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佛珠被盤的油亮,掛在脖頸間,和暗淡的金項圈相映生輝,瞧著還挺有意思。
弘暉低頭摸了摸,昂著小腦袋道:“應該沒事的,我有信心。”
他有,胤禛沒有。
他沉著臉,斂眸給他整理著脖頸上的珠串,低聲道:“阿瑪會保護你。”
胤禛摸摸他白皙的小臉,看著他精致漂亮的眉眼,那雙眸映著光,可愛極了。先前是他唯一的嫡子,如今添了弘晏,但是感覺不一樣。
他內心深處,還是更加認可弘暉一點。
好像有點無法接受離開他的日子。
胤禛眯了眯眼睛,這攘外必先安內,還是先把府上給清理一遍,保證府上安安穩穩的,至於宮裡頭,他皺起眉頭,有種鞭長莫及的感覺。
所以他在知道的時候,並沒有太掩飾,在汗阿瑪麵前露了行跡,就是為了讓他知道,也好防備一下。
不曾想——
大家都知道了。
從這時候起,直郡王送了據說打小求來的平安福,太子爺直接送了仁孝皇後留下的平安扣,三貝勒送來新求的桃符,八貝勒送來長命鎖,十三貝勒送來百家繩,十四貝勒直接送來一箱子,說是自己跑了京城的所有寺院道觀求來的。
弘暉:……
我這裡不做批發生意。
看著麵前琳琅滿目的祈福物件,他不由得搖頭失笑,奶裡奶氣道:“這哪戴的過來?”
胤禛瞧著,確實戴不過來,不由得也頭疼的捏了捏眉心。“戴你皇瑪法的就成。”這世間沒誰比他更尊貴。
旁人也不敢說什麼。
兩人正說著,就見烏拉那拉氏過來了,她笑眯眯道:“來戴上額娘這個。”
弘暉:……
他伸出自己的小細胳膊,乖乖的讓烏拉那拉氏給他係上紅繩,看著上麵的桃核磨的很是粗糙。
“您磨的?”他問。
烏拉那拉氏點頭,溫聲道:“桃核辟邪呢,戴上。”
弘暉抱頭。
本來批發的這些更多了。
胤禛皺眉,上前來握住她的手,看著她那些漂亮的美甲都卸掉了,甚至連留了很多年的指甲也剪了。
“疼不疼。”她嬌嫩的指尖都磨紅了。
烏拉那拉氏搖頭,不說她甚至都沒感覺到,畢竟當時滿心滿眼都是要為弘暉擋災,哪裡還能顧忌到這些細枝末節。
“額娘吹吹。”弘暉鼓著腮幫子,乖乖的給烏拉那拉氏吹手手,一邊慘兮兮道:“額娘往後不用了。”
他知道是怎麼回事,隻不過如今一切都變了,想著劫數怕是也會變,才提前說,若是心裡有數,比什麼都強。
免得突如其來的經曆,會更加難受。
弘暉握住烏拉那拉氏的手,輕輕的親了親,看著她光禿禿的甲床,一點裝飾也沒有,眼圈不由得紅了。
“額娘。”他撲進烏拉那拉氏的懷裡,說不好心裡是什麼滋味。
他知道額娘愛他。
很篤定。
就像篤定阿瑪愛他有限一樣。
弘暉乖乖的窩在烏拉那拉氏懷裡,抬著小腦袋親了親她下巴,軟乎乎道:“好愛額娘啊。”
“撇開這劫數,一切都挺好的。”他試圖安慰。
烏拉那拉氏沉默:“撇不開。”
這根本撇不開。
弘暉想想,摸著下巴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肯定沒事的。”總不能讓他從熊貓崽崽穿越過來,就為了讓阿瑪額娘痛苦一遭。
小手一攤。
擺爛。
他神情放鬆下來,胤禛卻愈發凝重,他想到了自家汗阿瑪那些年失去的孩子,很害怕跟他一樣。
“沒事。”他溫聲安慰。
然而烏拉那拉氏隻用一眼,就看出他故作輕鬆背後的緊繃。
“好,肯定會沒事的。”烏拉那拉氏雙眸掃向桌子上的祈福物件,笑著道:“這麼多人的福氣壓著呢。”
一群大清最尊貴的男人,還能壓不住一個幾歲的小崽子。
弘暉懶洋洋點頭。
他覺得這劫數還久著,根本沒辦法放在心上,但看著阿瑪和額娘焦急的模樣,他不由得無奈:“許是錯了呢?”
胤禛神色愈加複雜。
他拿著生辰八字去算,跟他的說法一模一樣。甚至有人直接說,這是幼年早夭的命格,說他聰慧過人,慧極必傷。
胤禛聽的心都碎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愛弘暉。
惟願吾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他前所未有的了解這詩所代表的含義。
但是在弘暉麵前,他什麼都不想表現出來,隻一臉平靜的哄著他用膳,再洗漱睡覺。
等弘暉睡了,烏拉那拉氏看著他軟嘟嘟的小臉紅撲撲的,一臉的天真純摯。這麼好的孩子,誰能接受失去他。
她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眼淚掉下來。
胤禛將她摟在懷裡,輕輕的拍拍,溫聲道:“沒事,一切有爺鎮著。”
烏拉那拉氏輕輕的嗯了一聲,片刻都不想離開弘暉,快速的去洗漱過,趕緊又躺在床上,抱著弘暉還不敢閉上眼睛。
就連做夢,也是夢見弘暉會跟她笑著揮手說來生再見,哭的她不行。
醒了以後,心裡沉甸甸的酸楚。
難受的要命。
烏拉那拉氏摸摸自己的臉,見淚流滿麵,就起身去洗了洗,回來坐在床前看著弘暉,他生的可愛,性子又好,真的讓人疼到心坎裡。
怎麼就有劫數。
烏拉那拉氏想想又想哭,見弘暉羽睫顫動,眼瞧著要醒了,她瞬間收起臉上的愁容,衝著弘暉露出個溫柔的微笑:“醒了?額娘帶你去洗漱。”
說著還拿來衣裳,給他穿。
弘暉迷迷糊糊的伸出自己肉肉的小胳膊小腿,等穿完了這才精神起來,他昂著小腦袋,軟乎乎道:“您不忙了嗎?”
先前他睡醒,阿瑪額娘基本處於失聯狀態,根本找不到。
現在竟然蹲守他睡醒。
“額娘~”他乖乖的被烏拉那拉氏投喂,一邊奶唧唧的笑:“喜歡額娘。”
烏拉那拉氏就笑的很溫柔。
等把他送出府門,看著他坐上馬車,她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弘暉溜溜達達的往宮裡去,他一進乾清宮,就被康熙抱在懷裡,軟聲道:“弘暉來了?”
“吃糖不吃?”
“吃點心不吃?”
“喝糖水不喝?”
他溫柔又體貼,抱著弘暉不撒手。
當知道他有劫數的時候,他首先是覺得不可能,這麼好的崽,怎麼可能有劫數。
然而仔細一想,好像又覺得挺合理。
這世間最怕的也是個完美。
康熙抱著他作為禦案前,惆悵一歎,看著他脖頸間戴著的小東西,看著他手腕上的紅繩,知道這四貝勒府也是擔憂極了。
“您就當什麼事都沒有,整天這麼小心翼翼的,日子怎麼過哦。”弘暉抱著自己的小腦袋。
康熙何嘗不懂,然而說話容易,落在自己頭上,就沒那麼容易看開。他現在就心裡空落落的,之前多高興,現在就多失語。
看著弘暉的樣子,他不免笑了笑,溫聲道:“好呀,那就按朕的暉暉崽說的來。”
康熙努力的調整自己心情,到底是做國君的人,心理素質特彆的好。片刻間就和往常一樣。
“十四貝子求見。”外頭的奴才稟報。
弘暉眼前一亮:“十四叔!”
十四叔這麼豁達的人,總不至於也一臉憂鬱的跟他說什麼可惜。
然而——
等胤禎走進來,他一把抱起弘暉,把他肉嘟嘟的小臉都扯紅了,這才看向康熙,壓低聲音請安。
說著打量著他身上,見沒有他求來的那些物件,不由得皺起眉頭:“怎麼沒戴。”
平平的語氣,他甚至不敢帶著責備。
弘暉攤手:“太沉了。”
那麼多東西,他哪裡戴的過來。
胤禎沉默,他知道他說的對,卻還是覺得不好接受,半晌才緩緩道:“成,有就行,也不一定要戴。”
他抱著弘暉不撒手。
康熙挑眉:“你沒事忙?”
胤禎點頭說對,先前在兵部點卯,現今身上還真是沒差事。
“那你去……”康熙皺眉,一時間還真想不好給他派哪裡去,後來想想,還是沉聲道:“去鴻臚寺,跟你八哥作伴。”
到底是出國溜達一圈的人了,這跟旁人不同。在鴻臚寺應該也能發揮不同的作用。
胤禎猶豫,他有點想去戶部,跟自己四哥作伴。
“你真是個點不醒的木頭。”康熙無語。
弘暉在邊上聽著,心裡震撼非常,所以兜兜轉轉,胤禎還是被派到胤禩的陣營,想想也挺有意思的發展。
這兄弟倆,真是旱澇保收。
康熙擺擺手,從他懷裡把弘暉薅過來,漫不經心道:“快滾。”
彆跟他在這搶孩子。
沒看他抱在懷裡都舍不得放開。
胤禎:……
他試探著問:“能把弘暉抱上嗎?”
康熙揮手:“滾。”
胤禎知道不可能了,麻溜的滾了。
在這種情況下,弘暉不由得笑了,他撅著小嘴巴在康熙的臉上親了親,笑的呲著小米牙:“這讓我覺得我就是一個藍顏禍水?”
胤禎:?
你在說什麼屁話。
康熙:?
你在說什麼屁話。
兩人都想揍他一頓,然而沒舍得。
弘暉嘿嘿的笑,他甜滋滋道:“不得不說,真的很喜歡皇瑪法呀。”
在胤禎眯著眼睛,一臉危險的表情中,又補充一句:“當然,也超級喜歡十四叔!”
“愛你們,啾咪。”
他笑的沒心沒肺。
康熙一顆心五味陳雜,簡直就要瘋了,他卻無知無覺,甚至還試圖跟胤禎拋媚眼。
醜的人眼睛疼。
“批折子吧你。”康熙把一遝折子扔到他跟前。
弘暉撅著小嘴巴,執著朱筆,慘兮兮的開始批折子。
“稟萬歲爺,太子爺求見。”門外有小太監的聲音。
康熙不由得笑了,他溫柔道:“快請進。”
胤礽慢吞吞的走進來,他一直知道,弘暉有在批折子,但是當親眼所見,還是覺得很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