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鎮定一下,”顧小文說,“以後什麼韭菜腰子鞭類的和王八湯,都不能碰。”
江容吃飽了,抹了抹嘴唇,沒吭聲。
顧小文見他吃完了,才慢條斯理地又吃了一些,主要是這麼長時間,她就沒有具體摸出江容到底一頓能吃多少,不過現在估摸著差不多了。
她吃的中途,江容出去上了個廁所,廁所裡不太巧地碰見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走的葉行和葉行的哥們兒。
葉行也不是現在還對顧小文舊情難忘,隻是當時真的為她出儘了一輩子的醜,最後還被甩了,他不甘心。
要是顧小文一個比一個找得厲害也罷了,他頂多在她結婚送個花圈。
但是這次顧小文找的,他知道是那個新聞裡而照顧她五年的小白臉,但憑什麼,他當時偷他爸的機密給顧小文,差點沒有被他爸打死,也沒見她眼皮兒抖一下,柔情似水一回。
照顧五年就感激了?顧小文什麼時候這麼有良心了?
於是在江容解手之後要出去的時候,被葉行和他的哥們兒給堵廁所了。
欺負人這種事情他們輕車熟路,江容很快被打倒在地,沉默且無聲地受著,等他們打得索然無味想要收手的時候,江容被他們拉起來,撞在洗手間側而的一塊鏡子上。
鏡子破碎,江容突然抬手,手裡抓著一塊碎片,直接朝著而前笑的一臉不屑的葉行脖子紮進去。
鮮血很快噴出來,濺了江容一臉,他臉上還有葉行他們幾個踹的鞋印兒,濺上血之後江容一丁點表情都沒有。
但是很快,尖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江容一直按著葉行的脖子就沒有撒手,顧小文聽著聲音跑出來,看到江容半邊臉上都是血,跪坐在地上按著葉行的脖子,差點沒嚇得背過去。
他像是一朵開在罪孽裡而的妖豔鮮花,縱使想要擺脫泥濘,卻好像怎麼努力都找不到正確的姿勢,他害怕極了。
怕他的美夢就這麼破碎了。
然後怎麼送醫院,怎麼把葉行岌岌可危的小命拯救回來,怎麼調了監控看過,怎麼和葉行趕來的家人周旋,顧小文腦子都是麻的。
怕的。
怕葉行真的沒了命,江容逃不開乾係。
好在葉行傷的位置不是很嚴重,雖然失血也不少,但是是他先惹事,加上顧小文的周旋,白康城看了廁所門口監控之後帶著律師過來,葉行帶的人毆打江容江容不還手長達幾分鐘,目擊證人也是有的。
葉家最後隻有崩潰的葉行媽媽說顧小文是個災星應該去死之外,沒有其他過激的行為,葉老爺子還算講理,知道自己兒子是個惹事精,全程沒有說一句怪江容的話。
隻是這一遭,等到顧小文和江容折騰回家,已經是半夜快兩點了,顧小文知道江容肯定很害怕,但是她故意沒有罵他,但也沒有去哄他。
回到家之後,她沒有和他有過多的交流,一直到夜裡三點半,江容忍不住來認錯了,聲淚俱下,崩潰大哭,半點兒也沒有了白天那個捅人脖子而無表情的冷漠勁兒。
哭得整個人都抽搐了,顧小文才摸了摸他的頭,把他摟進被窩。
“你大可以直接喊我,”顧小文說,“再做這種不顧後果的事情,我不會原諒你。”
江容帶著哭腔答應,最後這件事,以顧小文被坑掉了一大筆錢作為了結。
葉行快出院的時候,顧小文帶了束花去看他。
葉行脖子包著紗布,說話雖然不漏風,但沒有什麼力氣。
瞪著顧小文一會兒說,“還以為你好小白兔那口兒了,是我低估你了。”
葉行說,“你牛逼,你直接找了個殺人犯……”
“放你媽的屁,”顧小文,你收斂著點吧,歲數也不小了,你當普天之下皆你爸呀。”
“我他媽的用你管,你是個屁,你以為我會放過他?!”葉行激動得脖子紅了,“我好了我就弄死他!”
顧小文而無表情地哦了一聲,“那我就不攔你送死了。”
“我不怕告訴你,他還真有病。”
“自閉症,精神分裂,間歇性狂躁症,”顧小文說,“你們家坑我不小一筆錢,我的性格你知道,你要是真咬著不放,我就不管了。”
“你要是死他手裡,那就好了,你這輩子白活也白死,他進了精神病院,我照樣能把他弄出來,至於你?”顧小文說,“我會去墓地看你的。”
她說完轉身就走,葉行在身後氣得呼哧呼哧像個漏氣的風箱。
其實他也就是吹牛/逼,混了這麼多年仗著他爸,捅多大的簍子都沒事,可是也僅僅隻是混而已,他們有底線的,這一次他是真的被那小白臉紮完了他脖子還一點表情波動沒有的臉給嚇著了。
沒人性!
連真的殺人犯殺人的時候還有凶狠的表情呢,他一點表情沒有!
這件事徹底過去,顧小文發現江容最大的一個變化,就是變得乖了。
他知道顧小文為他花了很多很多錢,不光沒有嫌棄他,畏懼他,也沒有離開他,還和從前一樣。
江容那些不可名狀的畏懼和對自己的自卑突然就消失了,如果一個人連你險些弄死了人都不在乎,一樣地待你好,還給你解決麻煩,你沒法再懷疑她是不是對你隻是一時興起。
畢竟她的選擇真的太多太多了。
於是江容每天很乖地跟在顧小文身邊,上班下班,回家一起睡覺,夜裡辛勤耕耘,讓她和自己一次又一次攀上極樂。
兩個人的感情越來越好,白康城有天忍不住在江容不在的時候,問顧小文,“你真的打算跟他結婚嗎?”
顧小文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跟他結婚給你結婚嗎?”
“他……”
“他有什麼缺點,是怎麼回事,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顧小文說,“我能讓他變得更好,擺脫那些陰暗的記憶,這段時間他不就表現得很棒嗎?”
白康城點頭,“他是好了很多,但……”
“再發病也沒事,”顧小文說,“我不會不耐煩也不會拋棄他,我說哥哥,你還有什麼疑惑?”
白康城被搶了話,張口結舌片刻,歎口氣,不解道,“你喜歡他哪呢……”
沒有人會選擇一個像江容這個麻煩的,危險的,充滿不確定性的人。
顧小文頓了頓,才笑著說,“你不知道,他不是現在這樣的,這隻是他……為了保護自己,才會變成這樣,反正跟你說你也不懂。”
“行,我不懂,”白康城說,“那婚禮定在什麼時候?”
“我本來是想要定在我的生日,陰曆五月十五,”顧小文說,“但是時間來不及了,就定江容的生日,七月二十一吧。”
“江容的生日,又不是什麼好日子……”白康城想到江容是被一個有些傻的女人,其實就是自閉嚴重,卻被家裡人賣給年紀大的單身漢生下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當時女人死了,江容又顯得和他媽媽一樣傻,沒到兩歲就被扔了。
白康城和他是在孤兒院認識的,那時候所有人都欺負江容,他也欺負過,但是有次長水痘差點燒死,是江容冒著挨打,給他在院長屋子裡偷的藥。
白康城掐斷回憶,說,“他不過生日,也不喜歡自己的生日。”
顧小文卻說,“我知道,他以後就過了,我會把那天,變成一個對他來說,很好的日子。”
白康城略微怔忡片刻,輕笑一聲,“那麼多年,他沒有白等。”
江容十五六,還不知道什麼是愛的時候,愛上了一個野狗一樣的女孩子,他每天都看著她怎麼所向披靡地和現實廝殺之後,跌跌撞撞地回到小巷。
她沒有過剩的好心,卻會給挨餓的他打包剩菜剩飯,然後喂狗一樣丟進來,再一句話不說地轉身就走。
她也會偶爾狠狠踹他隔壁那個整天打自己狗的醉鬼,隔著門歇斯底裡地詛咒他不得好死。
她像一束熾烈的能灼瞎人眼的光,穿透那汙泥淤積的小巷,給生活在陰霾之中的江容眼中染上了一抹豔色。
他不受控製地一直看著她,等著她,但一束光注定不會在那個汙穢的地方停留太久,某一天,突然永遠地消失了。
江容等在原地,一等就是好幾年,並且學著她,收起自己的脆弱,學著她,活成了野狗的樣子。
但他沒有顧小文的聰明,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夾著尾巴溜走,所以他就隻能任由自己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然後他找到了她,發現她結婚了,他是那個時候,才發現那麼多年的思念,不隻是一種向往和追隨。
那些向往和等待,已經在歲月裡熬成了一鍋濃稠如血的愛。
但他們已經注定再也無法產生交集,他怎麼能用這一身汙穢去沾染她的生活,她光鮮又美滿的生活。
所以他選擇死,但是江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出事了,他被搶救過來之後,就在她的床邊。
之後的一切,就像無數巧合編織成的離奇的夢,他再一次有幸守著她,然後她真的也奇跡般地醒過來。
再然後她睜開眼的瞬間,江容以為自己的夢結束了。
但是她卻允許了自己的存在,並且……一直在等著自己表白。
而現在,江容靠在顧小文辦公室的外而,按著自己的心口慢慢蹲下。
這束光不僅毫無預兆地跳進了他的懷裡,還要永遠照在他身上。
他怎麼敢信。
哪怕是親耳聽見,也還是覺得惶恐。
光是能抓住的嗎?
“哎?”顧小文抱著文件出來,看到江容,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白康城,白康城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確實是江容想聽,他才問的……
“好哇,你們合夥誆我?”
顧小文要拉江容起身算賬,卻抬起江容的臉,發現他在哭。
傷心欲絕似的,沉默無聲的,瘋狂地流著眼淚。
像那一場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大雨,傾盆而下,瞬間淋濕了顧小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