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沈明玉又給辜玉樓盛湯,一旁的殷君衡靜靜看著這一幕,最終,他還是沒忍住,走上前來,沉聲道:“我也要喝湯。”
沈明玉有點詫異的抬起眼:“殿下不是不喜歡喝湯麼?”
殷君衡沒想到沈明玉這個時候又突然不聰明了,不由微窘。
但很快,他又皺眉說:“平常是不愛喝,但現在想嘗嘗了。怎麼,你不想幫我盛?”
沈明玉看著殷君衡的表情,終於意識到什麼,心頭一陣無奈和好笑。
但還是給殷君衡盛了一碗。
殷君衡接過湯碗,神色稍霽。
之後,原本已經吃飽了的他,索性就這麼在沈明玉另一側身旁坐了下來,又是要湯又是要菜。
反正就是要沈明玉親手服侍他。
沈明玉覺察出殷君衡的小醋味,倒也樂得成全他。
一旁默默喝著雞湯的洛寒霜:……
冷眼看著這一切的辜玉樓不疾不徐地喝著湯,神色反倒是很平靜。
而這邊洛寒霜喝完一碗雞湯,聽著一旁殷君衡對沈明玉說著各種看似普通家常,但處處彰顯兩人夫妻身份的話。實在是不善於應對這種氣氛的他,終於沒忍住,起身告辭。
雖然吃了一波狗糧,但他今日來,也得到了沈明玉寬慰關切他的一兩句話,他覺得已經足夠了。
向來,他是不擅長同人爭什麼的。
見到洛寒霜要告辭,殷君衡臉色終於緩和了一點,這一次,他難得發了一點善心,目光動了動,放下手中湯碗就道:“我送送仙長。”
洛寒霜有些意外。
殷君衡解釋道:“明日上朝同父皇彙報豢魔人一事,我同仙長也商議一二。”
洛寒霜回過神來,知道殷君衡是痛恨那些豢魔人,想要在上朝之時直接用辜玉樓的藥把他們揪出來,替沈明玉報仇。
叫上他,隻怕是怕豢魔人突然發難,挾持泰安帝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若是往日,洛寒霜是不讚成殷君衡如此莽撞的。
但這次,他卻隻是沉吟了稍許,便道:“好。”
見洛寒霜答應了,殷君衡眉宇間多了幾分輕鬆之色,便主動走到一旁的廊下取了兩柄傘,難得客氣地對洛寒霜比了個手勢。
“仙長請。”
誰知這時一直端著半碗湯遲遲喝不完的辜玉樓忽然像是才想起什麼,施施然放下湯碗就看向殷君衡道:“殿下,我記得東邊耳房也沒人住吧?”
殷君衡的麵色驟然冷冽下來,從春陽到冬雪隻是倏忽之間。
辜玉樓恍然未覺,這時還淡淡一笑道:“我看既然殿下要同仙長議事,不如就留仙長在東邊二房歇下吧?夜深雪重,仙長回去也辛苦。”
“隻是不知仙長意下如何?”
辜玉樓說到最後,根本沒給殷君衡拒絕的餘地,直接話鋒一轉,看向洛寒霜,問出了最後一句話。
洛寒霜不諳世情,沒聽出辜玉樓是給他下套,這時見到辜玉樓問他,竟是真的先認真思考了一下,接著他就看了一眼一旁也默默站起身的沈明玉。
稍許遲疑,便道:“若是殿下不介意,我住下也無礙。”
殷君衡:……
一句話,把已經搜腸刮肚在找理由送洛寒霜回去的殷君衡的後路徹底堵死了。
洛寒霜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願意住下。
如果這個殷君衡在趕人,彆說容易得罪洛寒霜,就連沈明玉這邊也說不過去。
倒愈發顯得他小心眼了。
最終,殷君衡眉心抽搐了好幾次,隱忍著一腔怒火,深吸一口氣,還是磨著牙,扯唇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仙長留下便再好不過了,我先
讓下人去給仙長收拾房間。”
洛寒霜頷首:“有勞。”
殷君衡無可奈何,隻能微微冷下臉,轉身出去叫人了。
一時間,屋內隻剩下沈明玉和洛寒霜還有辜玉樓三人。
辜玉樓這會歪著頭,看著殷君衡大步離去時的背影,又很慢地笑了一下。
旋即他瞥了沈明玉一眼,道:“徒弟,給我倒杯酒。”
沈明玉:……
到這,沈明玉要是還看不出辜玉樓耍的那些心眼子,他就是傻子了。
這會,沈明玉不僅沒有給辜玉樓倒酒,還伸手將他手邊的酒杯奪了過來,道:“師父,你怎麼總是拿殿下打趣?”
辜玉樓聞言,眉頭輕輕一挑:“你覺得他這個樣子,很好麼?”
沈明玉啞然。
確實不好,但……
辜玉樓看著沈明玉的表情,不覺笑了一下:“你就是太慣著他,把他慣得一點都沒皇家大氣風範了。”
沈明玉:……
一旁的洛寒霜聽著兩人的對話,隻覺得有些明白卻又很不明白。
但聽到這,洛寒霜見到沈明玉被辜玉樓說的啞口無言地樣子,沉默了一下,罕見地主動道:“太子妃心地善良,多半是不舍得太子生氣罷了,我覺得倒也不至於牽扯上皇家風範的事。”
辜玉樓:?
旋即他握著酒杯擋在唇邊,笑得發抖。
沈明玉愈發窘迫了。
可這會又不能跟洛寒霜把話說破,隻能尷尬地笑了一笑,調轉話題道:“仙長,我先帶你去東耳房看看吧。”
洛寒霜回過神來,也沒再問什麼,隻道:“好。”
·
洛寒霜這夜是在東邊耳房歇下的。
他和殷君衡聊到了很晚。
沈明玉本來還擔心殷君衡會因為這件事繼續吃醋。
但中間他披衣去了幾趟耳房給兩人送茶水時,看到殷君衡兩人在榻上相對而坐,麵前擺著夏國地形沙盤,對話內容也都是跟豢魔人有關,倒是稍微放了一點心。
看著殷君衡正襟危坐,神色銳利明亮地和洛寒霜對談的樣子,沈明玉一下子又覺得那個殺伐果斷的太子回來了,不覺略顯欣慰地淡淡笑了一下。
大事上,殷君衡倒是從不含糊。
那麼偶爾吃一點醋,也挺可愛的。
沈明玉不由得靜靜想。
最後一次送完茶水,沈明玉再返回房間就實在是困了,他也不打算陪這兩人通宵,就輕輕吹了燈,自行去了床上。
床十分厚實溫暖,沈明玉很快就沉沉陷入了夢鄉。
而沒人知道,在沈明玉剛剛睡著時,有一襲青衣悄無聲息地從西邊耳房走了進來。
走到沈明玉床前,一隻如同美玉雕就的手就這麼輕輕伸出。
那修長的手指順著沈明玉光潔如瓷的額頭輕輕向下,撫過他溫柔姣好的眉眼,修挺漂亮的鼻梁,最終落到那薄紅溫軟的唇上。
指腹稍稍用了一點力,將那薄唇按得略略陷進去一分。
濕潤。
一雙幽紫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顯得愈發深濃,仿佛釀透多年的葡萄美酒,含蓄醉人。
那手指最終還是在薄紅唇邊逡巡片刻,退了下去,輕輕捏了一下沈明玉瑩潤如玉的漂亮耳垂,鬆開了。
這樣的徒弟,他怎麼舍得讓給彆人?
隻不過現在還不是收獲的時候,他也沒有能力保護沈明玉。
所以,必須忍耐洛寒霜和殷君衡在沈明玉身邊。
等他日後尋到辦法逐漸恢複修為,他相信他可以帶沈明玉遠走高飛。
他也相信,隻有他才能讓沈明玉免去被人覬覦的危險。
從前他活著,卻隻有一個完不成的目標,如同行屍走肉。
但現在,他的目標近在咫尺,他怎麼可能不去拚,不去搶?
就這樣,凝視著那張如玉般皎潔麵容的深紫色眸光愈發濃冶了。
沈明玉對此,一無所覺……
·
第二日清晨,是難得的晴天。
日光照在綿延的宮室上,遙遙看過去,就是江山覆雪的美景。
沈明玉雖然身體虛弱,但還是將殷君衡和洛寒霜送到了門口。
殷君衡怕他冷,硬是不讓他出來。
沈明玉無奈,隻能站在門口依依不舍地送殷君衡。
殷君衡臨走前,看著沈明玉披著披風靜靜立在那,望著他,眸光澄淨如水的安然模樣,一顆心不覺狠狠跳了跳。
雖然他昨夜自己暗中也發誓了,絕不在外人麵前再露出那種兒女情長的特質。
可這次,他心頭有股火,燒了起來。
燒著燒著,就不能褪下去。
所以最終殷君衡還是在沈明玉訝異和剩下二人微妙的神色裡,快步上前,伸手撫上了沈明玉的側臉,珍之又重地在他額頭上用力吻了一下。
“你放心,這次夫君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沈明玉微微睜大了眼。
但這次,殷君衡沒有留給沈明玉太多的眷戀,在沈明玉感動和赧然的複雜目光中,殷君衡微微一笑,放開沈明玉,就轉身道:“啟程。”
披風翻飛,修長身影就這麼踏入了雪地中。
一襲白衣也在這時悄然跟了上去。
沈明玉在原地怔了許久,麵頰隱約有微紅浮起,半晌,他終於抬起眼。
看向已經走到遠處的一黑一白兩襲修長挺拔的身影,漸漸的,他唇角有笑意浮現。
一旁的辜玉樓神色仍是淡淡,但紫眸裡的光卻在這時不覺一點點冷了下去。
還是沈明玉看著殷君衡和洛寒霜走遠,才回過眼看向辜玉樓輕聲道:“師父,外麵風大,我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