘暉倒是沒什麼反應,他甚至雙眸亮晶晶的,興奮的不得了。
這種戰勝敵人的感覺,讓他心裡很是開懷,好像當初最無能為力的時間已經過了。現在的暉暉崽可以對抗世界。
“疼嗎?”胤禛淡淡問。
他眉眼恬淡,心裡卻憤怒極了。這時候非常敏感,最首當其衝的矛盾就是索額圖被捕。又是在他的莊子上,這很難讓人不多想。
弘暉在府上養病,胤禛卻要去當值。
原本說的就是春日在家修養一個月,如今傷了胳膊,倒真的不能出門了。
上午出的事,下午胤禵就來了。
他跨坐在牆頭,頭上是紛紛揚揚的杏花,少年神態睥睨,冷哼道:“你個蠢材。”
多餘的話他沒說。
他跟走出來的烏拉那拉氏打招呼,這才跳下來,摸摸弘暉的小腦袋,溫柔問:“還疼嗎?”
弘暉乖乖點頭:“疼。”
確實挺疼的,這箭矢的力道特彆大,他又是硬撞上去的。
更顯得疼。
胤禵把燒雞擺在他麵前,還有買的熟水等,一股腦擺在弘暉跟前,軟聲道:“吃吧,吃飽了就不愁啦。”
這是他最近發現的新方法,心裡難過的時候,好好的吃東西,這樣就不會再難過。
“有十四叔看我,就不難受了。”弘暉笑。
正說著,外麵又有奴才來報,說是郭絡羅氏來訪,烏拉那拉氏剛說請進,就見她風風火火的衝進來。
抱著弘暉就是一陣親:“崽沒事的哦。”
“嬸嬸給你做主,到時候查出幕後主使,怎麼也得給他兩鞭子才是。”
她咬牙瞪眼。
手裡的鞭子揮的啪啪響。
胤禵:……
他往邊上讓了讓,心想這可真可怕。希望他到時候的福晉能像四嫂一樣溫良賢淑。
弘暉乖乖的牽住郭絡羅氏執鞭的手,奶裡奶氣道:“您還懷著身孕,快彆生氣了,當心傷著孩子。”
畢竟這最後受傷的都是崽。
郭絡羅氏抱著他掉眼淚:“你是不知道,嚇死我了。”
“可是冒險很快樂啊。”弘暉眨巴著眼睛,一臉不解。
郭絡羅氏含著一泡淚呆住。
她看向烏拉那拉氏,對方點頭,弘暉確實是這樣,不見星點難過憤怒,而是特彆的興奮。
郭絡羅氏:……
現在的小孩怎麼這樣。
她要是再掉眼淚,是不是有些不禮貌了,一時間,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這。”她遲疑片刻,還是交代道:“若是有心裡不痛快的,儘管去尋嬸嬸,嬸嬸給你做主。”
弘暉甜甜點頭。
胤禵摸了摸鼻子,正在糾結要不要走,就聽見外頭小太監傳報,說是十三阿哥胤祥求見。
他頭一次對胤祥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果然見胤祥左手提著箱子,右手提著箱子走進來,見四嫂和八嫂都在,愣怔一下,下來溫柔行禮。
“弘暉,來看看。”他沒提上午的事,隻是拿了一堆小玩意兒過來給他玩。
弘暉湊近一看,不由得眼睛都亮了,全部都是小玩意兒,還都是目前市麵上時興的,一看就喜歡的緊。
他本就不驚恐,這下更是快活的沒邊。
幾個大人麵麵相覷,反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幾人索性也不再多想,轉而叫奴才抬桌子來,擺上茶水點心,一邊閒聊一邊看著弘暉。
“十三快成婚了吧。”郭絡羅氏若有所思,不過敏妃前年七月沒了,這孩子要守三年孝,如今才一年半多點。
“人選還沒看。”胤祥垂眸。
這額娘沒了,自然無人為他張目,再加上年歲尚小,十四都內定了,就等過幾年成婚,但是他沒有。
原本他和胤禛的關係好,走胤禛額娘的路子也可以,然而胤禛和額娘之間平平,他自然更排不上號。
說起這個話題,都是麵麵相覷。
這八貝勒的額娘良妃,雖然去歲臘月和佟佳貴妃一道冊封的,但到底身份不顯,在宮裡說不上話。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無能為力,看向了一旁的胤禵,能幫上忙的竟然隻有他了。
胤禵:……
“大丈夫功在四方,著急成婚做什麼。”
年歲還小呢。
幾人也就閒說一句,他不願意也沒辦法。
弘暉舉著手裡不停翻跟鬥的小人,樂嗬嗬道:“這個太可愛了八。”
“喜歡叔下次還給你買。”胤祥隨口道。
又坐了會兒,寒暄片刻,烏拉那拉氏就和郭絡羅氏一道進內室去了,叫弘暉和叔叔一道玩。
胤祥和胤禵坐在院子中,胤禵看著胤祥,那股子不高興勁兒又竄上來了。
“你咋來了?”他斜睨著問。
胤祥摸了摸鼻子,看向他,溫聲道:“聽說弘暉摔了,我立馬就來了。”
胤禵冷冷的從鼻子裡哼一聲。
弘暉把玩具往他懷裡一塞,有些無奈道:“十四叔玩。”
省的他總是叭叭。
胤禵口是心非:“誰玩這東西。”
然而拿到手裡,卻有些放不下,好像有些挺好玩的。
胤祥不由得輕笑一聲,他溫聲道:“你若喜歡,明兒給你送一個。”
“不稀罕。”胤禵癟嘴。
正玩鬨著,就聽見說胤禛回來了。
他一回來,弘暉就敏感的皺著小鼻子:“有血腥味。”
胤禛身子一僵。
他洗漱完才回來,卻還是被發現了。
“嗯,端了個賊窩。”去的時候穿的那件衣裳已經被血浸透了,他特意沐浴更衣才來正院。
誰知一個照麵,就叫他聞出來了。
胤禵呆住,湊到他跟前聞:“沒有哦?”
好像跟平日裡無異,還有些淡淡的竹香,那弘暉是怎麼聞出血腥味的。
胤祥嘗試聞了一下,好像也沒什麼感覺。
胤禛摸摸弘暉的小腦袋:“人不大,鼻子挺靈。”
他就是靈。
弘暉捏著小鼻子,慘兮兮道:“這味兒跟紅花油差不多了。”
但是他倆都說沒有。
他不僅也有些懷疑自我。
“那是咋回事啊?”弘暉問。
胤禛原想著囫圇過去,後來想想還是低聲道:“那是一群前明部下子嗣養成的死士,說是接到了朱三太子的令,叫他們去皇莊埋伏偷襲刺殺皇帝,對方一路提供線路。”
那個窩點被他搗了,小嘍囉都就地格殺,其餘高層都壓入天牢。畢竟是刺殺皇帝,不說夷為平地,也得誅九族。也不知是誰想的陰損法子,鬨成如今這樣子,怕是不能善了。他負責的部分已經過去,就剩下大理寺去忙了。
弘暉若有所思:“我感覺不是。”
他就說先前見的那小男孩。
“他長的像那個漂亮姐姐。”那個姐姐就是那樣的麵相。
胤禛緩緩的皺起眉頭。
“當真?”他問。
弘暉點頭:“不排除這事件的關聯性,但是也有可能真的有關聯。”
這是說不準的事。
胤禛若有所思。
“行了,爺知道了。”他說。
幾人就這個話題說了幾句,胤禵一臉愣怔:“不是摔的嗎?”
管刺客什麼事。
弘暉:……
兄弟你這麼單純,怪不得玩不過你哥。
在胤禵的三觀震裂中,胤祥安慰的摸摸弘暉的小腦袋:“不怕不怕哦。”
“不怕。”弘暉再次強調。
這箭矢不是對著他,皇瑪法都不怕,他怕什麼。
胤禛摸摸他的小腦袋。
弘暉糾結片刻:“要不,您用香胰子洗洗手?”
胤禛:?
怎的,這就開始嫌棄了。
“那你給爺做個香胰子,爺就洗。”他故意為難。
弘暉:……
他當即就召來府上的做香胰子的工人,叫他把方子拿出來,照著做了,還加上新做的薔薇花油。
他一連忙了好幾天,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彆說這案件了,便是幕後主使都快查出來了。
弘暉無言以對。
他跟阿瑪鬥,多少顯得嫩了點。
但是他也很高興,因為香胰子都成功了,和原本的不同,這一次他加了薔薇花油進去,更加的細膩和泡沫豐富,他很喜歡。
用銀線切割成小塊,原本想著雕刻一下,想想這原汁原味也挺好,用兩次就圓潤漂亮了。
他先是給烏拉那拉氏送一份,給她洗手,又給宮裡也送了十塊,讓康熙隨便分配。
“這是香胰子?”他聞了聞。
弘暉乖乖點頭,奶裡奶氣道:“這是我做的,拿來給阿瑪洗手的。但是看著質量好,就拿一半過來給皇瑪法用,您要是喜歡,趕明兒做了再送來。”
他覺得也挺有意思的。
康熙好奇的打量著,他有點糾結:“這是粉色啊。”
這顏色些許的不夠猛男。
自古以來,都是女人用的色。
弘暉不由得笑了,他昂著小腦袋,甜滋滋道:“這叫猛男粉?”
彆掙紮了,就這顏色。
康熙當即就叫小太監打水端過來,一邊輕聲道:“你怎麼想起來弄這個?”
弘暉小嘴叭叭的就開始解釋,說是阿瑪擔心他整日裡惦記著受傷的事,就給他指派活計。
忙起來果然什麼都忘了,他覺得還挺不錯來著。
康熙點頭:“確實是個法子。”
他對著水一洗手,果然發現不一樣了,這洗完不乾澀,滑溜溜的還挺舒服。
“還有薔薇花的香味。”康熙挑眉。
弘暉點頭:“是用薔薇花油做的,自然留香也是。”
康熙摸摸他小腦袋,溫柔問:“胳膊還疼嗎?”
他確實挺慘的。
“疼還是不疼呢。”你問就疼,你不問就不疼。這麼久了,小孩子恢複快,他早已經沒有感覺。
康熙把他抱在懷裡,笑的無奈:“自己疼不疼都不知道?”
多大的人了。
弘暉不由得呲著小米牙笑。
“我真沒事。”他也有些無奈,這些時日,聽這個話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朕已經為了報仇,接下來。該為自己報仇了。”康熙道。
弘暉一臉擔憂的看著他,昂著小腦袋趴在他懷裡,奶聲奶氣道:“皇瑪法加油,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康熙點頭。
“行了,四歲的崽作甚露出這樣的表情?”也太過少年老成了。
“你知道今兒叫你進宮來,所為何事?”康熙故意賣關子。
弘暉昂著小腦袋,他淺淺搖頭。
都說男人心,海底針,這帝王心比之更甚。
康熙打量著他身上的衣裳,命人帶他進去換上一套織金長袍,脖頸上帶著精致的赤金鑲寶項圈。
這樣一打扮,舉手投足間,更添了幾分從容的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