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玉進到臥房後,隔著屏風便看到對麵嫋嫋升起的白霧。
顯然殷君衡中途加過水,還打算多洗一會。
沈明玉沒什麼特彆的反應,默默走了過去,就垂著眼睫對殷君衡道:“殿下。”
殷君衡這會雙臂敞開靠在浴桶邊緣,露出一身冷白,精實的肌肉,霧氣蒸騰,把他原本俊美到有些銳利的眉眼模糊了幾分,反倒是有些惹人遐想的味道。
可偏偏,沈明玉不看他。
殷君衡不自覺眯了一下眼:“來的時候,嬤嬤沒教你怎麼伺候人麼?”
沈明玉怔一瞬,雖然知道殷君衡是故意刁難,但還是輕聲道了歉:“殿下請稍候片刻。”
殷君衡不說話了。
沈明玉說完這句,暗自看了殷君衡一眼,見他不再發作,便走到一旁取來了香胰,手巾和水瓢。
沈明玉拿著東西走過來的時候,殷君衡正仰頭靠在浴桶上,閉目養神。
他臉上沾了濕漉漉的水霧,反倒愈發顯得劍眉和長睫烏黑,薄唇紅潤,往日清冷銳利的殺氣褪去,那長得極好的五官便徹底展現出了它們的優勢。
蜿蜒黑發濕漉漉搭在肩頭,更透出一股野性的美。
沈明玉看了一眼,心中很客觀的感慨了一下殷君衡確實長得好看,但仍舊心如止水,認真取了香胰和水瓢就輕聲道:“我先給殿下沐發吧?”
殷君衡閉著眼,淡淡“嗯”了一聲。
沈明玉拿起水瓢,輕輕舀了一瓢水,從殷君衡的發根慢慢往下淋,淋完再拿香胰搓出細密的泡沫,抹到殷君衡的頭發上,用自己纖細修長的手指插入發絲,給他輕輕按摩揉洗。
沈明玉從小生病,身體很弱,但他也心疼父母,所以在父母替他四處奔波看病的時候,他也會學著給父母洗洗頭,按按摩,緩解一下他們的疲憊。
久而久之,倒是專業了起來。
這會給殷君衡按摩,他的力道正好,手指又特彆柔軟,按摩在殷君衡的頭皮處就感覺像是一塊又軟又暖的玉輕輕吸附在上麵,酥酥麻麻的觸感一陣一陣,直傳入腦中。
殷君衡不自覺微微嘶了一聲。
沈明玉聞聲,動作不由得一停,低下頭柔聲問道:“是弄疼殿下了嗎?”
殷君衡眉心跳了一下,半晌,淡淡道:“沒有,用點力,繼續。”
沈明玉乖乖“嗯”了一聲,果然又加了一點力。
這次,更舒服了……
而沐發到最後,沈明玉按照先前給父母洗頭的習慣,還貼心地伸出手,給殷君衡開始按摩肩頸處和腦後的肌肉。
柔軟濕潤的指腹按在殷君衡肩頸處的穴位上,差點讓殷君衡悶哼出聲。
倒不是沈明玉手勁太重。
而是,太舒服了……
不過很快,殷君衡就順其自然了。
既然要享受,自然是要享受到底的。
靠在浴桶裡,享受著沈明玉的服侍,此刻的殷君衡半闔眼簾,整個人有些舒暢,但又夾雜著一絲莫名的不自在。
從前,殷君衡偶爾也聽那些有家室的影騎和影衛聊起過他們去花樓,說那些姑娘都特彆會伺候人,給你揉揉腿,按按肩,整個人都酥了。
殷君衡當時不以為然。
可現在被沈明玉這麼按著肩頸,他竟是微妙地想:沈明玉這是為了討好他,專門學過?
畢竟沈明玉按摩的穴位都很準,也不是一通亂按。
又或是沈府特意讓他學的這些?
就為了……殺他?可殺他之後,沈明玉不也沒命了麼?
一個庶子而已,沈府真的能保他?
還是說——沈明玉有什麼把柄在沈鬆庭那?
思緒到此,殷君衡腦中如同一道驚雷劈下,驟然雪亮了幾分。
殷君衡倏然睜開眼,眉頭皺了皺,就緩緩朝正在給他按摩的沈明玉看了一眼。
誰料沈明玉正好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
沈明玉漂亮的眸子眨了眨,有些關切地問:“殿下,怎麼了?”
殷君衡看著這樣的沈明玉,幾乎下意識想問他:你是被沈鬆庭脅迫了才嫁過來的麼?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上?
可話到唇邊,轉了一圈,殷君衡終於還是沒問出來。
他心知肚明,他和沈明玉還不是可以彼此信任的程度。
也未必問得出真話。
不過,殷君衡念頭一轉——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可以試探試探沈明玉是不是真的忠心於沈鬆庭。
想到這,殷君衡眯了眯眼,忽然就凝視著沈明玉淡淡道:“今日金玉巷一事,你也看到了。”
殷君衡這話一出口,沈明玉不覺抿了薄唇。
不明白殷君衡為何要問這個問題。
但猶豫了一下,沈明玉還是低低“嗯”了一聲。
這個柔順的反應讓殷君衡心情略好了幾分,然後他便又垂下眼,看著水麵上倒映出的沈明玉的漂亮麵孔,慢條斯理地道:“我與舒妃和殷君榮不睦眾所周知,但我拿了舒妃的東西,答應她要保殷君榮,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理?”
殷君衡這句話問完,房中氣氛驟然便凝滯了下來。
水中倒映著的沈明玉臉上也一下子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
是真的為難了。
本來,這樣的問題,殷君衡是不該問沈明玉的。因為沈明玉也不可能解決這個問題,而他自己心中也早有答案。
但偏偏他現在就問了,還十分坦白地問了,並且直接在稱呼上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因為,他要的不是一個解決方案,而是沈明玉的立場。
眾所周知,沈鬆庭和舒貴妃來往密切,沈明玉自然也不會不知道這一點。
所以,他會替舒貴妃說話麼?
時間安靜著,一點一滴地過去了。
殷君衡頭一次,顯出了異常的耐心,就這麼等待著沈明玉的答案。
而沈明玉先是為難了片刻,之後又逐漸陷入了一種沉思狀態。
過了許久,沈明玉終於輕聲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