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知無畏的年紀, 輕易斷送了自己的一生。
蔣妤麵對著鏡頭, 繼續說:“其實很多未成年人在犯罪時, 並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代表著什麼,更不知道這件事之後的後果。”
蔣妤將身體傾斜,朝後方介紹道:“這是我在工讀學校的采訪。”
屏幕上是一個瘦弱的男生背對著鏡頭, 聲音經過變音處理,光線順著鏡頭而來, 耀眼的, 那男孩子的身影都看不太清。
這是一個親手殺死了自己堂妹的男生。
年僅十三歲。
鏡頭前的蔣妤問他, “你當時為什麼要殺死你的堂妹?”
男生垂著頭,或許是因為緊張, 又或許是因為對這問題的焦慮不安,男生兩隻手扣在椅子的邊緣, 指甲在木椅子上刮出一道道淺淺的痕跡,他說話的聲音極慢, 即使是經過變音處理, 也能聽出他聲音的凝滯與不安。
“我不知道, ”男生說:“我當時沒想過要害死她,我隻是想讓她彆告訴我爸媽我在打遊戲, 可是她就是吵著要去告訴我爸媽,我不想讓她去,所以就捂著她的嘴, 我沒想到她就那麼死了。”
“你爸媽不許你玩遊戲嗎?”
男生搖頭, “不許, 被他們知道了,他們會打我的。”
“你爸媽對你很嚴格?”
男生點頭,“他們希望我把時間花費在學習上。”
“你有周六周日嗎?”
男生搖頭,“沒有,我周末上午要練琴,下午要學畫畫,晚上要參加補習班……”說到這,男生的聲音倏然激動起來,“我好不容易有個空閒時間可以休息,我就想玩把遊戲,就玩一把!可是她偏偏要去告狀!”
男生手抓在椅子的邊緣,十分用力,以致手骨節處青白。
蔣妤靜靜凝視著那個背影,問他,“那你現在後悔嗎?”
男生遲疑了會,想了很久,摳著椅子的邊緣的手指收緊,越發用力,最終還是沒說後悔還是不後悔,他隻是說:“我最討厭告狀的人,她從小就告我的狀,”
男生的采訪到此為止,鏡頭最後,定格於男生小跑著去往操場的背影。
夕陽西下,橘色的餘暉下男生與所有人站在一起,高聲朗讀著《弟子規》。
蔣妤麵對著觀眾,介紹道:“從學校了解到,這個男生是因為捂死了自己的堂妹,所以才被送進的工讀學校,我調查采訪過男生的家庭,他確實是個很優秀的男孩子,但他的優秀,是十年沒有一個休息日換來的。”
蔣妤將視線轉向後方屏幕,屏幕上是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手插褲兜裡站著接受采訪,臉上打了馬賽克,說話的聲音即使打了馬賽克處理,依稀也能聽出他的桀驁不馴來。
這是一個有三次傷人史的男生,次次都是將人打成重傷。
還不足十五歲。
當蔣妤問到為什麼要傷人時,男生聳肩,很不以為意,“第一次打他,是因為我沒錢,第二次打他,是看不慣他,第三次,我聽說他找人打我,我乾脆就先打他一頓。”
蔣妤在鏡頭前靜靜看著這個眉目間滿是戾氣的男生,說這話時完全沒經過思考,簡直是日常閒聊時下意識的回答。
男生咧嘴笑了笑,“先發製人,我爸說了,讓人欺負了,就是個孬種。”
現場觀眾不少人已經在竊竊私語,蔣妤麵朝著觀眾,說:“家庭的因素是導致青少年犯罪的原因之一,不管是家長的溺愛,還是放任不管,在這種條件下成長的青少年,辨彆善惡是非的能力比其他家庭的孩子,總要差些。”
現場有人舉手,拿過了話筒,他看向蔣妤,“蔣主播剛才對幾名犯罪的青少年的采訪,說的話,以及對這些人的背景解釋,是向告訴大家,這些犯罪的孩子之所以犯罪,是因為家庭的原因,對嗎?”
蔣妤隱隱猜到他想要問什麼,還是點點頭。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蔣主播是在用這些客官因素,以這些孩子迫不得已的由衷,將所有的過錯推到家長的頭上,從而達到讓觀眾對這些孩子起到憐憫的意圖?”
蔣妤的節目從不缺質疑。
屢次麵對尖銳而刺骨的質問,隻要提出了問題,蔣妤從不逃避問題的答案。
“人有好人壞人,人做的事也有好事壞事,但你如果追究其源頭,總會發現一些意料之外的端倪。就好像你問黃河的水為什麼不是清澈的而是黃色的?那麼我肯定要去黃河水流的上遊,我要知道它究竟是從哪裡開始變黃。”蔣妤望著那名站起來的觀眾,繼續說:“發現一個社會問題,我要關注的,遠遠不是這個問題的本身,而是這個問題的背後,這個問題發生的原因,和這個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或許大家覺得我把采訪這些孩子的視頻放出來,是在洗白這些人所做的一切罪行,”蔣妤笑了笑,“我從未否認過這些孩子身上犯下的錯,我隻是在追究源頭,我想知道這些孩子從清澈的流水變成汙濁的黃河是為什麼?我想知道,也想讓你們知道,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從而找到方法,以此吸取教訓,不能再重蹈覆轍。發現問題遠遠不是節目要做的,節目要做的,是揭露問題背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