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色閃了閃,再抬眸跟沒事人一樣。
“兒臣給汗阿瑪請安。”他俯身打千。
康熙連忙叫人把他喚起,隨口道:“現在穿的衣裳怎麼都這麼素?”他仔細打量,就見這確實是很明貴的雲錦料子,這才作罷。
胤礽長身玉立,微微側著臉望過來,薄唇微勾:“好看嗎?”
那眉眼低垂,羽睫輕顫的模樣,頗有幾分畫中仙的味道在。
康熙心裡一跳,這乾清宮中,和仙有關的,一個是弘暉,他就像小仙童,再個就是胤礽了,如今真的有種我欲乘風歸去的仙氣。那種雖然眉眼帶笑,但是眸光淡漠,仿佛萬物都不在心中。
“好看。”他誇。
誇讚完又覺得頭疼,現在的孩子真的不得了。
“坐。”他說。
胤礽從善如流的坐下,就聽康熙隨口問他來做什麼,他就如實回答,說是知道弘暉有劫數,就有些難以接受,食不下咽,要來瞧瞧他好好的才成。
“方才十四來,還想帶著弘暉一道當值。”
“當值?”
“嗯,朕方才叫他去鴻臚寺了。”
胤礽輕輕點頭,蒼白的指尖捏著茶盞,被茶盞的溫度燙的指尖泛起微紅,他抿了一口茶水,心想真有意思。
這一切,莫非自有定數。
他看向一旁的弘暉。
一個注定要早夭的孩子,一個注定要早夭很得汗阿瑪喜愛的孩子。
是四貝勒胤禛的嫡長子。
“弘暉這孩子,先前兒臣病的時候,屬實幫了好些忙,兒臣心裡就想著能謝他一遭才是正經。”
“隻不過您先前已經封他為世子,一時間竟然不知該怎麼謝了,隻恨不得能叫他做兒臣的嫡長子,叫他做皇太孫才是。”
胤礽眉眼柔和,還傾身掐了掐弘暉的小臉蛋。
弘暉震驚臉:“這可萬萬使不得。”
康熙看著弘暉,心中一動,若太子是往常的太子,那他做皇太孫,好像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是如今太子行事周全,一切都好。
這自然就是玩笑。
“漫胡說,你如今年輕,想要孩子自己生。”
哪裡就要過繼旁人的孩子。
這到底不一樣。
胤礽笑了笑,他側眸看向康熙,聲音篤定:“汗阿瑪,您不知道兒臣對弘暉的欣賞。”
弘暉:……
那種可怕的感覺又來了。
他是怎麼滿眼笑意的害他。
這麼不動聲色,自家阿瑪還能上位嗎。
他看艱難了。
不過雍正案牘勞形,不過做了十一年的皇帝就累死在禦案前,這樣未嘗不是另外一種選擇。
弘暉不由得笑了。
大家都牛逼,他就看這一遭怎麼收場。
康熙倒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輕笑著道:“欣賞也是朕的崽。”
跟他沒什麼關係。
胤礽一臉遺憾:“還是汗阿瑪會生會養。”
養出九龍奪嫡。
養出他慘死圈禁。
剛重生那會兒,他是有些害怕的,覺得這世間會不會有很多鬼,等反應過來,才不由得嗤笑出聲。
便是有鬼又如何,
誰的怨氣有他衝天。
康熙笑的合不攏嘴,就聽弘暉奶裡奶氣的聲音響起:“說不定太子妃已經有喜了呢。”
胤礽垂眸淺笑。
幾人聊著天,他看著弘暉活蹦亂跳的樣子,便告退離去,臨走出乾清宮,他又回頭看向撅著小嘴執起朱筆的弘暉,一臉若有所思。
他垂眸,遮住那些興味。
這水,不妨再混些。
弘暉見胤礽走了,整個人都快活起來,軟乎乎道:“皇瑪法,想吃烤全羊?”
康熙沉吟,“烤駝峰吃嗎?”
這玩意兒不常見,應該吃著有意思些。
弘暉搓了搓手,他一臉期待,想想是駱駝又搖頭:“那駝峰裡頭不是水嗎?”
“好像聽過一個故事,沙漠裡,一個旅人牽著一頭駱駝,他渴的要命,再最後關頭,哭著殺掉了駱駝,喝它駝峰裡的水。”
因此他一直覺得駝峰很神聖來著。
康熙:……
“奇奇怪怪的小故事少看一點,容易變傻。”
弘暉撅著小嘴巴,還是搖頭:“那也不吃。”
不在熊貓崽崽的食譜範圍內。
康熙一臉遺憾,又問吃不吃烤鹿肉,弘暉也搖頭。
最後還是烤全羊。
兩人湊在一處,絮絮的說著話,弘暉啜飲著酸辣湯,小小聲道:“真想跟您乾杯。”
康熙斜著眼睛看他:“你?”
他嗤笑。
若是他都敢來跟他乾杯,那他威信何在。
弘暉一臉篤定:“做夢的時候,我一口氣能喝三壇。”
康熙:……
這屁話不說也罷。
何苦說這麼一句。
兩人吃著肉,弘暉吃的滿嘴流油,心滿意足道:“嗚嗚嗚就是舍不得人間煙火啊。”
康熙喝了酒,聽了這話心裡難受的厲害。
他摸摸弘暉的小腦袋,溫聲道:“你放心,這劫你若過不去,朕日日給你燒菜譜。”
弘暉一臉糾結。
他壓低聲音道:“那能不能給我燒幾個竹子,我愛吃竹筍,忘不掉那滋味。”
兩人認真的討論了可行性。
康熙想想,就覺得心裡難過,抱住弘暉親了親,聲音乾澀:“你要好好的。”
他明明經曆過很多生死。
一想到要跟弘暉也經曆這個,就覺得心裡很難受,根本接受不了。
“嗯嗯,好好的。”弘暉摸著小下巴,心想現在跟他們說,自己這劫數不一定有,他們信嗎。
畢竟按弘暉的八字,必然是早夭,但是他總覺得應該用他穿越那日的八字算才是真的。
真想跟他們說,又覺得萬一他真的會噶,這樣也不錯。
康熙親自把他從膳廳抱到正殿,正對上來接弘暉的胤禛。
“給汗阿瑪請安,久不見弘暉回去,兒臣親自來接了。”胤禛穿著一襲低調沉穩的蒼青色,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隻有雙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康熙聽明白了,這是見他不放人,就親自來捉。
弘暉不由得笑了,他軟聲道:“我要跟皇瑪法睡。”
給他倆留時間再生小孩。
隻要孩子生的多,這一個小崽崽就顯得無關緊要了。
胤禛瞥了他一眼。
“兒臣……”
不等他說完,康熙就拜拜手,不高興道:“快回吧你。”
胤禛隻得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誰讓他乾不過康熙。
剛走出宮道,就有小太監來請,說是太子爺傳召。
胤禛點頭,跟著小太監一道往毓慶宮走去,剛到毓慶宮,就聽見裡頭有小侍軟軟的聲音。
他垂眸。
聽著小太監稟報,說是四貝勒爺來了。
“進來。”清朗的男聲帶著笑意。
胤禛走進去,就見太子手中執著眉筆,正在給小侍畫眉,見了他來,眉眼精致的小侍就躬身退下。
“臣弟給太子爺請安。”胤禛打千。
胤礽上前扶起胤禛,他細細的打量著他,半晌才讓他坐下,笑著道:“在鬼門關上走一遭,倒是明白許多道理,先前因著淩普叫你吃了許多虧,細細想來,真是不該。”
他上來就是必殺技——坦誠。
胤禛聞言心裡一動,他壓低聲音道:“太子爺言重了,偶爾政見不合罷了。”
他和淩普何止政見不合,那就是沒和過。不過一個管內,一個管外,平日裡有交集,但是不多。
“是嗎?”胤礽淡淡的說了一句。
胤禛後背冷汗瞬間出來了,那種麵對汗阿瑪的感覺重新湧上心頭。
“嗯。”他認真點頭。
視線虛虛的望著太子精致的下頜。
胤礽輕笑:“跟你說聲對不住,往後該怎麼做,孤心裡都有數,斷不會叫功臣心裡難過。”
他起身拍拍胤禛的肩膀。
把自己方才剝的蜜橘遞到他手裡,閒閒的笑著道:“嘗嘗,弘暉最愛吃孤剝的。”
胤禛接過蜜橘,一瓣一瓣的吃著,心念電轉猜測太子的用意,嘴裡卻淡淡的嗯了一聲。
他在外頭,素來就是這樣。
有話不多說。
胤礽知道他現在的性子,也不介意,隻含笑道:“先前孤還在跟汗阿瑪說,弘暉這孩子聰慧懂事識大體,整日裡跟著汗阿瑪批折子,做的也有模有樣,還說他是孤的嫡長子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冊封為皇太孫,豈不是快活。”
太子聲音清淺,尾音被他吞了些許。
就顯得打趣的意味特彆濃。
然而胤禛看著他笑,就看出他眸底的冰涼,那短促的笑意,屬實算不得和善。
說要冊封弘暉為皇太孫,他若敢應上一星半點,怕是汗阿瑪的猜忌之心就緊隨其上。
“太子爺。”胤禛麵容嚴厲:“還請您不要再說這話。”
“弘暉……”
“他不配。”
胤禛說出不配的時候,心裡密密麻麻的疼,他的弘暉,已經算出有大劫,又何苦拿他做文章。
這些話,傳出去星點,那都是催命符。
胤礽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他局促的神色,輕笑出聲:“汗阿瑪覺得配,孤也覺得配。”
胤禛心裡起了火。
他想要摸手上的佛珠來冷靜,結果摸了個空,佛珠在弘暉脖頸上戴著。
“太子爺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