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玉樓這才回過眼來。
半晌,他徐徐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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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帶著一位修士前來上朝,這真是夏朝前所未有之事。
但殷君衡向來乾的恣意之事太多了,大臣們也就見怪不怪了。
泰安帝倒是見過洛寒霜,見到殷君衡和洛寒霜一齊前來,還以為是有好事,這時他麵露笑意,就道:“太子,今日帶仙長來見朕,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朕麼?”
殷君衡薄唇微微勾起,不卑不亢地拱手道:“確實有好消息要告訴父皇。”
泰安帝:“太子直說便是。”
殷君衡這時保持著拱手的姿勢,目光銳利的在群臣身上掃過,最後他眸光淡淡收回,就仰頭看向高台之上的泰安帝道:“有人在皇城內養魔。”
一句話,如同炸雷降下,讓偌大的太極殿驟然沸騰了起來。
泰安帝臉色變了:“你說什麼?”
殷君衡放下手,不疾不徐道:“不過父皇。好消息是——辨彆魔人的方法仙長已經教給兒臣了,而且兒臣知道,這豢魔人就在這太極殿內。”
“隻要揪出這些人,便可順藤摸瓜,斬草除根,絕了我夏國被魔氣侵擾的後患。”
瞬間,偌大的太極殿鴉雀無聲。
泰安帝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良久,他神色不複和藹寬厚。
就在泰安帝準備出聲問詢時,立在文臣之首的沈鬆庭徐徐開口,沉聲責問殷君衡道:“豢魔人在太極殿?太子你可能保證?若不能,你該知道這是欺君之罪吧?”
沈鬆庭一開口,一時間,譴責之聲紛紛而起,全是直指殷君衡的。
殷君衡見慣了這番場麵,這會他略帶嘲諷地一笑,目光明亮如刀,絲毫不懼地跟沈鬆庭對視,半晌,他淡淡吐出了四個字:“證據確鑿,丞相若是不信,可以親自來驗。”
沈鬆庭眉心微微一跳,麵上毫不變色,道:“既然太子有把握,那便請吧。”
殷君衡挑眉:“好。”
半個時辰後。
有藥爐在太極殿架了起來,咕嘟咕嘟,蒸騰的藥氣飄搖而上。
不少大臣嗅到這股味道,臉色微妙。
泰安帝這時不由得沉聲道:“這藥確實能分辨出誰是豢魔人?”
殷君衡神色淡淡:“自然,隻要有人平日沾染了魔氣,嗅到這藥味便會覺得惡心。但若是體內沒有魔種,服下這藥也就不過是惡心,可若是體內有魔種,服下這藥後,便會痛得宛如一千隻蟲子在腹中撕咬一般,還會口吐黑血,七竅流血。”
眾人凜然。
泰安帝聽著殷君衡的描述,不覺變色。
沈鬆庭在此刻也不由得斥道:“陛下怎麼能見到如此汙穢肮臟之物?!殿下未免也太魯莽了!”
“魯莽?”殷君衡一雙狹長鳳眸中驟然迸發出極為冷冽銳利的寒芒,這會他直直看向沈鬆庭,便冷笑一聲道:“那丞相可知,昨夜我太子府上出了何等大事?”
沈鬆庭皺眉:“什麼?”
殷君衡死死盯著沈鬆庭那古井無波的雙眸,咄咄逼人一字一句地沉聲道:“就在前夜,無數魔人尋到我太子府,妄圖要了我的太子妃——也就是丞相您親生二子的性命。”
“當時我運氣好,不在府中,若是我前夜在,今日夏朝就沒有儲君了。”
殷君衡這話一出口,太極殿上頓時發出無數倒抽涼氣的聲音。
泰安帝臉色也不由得變了:“竟有此事?!”
殷君衡不卑不亢拱手道:“稟父皇,確有此事,幸好仙長前夜及時趕到,也發覺到那些魔人的一些秘密。”
泰安帝神色變幻片刻:“你說的豢魔人,確實就在太極殿?這藥,也確實能把豢魔人試出來?”
殷君衡聽出泰安帝語中的不信任之意,唇角略帶一絲嘲諷地微微勾起,接著他就率先走到那藥爐前,拿茶杯舀起一盞,一口飲儘。
“父皇不必怕我下毒,這藥您不必喝,但為了您的安危,您還是讓在座的大臣們都嘗一嘗吧。”
泰安帝見到殷君衡率先飲下那藥汁,微微沉默了。
沈鬆庭見狀還要再勸,泰安帝卻在這時看向不遠處立在空地上,一直未曾發言,如同高嶺白雪的洛寒霜,遲疑著詢問道:“仙長,太子所說,確實屬實?”
洛寒霜終於開口:“殿下所言,並無半句虛假。”
他嗓音清冷如冰,一下子就讓偌大的宮殿安靜了下來。
泰安帝也終於下定了決心,這時他看向殷君衡便道:“好,既然仙長說了,那太子,便按你說的辦吧。”
殷君衡:“多謝父皇。”
而就在殷君衡拱手躬身行禮的那一刹那,群臣中終於有隱忍不住的,身上黑氣冒出,扭頭便朝外衝。
旋即,一道清冷劍光降下,便將他狠狠釘在了宮中龍柱上。
泰安帝駭人:“魔、魔人!”
沈鬆庭喝道:“禦林軍護駕!”
立刻便有禦林軍從兩側奔行前來,但這些禦林軍也畢竟都是凡人,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由得也都嚇得麵麵相覷。
殷君衡見狀,嗤笑一聲,就眸光銳利地道:“有勞仙長替我攔住這些烏合之眾。”
洛寒霜沒有說話,掌中承影仙劍卻在這時飛出,懸在了宮門口,逐漸變大,散發出萬丈金光,阻攔住了所有想要逃跑的官員的去路。
接著,殷君
衡就走到一旁的藥爐前,舀起一杯藥汁,提步行至那個被釘在龍柱上的官員麵前,掐住他的喉嚨,便狠狠灌了下去!
不多時,飲下藥汁的官員便渾身開始顫抖,七竅流出黑血,在地上慘叫著瘋狂打滾。
殷君衡都懶得再給他一個目光,唰的一聲拔出腰間唐刀,又取了一杯藥,便走到承影仙劍形成的光幕下,隨手抓了一個還想逃跑的官員,又用刀壓著他的脖子,灌了下去。
如此往複,殷君衡猩紅著眸子,神色漠然地灌了十幾個官員。
大殿中,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泰安帝被禦林軍簇擁保護在龍椅上,卻還是臉色煞白,忍不住瑟瑟發抖。
其他官員也在這時噤若寒蟬。
誰也不知道,殷君衡在灌這些官員時胸中彌漫著怎樣洶湧的殺意。
也不知道殷君衡為了這一刻已經隱忍整整兩日了。
從始至終,殷君衡的溫柔隻給了沈明玉一個人。
此刻,殷君衡看到這些被魔氣縈繞的官員便隻想起那一夜,在一地斑駁鮮血的雪地中,辜玉樓抱著渾身是血的沈明玉站在一地魔人屍體中的畫麵。
那時沈明玉的臉色白得像紙,仿佛下一秒,微風靜靜一吹就會把他吹散,吹壞掉。
再也不見……
殷君衡午夜夢回都在瘋狂後悔,那夜為什麼他要去尋藥?
他就應該好好陪著沈明玉過年,守歲,放煙花。
就讓沈明玉活在他的保護下,不受一點傷。
現在,他終於找到了有可能讓沈明玉受傷的人。
每一個,他都不會放過。
他要把沈明玉受的傷,十倍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終於那些逃跑的官員都被殷君衡灌完了藥,這時殷君衡施施然抬起頭,血紅的眸子靜靜看向不遠處幾乎都快擠成一團的文武百官們,淡淡道:“大人們是要我動手,還是自己來?”
有幾個立刻跳了出來,要自己來。
殷君衡就神色漠然地看著他們走過來,爭搶著喝下了那烏黑的藥汁。
中途還有要跑的,有的被殷君衡打斷腿拖了回來,有的被殷君衡掐到近乎窒息,仍是灌下了藥。
不遠處目睹這一切的洛寒霜看著殷君衡嗜血瘋狂的模樣,知道殷君衡做得有些過了。
可不知為何,他始終都沒有出聲製止。
因為,受傷的沈明玉一點錯都沒有,而這些人,每一個都有可能是罪魁禍首。
終於,所有官員都喝完了藥,殷君衡看了一眼幾乎倒下大半的官員們,一顆心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荒謬和不值感。
在這一秒,殷君衡忽然覺得,那夜洛寒霜說得對。
夏國的根子基本要爛透了,還能救麼?
但這時,他還是最後仰起臉,看向了高台上立在泰安帝身前的沈鬆庭道:“丞相大人,請吧。”
沈鬆庭眉心跳了一下,最終卻還是神色坦然地從高台上走了下來。
走到藥爐前,舀了一杯藥汁,一飲而儘。
沒有絲毫反應。
殷君衡見到這一幕,心口不覺得狠狠一跳,先是失望,但最終竟是還又生出一絲慶幸來。
在他心裡,沈鬆庭該死一萬次。
但他知道,在沈明玉那,沈鬆庭或許還是罪不至死。
若是有朝一日,要他必須親手殺了沈鬆庭,他還是會遲疑。
現下,倒是不用了。
於是,殷君衡淡淡挑了一下眉,就朝沈鬆庭拱手道:“丞相大人果然潔身自好,既然如此,那剩下事宜就請丞相大人料理吧。我累了,要回府歇息了。”
沈鬆庭聞言,臉色變了變,還未說話,一旁的泰安帝就已經急
切道:“太子,你留在宮裡陪朕!朕不安心。”
殷君衡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就神色冷淡地拱手道:“父皇不必擔心,藥方兒臣留給禦醫,若是父皇害怕,儘可以讓所有伺候您的人都喝下藥驗一驗,就恕兒臣不能陪您了。”
泰安帝急了:“你要違逆皇命?!”
殷君衡淡淡道:“兒臣甘願受罰。”
泰安帝顫抖著手指向殷君衡:“你不孝!”
殷君衡神色平靜,沒有答話,隻是用一雙淡漠無波的眸子看著泰安帝。
泰安帝在看到殷君衡這副表情的那一刻,一顆心也徹底沉了下去。
他呼哧呼哧喘息了片刻,幾乎憤怒到想要廢太子。
可話到了唇邊,又被魔人帶來懼怕給掩蓋了。
最終,泰安帝啞聲道:“太子對朕大不敬!罰俸半年,禁足三月!”
殷君衡看也不看泰安帝一眼,徑直道:“兒臣領命。”
說完,轉身就走。
絲毫不理會泰安帝在後麵直接氣得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