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顧小文說,“我知道。”
“自閉症,輕度精神分裂, 自殘成性,還有強迫症, 間歇性狂躁症, ”顧小文看向江容,眼神柔和, 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把江容所有隱瞞,所有絕對不想讓顧小文知道的陰暗麵,全都輕描淡寫地說出來。
“還有什麼?”顧小文問, “不能共情, 還有你因為小時候遭受過戀童癖的猥褻和傷害,導致不孕不育。”
她看著江容, 視線下滑,看了眼他腰下,然後笑著對著他眨了下眼睛,在江容慘白的臉上輕吻了下,說,“那也沒關係,我不想要孩子, 我資助好幾個孤兒院,那裡麵的孩子,以後都是我們的孩子, 有幾百個吧,全姓顧, 你想讓他們姓江,也很簡單。”
顧小文說,“這些我全都知道,你以為我這半年讓你留在身邊,什麼都不問,是因為我毫無戒心是個傻子嗎?”
江容半張著嘴,嘴唇顫抖,久久無言。
這不是夢。
夢裡也不會有這麼美的。
顧小文給他足夠的消化時間,包紮好了,就坐到了他的身邊,裹緊浴袍,安安靜靜地坐著。
屋子裡隻有指針緩慢地走動聲音,顧小文慢慢靠在江容的一側手臂上,然後又湊近他一些,靠上了他的肩窩。
這個世界江容的身高高一些,也壯很多,因此她這麼坐著夠不到江容肩膀,是江容塌下肩膀配合她。
顧小文閉上眼睛,窩在江容的肩膀裡麵,呼吸慢慢放鬆,就這麼睡著了。
這是她回到這個世界之後,睡得最難受的一覺,卻也是許久沒有過的安心和舒適。
江容坐在沙發上,靜靜地聽著顧小文近在耳邊的呼吸,感受她柔軟的依靠,一點點地,看著外麵的天光亮起。
他覺得自己身邊有什麼東西碎掉了,和亮起來的天光一起,那是跟隨他多年的陰霾,他一直瞪著外麵,瞪到眼睛酸澀,瞪到眼睛被陽光給刺得有些花,也還是瞪著。
他像個突然得到價值連城的財寶的乞丐,沒有即將變為富人的憧憬,隻有隨時要被人暗殺的惶恐。
但他舍不得鬆手,捂在懷裡,直到這寶貝都侵染上他的體溫。
江容在晨光裡低頭看著從他麻木的肩膀上滑下來,枕在他腿上的顧小文。
他看到了她下巴處,有一點點昨晚上被他蹭到的血跡,江容伸手去碰了下,他手上纏著紗布,一跳一跳地疼,血跡乾了蹭不掉了。
但是他卻突然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他想要讓顧小文沾染上他的味道,把她完全地弄臟。
這麼想著,他險些要克製不住自己的惡意,他是個從陰溝裡爬出來的人,他從來也不像夢裡那樣,是個單純善良的小少爺。
他因為某些隱晦的想法起了反應,正閉著眼睛平複的時候,顧小文突然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看到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是發自內心的笑,江容本來慌張地想要抱過沙發上的靠墊來擋一下,可是他被顧小文的笑意給晃花了眼睛。
顧小文看到了他的狀態,然後毫不留情地取笑他,“還挺精神啊,大容容小容容早上好啊。”
顧小文揉了揉發麻的脖子,起身去洗漱,催促江容,“樓下還有浴室呢,你快也洗漱下,我們等會去醫院做體檢……”
顧小文進了浴室,江容看著她身影消失,心裡那種因為她睡醒了,害怕她突然和昨天睡完了之後出爾反爾一樣的恐懼,慢慢消散掉。
但是他緊緊盯著浴室門,聽到了裡麵傳來很輕的水聲之後,從沙發上站起來,卻沒有去其他的浴室洗漱,而是走到了浴室門口,隔著浴室門看著裡麵根本看不清的朦朧身影。
然後他試圖伸手去開門,接著門就真的打開了。
顧小文就沒有鎖。
江容愣了一瞬,意識到她是因為對自己毫不設防所以沒有鎖門之後,看向顧小文的眼神簡直可怕。
他那張臉,和另一個世界一模一樣,但又因為眼神很難把他們當成一個人,他的眼神沒有另一個世界那樣清澈,糅雜了太多的晦澀甚至是陰鷙。
像一條經年被虐打的流浪狗,突然間被收養了,聞到了肉味兒,怎麼能不瘋?
顧小文本來想對他笑一下撩撥他的,可是他真的開門走進來,用那種吃人一樣的眼神盯著她,鎖上了浴室門站在淋浴下麵,問她“可以嗎。”的時候,顧小文摸了一把臉,有些被動地後退了一步。
好像不用撩撥?
然後她一點頭,就被舉起來了。
是真的舉起來。
浴室瓷磚是真涼,淋浴和江容又太熱。
顧小文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冰火兩重天,一貫會玩兒的她也有些遭不住。
畢竟她可是植物人的狀態在醫院裡麵躺了五年,就算恢複差不多了,也還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後遺症。
比如兩個人洗完出浴室的時候,已經下崗兩個月的手杖,又上崗了。
顧小文腿酸,倒是沒有彆的,就是腿酸,畢竟她這還不太發達的肌肉,康複鍛煉都是有時間限製的,這一次盤著發力太久了,屬於運動超量。
兩個人是準備去外麵吃早飯的,顧小文拿了手杖出來,江容看著沉默了片刻,突然在她身後說,“對不起。”
顧小文正下樓呢,聞言一愣,“怎麼了?”
“我下次不會,用這個姿勢……”
“哎呦我的媽,”顧小文捂住了自己的臉,哭笑不得地說,“□□的說什麼呢?”
顧小文站著朝著他伸手,江容穿著一身發白的牛仔,戴著鴨舌帽,衣服褲子還破洞呢,也不知道是洗得發白了,還是本來賣的時候就是做舊。
他看到顧小文伸手,連忙快走幾步下來,充當她的手杖扶著她。
然後顧小文短暫上崗的手杖就又下崗了。
江容看上去真的很青春啊,顧小文在車上一直看他,把他看得有點熱,然後也回看顧小文,又看前麵司機,湊近顧小文問,“怎麼了?”
顧小文心情有點複雜地說,“我比你大了六七歲呢,我看著是不是老了。”
江容愣了下,然後居然露出了一點笑意,雖然一閃而逝,但真的很好看。
他搖頭,“不老。”
“不老。”
他重複到,“怎麼會,老。”
“我太小了。”江容說,“我總,總想。”
“我要是跟我哥,跟我哥一樣大。”江容習慣性地壓低了鴨舌帽,歎息道,“就好了……”
他或許不會有這個病,如果他像他哥哥那麼大,也許……當時他還能早點認識她。
隻不過江容這個假設不成立,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定數的,他們如果在顧小文沒有功成名就摸爬滾打多年後認識,顧小文隻會把他定位成沒有利用價值的窮小子。
不光不會喜歡,還會說狠話把他的喜歡都給堵死,磨沒。
顧小文幾乎猜到他怎麼想的,笑了笑,湊近他耳邊說,“那可不行,我喜歡你這樣的。”
顧小文說完,聲音更小一些,又在江容的耳邊說了一句,“再說你也不小啊……”
然後江容就坐直了,頭扭向車窗,好半晌都沒轉回來,耳根通紅一片。
顧小文終於找回了一點熟悉的撩騷的快樂,這一路上,去醫院裡,檢查的時候,反正隨便找到什麼時候,就撩兩句。
江容的耳熱一直就沒有消下去過,等到下午顧小文例行去公司轉了圈,處理些必須她來處理的工作的時候,帶著江容一起去了。
江容戴著鴨舌帽,等到進了公司,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個口罩戴上了。
他來了很多次都是這樣,這不是下意識的舉動,江容其實覺得自己和顧小文站在一起很不般配。
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顧小文到了工作場所那種和平時截然不同的氣勢。
這都讓江容覺得害怕,害怕自己萬一做錯了什麼,會給她丟人。
他貧瘠的人生裡麵,對於各種高級的東西全都無緣,這種無知讓他局促,讓他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但他不舍得離開顧小文身邊,哪怕一分一秒,所以他克製著自己的恐懼,下意識地選擇他習慣的躲避方式,比如戴著鴨舌帽和口罩。
顧小文卻在一進門就把他口罩扯下來了,“我公司裡麵有毒氣啊?”
她說,“我還想跟我的高管們顯擺一下我找了多麼帥一個小夥,你遮什麼遮啊。”
江容震驚地抬了下頭,然後又很快拉低了鴨舌帽,他癡心妄想什麼呢,她肯定是開玩笑的,她怎麼會跟外人說他。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上不去台麵的,換作彆的男人,被誤會成是一個女人的小白臉,會覺得羞辱,但江容不會。
他會為了這種言論,偷偷地開心。
他沒有完整的是非觀,沒有共情能力,他被白康城曾經給他找的心理醫生判定過反社會人格。
所以他從來不覺得做情人,是個什麼道德敗壞的事情,如果……他早些能像現在一樣自己克製著自己不發瘋,他早就去找顧小文了。
那時候顧小文結婚了,他真的一點也不介意給她當個地下情人。
隻不過這些想法,除了江容自己也沒有被人知道,他習慣性地從電梯的牆壁上去觀察顧小文,結果很快被顧小文逮住,拉著帽子轉過來。
“少年你能不能大膽一點?”顧小文用手指彈了下江容的眉心,“我這個大活人站在這裡呢,都已經跟你搞一起了,你還用得著偷偷看?”
江容抿了抿嘴唇,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顧小文片刻,嘟囔道,“大膽,一點?”
顧小文點頭,“對啊,大膽一點,一會去找你哥哥玩嘛,我要處理點工作,不算多,你在樓裡轉轉,或者在辦公室等我都行。”
江容點了點頭。
“我去你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