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誌遠拿著宋桐遞過來的宛紅帖看。
宋甜也湊了過去, 卻見上麵寫著:“謹具金緞二端、紅緞二端、珍珠一匣、赤金頭麵一套、內造玉梨酒二壇、內造玫瑰花餅二罐。眷生黃連頓首拜。”
宋誌遠看著手中的帖子,口中歎息著道:“甜姐兒,單憑這禮單, 就能看出你黃叔叔待你還是很慈愛的。”
宋甜點頭道:“這裡麵都是女孩子喜歡的。”
這時候小廝已經引著黃子文到了外麵,宋誌遠忙帶了宋甜出去迎接。
他們剛出去,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便走上前來, 錦衣玉帶,麵如傅粉, 唇若塗朱,形容俊秀, 舉止謙恭,正是黃太尉的侄子黃子文。
黃子文早看見了宋誌遠身側立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 鼻子長得與宋誌遠有些像,臉小小的, 眼珠子卻又大又黑,烏雲罩頂,麵無表情, 一副彆人欠了她幾千兩銀子的模樣, 嚴肅得很,應該是叔叔提到的宋誌遠的獨生女宋甜。
他喜歡輕佻輕浮些的女孩子,不喜歡這種莊嚴肅穆的書呆子,因此一看就很不喜歡。
想到叔叔口口聲聲誇讚這個宋甜, 頗有讓他娶了宋甜之意,黃子文心中甚是煩躁, 看宋甜越發厭惡起來,麵上卻乖覺恭謹,與宋誌遠略說了幾句, 待茶湯兩換,便告辭離開了。
宋甜在廳外叫住了一個叫宋柳的小廝,給了他五錢銀子,低聲交代了幾句。
宋柳點了點頭,一溜煙跑出去了。
黃子文離開了柳條街宋宅,騎著馬去了朱雀橋邊的麗香院。
他的積蓄都花在了麗香院,如今身上隻餘幾兩碎銀子了。
到了朱雀橋邊,遠遠能看到麗香院的半門子了,黃子文下了馬,把馬韁繩扔給小廝,又扔給他一錢銀子,吩咐道:“尋個地方呆著,酉時來接我。”
說罷,黃子文理了理衣領,拿出荷包,打開看了看——荷包裡麵是半包晶瑩潔白的南海珍珠和一對赤金鑲寶鐲子——他翹起嘴角得意地笑了,收緊係帶,把荷包收到衣袖裡,昂首搖擺著往麗香院走去。
叔叔不肯給他銀子,他就自己找銀子。
這些珍珠,是從給宋家的那匣珍珠裡拿出來的。
這對赤金鑲寶鐲子,是從給宋家的那套赤金頭麵裡取出來的。
宋家那妮子就算發現珍珠少了,一套頭麵裡少了對鐲子,也斷斷不會去尋他叔叔說的。
他神不知鬼不覺就給銀翹弄了些愛物,倒是不錯。
宋柳目送黃子文進了麗香院,見有一個小丫頭從麗香院出來,手裡挎著一個籃子,似乎是要去買東西,便迎上前去和小丫頭搭訕了幾句,問道:“我們家公子這幾日和李家嬌鸞姑娘好上了,怎麼今日又去你家了?”
那小丫頭見宋柳清秀可喜,瞥了他一眼,道:“你家公子是哪一位?”
宋柳跟著小丫頭走了幾步,口中道:“我家公子就是殿前太監黃公公的侄兒啊!”
那小丫頭翻了個白眼,道:“你家公子在我家銀翹姐姐麵前,跟條西洋哈巴狗似的,連我家銀翹姐姐的腳底板都願意舔——你說他和彆家姐姐好上了?我才不信呢!”
宋柳又搭訕了幾句,待那小丫頭去買包子了,這才回柳條街去了。
宋誌遠正在書房裡算賬,見宋甜進來,便道:“甜姐兒,我瞧你黃叔叔這侄子不錯,你覺得怎麼樣?”
宋甜徑直走過去,打開盛珍珠的匣子讓她爹看:“爹爹,你看這珍珠怎麼隻有半匣?”
她又打開那套赤金鑲嵌寶石的頭麵:“這套頭麵裡少了一對鐲子——這黑緞底座上原本是有嵌鐲子的地方的,如今空著。”
宋誌遠沉吟道:“總不能是小廝偷了……”
宋甜輕笑一聲,道:“爹爹,我讓宋柳跟著黃子文去了,待會兒你聽宋柳怎麼說。”
宋柳滿頭大汗進來行禮:“啟稟老爺、大姑娘,黃公子去了朱雀橋那邊的麗香院,我打聽了一下,他的相好是麗香院的頭牌鄭銀翹。”
宋誌遠聽罷,看向宋甜,見宋甜杏眼亮晶晶,喜孜孜看著自己,不由笑了:“你不就是怕爹爹把你許配給黃子文麼?放心吧,你如今在豫王府做女官,在你服役期滿前,爹爹不會胡亂給你許配人家的。”
宋甜可不信她爹會說話算話,可是有這句保證總比沒有好,便轉移了話題:“爹爹,你不是還在提刑所居著官,怎麼一直呆在京城不回去了?”
宋誌遠眼睛看著賬本,口中道:“我跟李提刑說好了,先讓他一總管著,待我回去謝他。”
他又道:“待這幾日敲定了跟黃太尉入股林七這次出海的事,我就回宛州去。”
宋甜沉吟了一下,問道:“爹爹,你預備投入多少銀子?”
宋誌遠抬眼看向女兒,意識到既然想要培養她,就得開始讓她接觸這些了,便道:“我和你黃叔叔商議好了,一人投三萬兩,湊夠六萬兩入股。”
“這次若是成了,下次我就派幾個得力大夥計跟船,載上咱們自己的貨物一路發賣,回程時都買成西洋貨,上岸後運回宛州和京城發賣。”
宋甜輕輕道:“爹爹,畢竟是三萬兩銀子,你既然決定做這生意,不如派兩個信得過有能力的大夥計先跟著走一趟,看看林七他們是怎麼做生意的,先熟悉熟悉。”
宋誌遠聽了,覺得有理,便道:“待我晚些時候去見你黃叔叔,和他商議一下。”
宋甜好奇:“黃太尉就那麼容易見?”
黃太尉身為禦前得寵大太監,他的外宅雖然低調,門檻卻高,不是誰都能進去的。
宋誌遠端起茶盞嘗了一口,美滋滋道:“如今我可是太尉府上的座上賓,我直接去見管家,管家自會帶我去見你黃叔叔。”
宋甜見她爹被黃太尉哄得得意洋洋忘了形,口口聲聲稱黃太尉為“你黃叔叔”,知道她爹就這性子,便隨口捧了她爹幾句,又道:“爹爹,你在延慶坊是不是開了家新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