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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第 51 章

房子裡很安靜,隻留下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叢嘉慢慢地將外麵那件大衣脫了,留下打底的羊絨衫。

緊身的設計勾勒出叢嘉完美的輪廓。

林沉呼吸一滯,將她抱到沙發上,低頭為她解扣子。

他動作顯得笨拙,最頂上的那顆扣子有些緊,解了好幾次也沒有解開,林沉的額頭上逐漸浮上一層薄汗。

叢嘉忍不住輕笑,林沉便於將在心裡循環了千百次的話宣之於口。

他說:“嘉嘉,我愛你。”

~~

溫泉酒店的行程一共兩天一夜,第二天,叢嘉醒得很晚,她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已經到退房的時間了。

司機打電話說路上堵車,需要再等一會兒。

叢嘉和林沉推著行李進了電梯,到了一樓,林沉說先去退房。

叢嘉坐在休息區等他。

今天酒店的人很少,大堂空曠,叢嘉想到喻姐安排她的宣傳任務,連忙打開微博。

她發了條簽售會預告,覺得無聊,又刷了刷列表,發現其中一個有些熟悉的名字。

鄭微言。

那個曾經和林沉傳過緋聞的讀書博主,大概是因為叢嘉曾經在網上搜索過她,所以係統自動給她推送了。

叢嘉打開得罵他:“笨蛋。”

他獲得了藏寶地圖,很快地將那層紗褪去,終於看到了從未見過的風景。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變輕,眼前的風光不停變換,直到他看到了兩朵飽滿、雪白的雲。

他像是蠱惑一般地陷進雲裡,下一秒,耳邊便傳來動聽的輕音。

尾音顫顫的,讓林沉忍不住陷得更深。

他在雲裡,得到了熱情的款待。

一疊奶油蛋糕。

潔白的奶油上綴著兩顆櫻桃。

這是林沉從未品嘗過的珍饈,所以他珍惜地將它們含在嘴裡,輕輕地咬,又慢慢地用唇舌感受。

有一雙溫柔的手抓住他的頭發,像是控製不住地扯。

林沉猜測這是一種另類的鼓勵,於是他喘著氣,開始用指腹感受著櫻桃的觸感,而嘴開拓出不同的方式品味著櫻桃的味道。

他學什麼都很快,很快通過櫻桃的主人,找到正確的方法,但漸漸地,林沉感受到櫻桃的主人不滿地推他,發出輕而急促的呼吸聲,像是要收回櫻桃的品嘗權。

林沉便鬆了口,整理了呼吸,才說:“嘉嘉。”

叢嘉臉頰早已紅成一片,按著他的肩膀,小聲說:“我不要了。”

她昂起脖子,小幅度地顫了一下,轉移話題般得說:“我電話響了。”

林沉握住她的腰,幾秒後,才聽到她的手機在響。

他站起來,從叢嘉的衣服口袋裡找到手機,遞給她。

叢嘉的氣息還不穩,大概是從沒經曆剛剛的一切,眼睫有些濕潤,她沒有立刻去接,深呼吸了兩下,努力整理好呼吸,才按下通話鍵。

“嘉嘉,我回國了,你在哪呢?”周回雪的聲音很輕快。

“我在家。”

“晚上請你吃飯怎麼樣?”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就我們倆。”

林沉抽了兩張紙巾,想要幫她擦拭,剛靠近就被叢嘉瞪了一眼。

他沒有再動,直立著,眼巴巴地看著叢嘉,像是真的做錯了事。

叢嘉很輕地擰了一下他的手臂,發現根本擰不動,又拽著他的手掌擰,他依舊沒動,縱容又溫柔地看著叢嘉。

他的嘴唇不薄,形狀有些性感,在燈光的映襯下,泛著濕潤的亮澤。

叢嘉想到些什麼,臉上止不住地發熱,將紙巾拿走,隨意擦拭了兩下。

林沉已經從地上撿起她最小件的衣物,似乎想幫她穿上。

叢嘉想到他剛剛解都不會解的樣子,迅速地抽走肩帶,避開他。

電話那頭聽到叢嘉沒有回複,大概以為她沒有聽清,又重複了一次。

叢嘉連忙說:“嗯,好,可以。”

“嘉嘉。”周回雪的聲音透著點遲疑:“你怎麼怪怪的,在乾嘛呢?”

“沒事。”叢嘉將那件衣服扣上,說:“晚上幾點啊?”

“七點半,我們常去的那家私房菜,怎麼樣?”

“好。”叢嘉又和她說了幾句,才將電話掛了。

客廳裡頓時陷入寂靜。

林沉依舊站著,沒說話。

他的姿態很僵硬,臉上卻泛著情潮的紅,垂著眼。

叢嘉坐著,他站著,分明是居高臨下的姿態,他卻給叢嘉一種正在罰站的感覺。

叢嘉去拽他的手,小聲說:“你怎麼不坐。”

“嘉嘉。”他依舊沒有坐下,半蹲下來,與叢嘉平視,聲音放輕:“你是不是生氣了?”

叢嘉看到他的手背上還有自己擰出來的很淡的紅痕,抿了抿唇,說:“沒有。”

他用伸手蓋住叢嘉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說:“是不是剛剛不舒服?

他皺著眉,像是不解,又像是失落,仿佛花了很久才想出的解題技巧並不正確。

叢嘉看到他的樣子,有些想笑,又想讓他彆再說了。

她靠近他耳邊,溫聲說:“沒有很舒服。”

她順勢吻了一下他的耳廓。

看到他的耳廓漫上了紅,叢嘉像是重新拿到了掌控權,心裡的那些羞怯瞬間被拋去,她像忍不住想逗一逗他,便又說:“你好厲害啊。”

“又久,又會。”

“嘉嘉。”他聲音很啞,少有地、強硬地捂住她的嘴:“彆說了。”

他的指腹貼在叢嘉的臉頰上,很癢,摩擦間有些酥麻。

叢嘉睜圓了眼“唔”了一聲,他就放開了手。

叢嘉彎了彎眼睛,將他的大手握住,一會兒捏捏他的手背,一會兒玩他的手指。

“林沉。”她說:“你小時候練小提琴嗎?手上這麼多繭。”

“練過幾年。”林沉平直地回答。

叢嘉便又笑了:“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都忘光了。”他說:“沒什麼好說的。”

“好吧。”叢嘉說:“我還想著聽聽你拉的曲子呢。”

林沉終於坐給他壓力。”

“好吧。”周回雪像是很感興趣這件事,說:“你之前不是糾結恢複記憶以後怎麼辦這件事嗎?想通了嗎?”

叢嘉思索了一下,說:“反正我挺喜歡現在的他的,喜歡就在一起咯,等他恢複記憶了再說。”

“可是他不是之前對你很冷淡嗎?”周回雪語氣有些忐忑,但她和叢嘉無話不說,也不怕她聽了這些話不開心,所以又說:“那等他恢複了記憶,要是變回以前的樣子,不喜歡你了,怎麼辦?”

分明是挺嚴肅的問題,叢嘉稍稍怔楞了一瞬,反而笑了。

她說:“嗯我還真沒從這方麵想也,我之前是想,他恢複記憶,變成以前的樣子,我不喜歡了怎麼辦?”

她好像從來都是那樣坦低地“嗯”了聲,又說:“那不急,我們慢慢來。”

叢嘉感到有些矛盾,她一方麵希望林沉可以健康而完整,另一方麵又不想林沉有什麼改變。

她很快地反省自己有些自私的行為,從林沉的懷抱中退出來,看著他的眼睛,說:“林沉,嗯想到了什麼記得和我說一說。”

“好。”林沉順從地回答。

他摸了摸叢嘉的頭發,說:“你去那邊坐著,我給你裝湯。”

“好。”叢嘉坐在餐椅上看他:“你怎麼知道我點頭,才離開了包間。

這頓飯吃得很愉快,合作方為人豪爽大方,喝了幾杯酒便誇下海口,說下個月南城還有一次讀書節,一定要邀請叢嘉來參加。

醉酒之後的話,叢嘉沒當回事,應和地點點頭。

他們走出國營飯店時,已經很晚了,一路上,叢嘉發現林沉的臉色很差,伸手觸他的額頭,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半靠在車椅背上,抓住叢嘉的手,說:“嘉嘉,我沒事。”

“可能是有點累,睡一覺就好。”

夜已經深了,回到酒店,叢嘉給林沉倒了杯蕩、自信,也從來不會對自己有所質疑,有所疑慮。

包間裡的燈光很明亮,落在叢嘉的眼裡,像是一輪耀眼的太陽。

她笑著對周回雪說:“他不喜歡我?好吧,如果是這樣的話”

她曲起食指,紅酒杯發出不輕不重的響。

叢嘉撐著頭,躍躍欲試道:“我去追他。”

“我還沒追過人呢,你覺得怎麼樣?”

第 52 章 第 52 章

周回雪呆呆地看著她,過了半晌,才說:“嘉嘉”

“怎麼了?”叢嘉喝了些酒,白皙的臉頰透著粉,眼睛微眯,說話時,有種可愛的嬌憨。

“你覺得他會不會同意?”她又問。

“除非他瘋了。”周回雪真誠地說:“誰能拒絕你呢?”

“嗯”叢嘉說:“那你覺得要怎麼追?”

“啊?”周回雪有些灑落,讓他們的身上都出了一層汗。

林沉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紗,他極其渴望地揮開,卻始終不得其法,隻好虛心地向她請教。

“在前麵。”她的聲音細細的,又撒嬌般拉給你聽。”

他傾身過來,抱住叢嘉,在她耳邊說:“之前山頂彆墅,你給我的畫,還在裡麵。”

叢嘉從他的話中聽出了暗示,笑著說:“你的意思是,讓我給你再畫一副啊?”

他聲音悶悶地:“可以嗎?”

“可以。”叢嘉抱著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說:“這次彆弄丟了。”

“嗯。”他手臂收緊,在她耳邊的聲音,鄭重得像在宣誓:“我會的。”

~~

和周回雪的約會在一家湖邊餐廳。

風景好,菜色每季度更換,很新穎。

周回雪比她到的早,已經點完了菜,見她來了,把菜單遞給她:“想吃什麼自己加。”

“不用啦。”叢嘉說:“我相信你的口味。”

周回雪朝她笑笑。

菜很快上來,不知為什麼,周回雪今天有些不尋常的安靜。

叢嘉有些疑惑,但沒說什麼。

她們坐在包間裡,透過玻璃落地窗,能看到湖麵上的粼粼波光。

周回雪放下筷過身,看著她,說:“我希望你更好。”

叢嘉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她小跑過去,抱住林沉的腰,小聲說:“你真好。”

牛排已經煎好了,林沉的身體僵了僵,說:“嘉嘉,彆讓油濺到你。”

窗外的雪不眠不休地下著。

吃完這頓飯,已經很晚了。

林沉重溫了一下在美術館做好的筆記。

或許是筆記太枯到腳步聲,才回過頭,眼神慢慢地落在叢嘉身上。

“你在等我回來嗎?”

叢嘉窩進沙發,對林沉伸出雙臂:“要抱嗎?”

林沉傾身過來,猛得抱住她,他將頭埋在叢嘉的肩膀處,因為身材過於高大,所以隻能半曲著背,像一隻可憐的大狗狗。

“你怎麼這麼晚回來。”他的語氣很低很沉,氣息卻帶著清冽的西瓜薄荷香。

“也不晚吧,才八點多啊。”叢嘉親了親他的側臉,看到遠處的島台上擺著很多個盤子,蓋得嚴嚴實實,倒是看不出裡麵是什麼。

“我不是說了晚上不他笑笑,說:“什麼子,抬頭看著叢嘉,幾秒之後,她深吸了口氣,說:“嘉嘉。”

“我結婚了。”

“哈?”叢嘉差後喝這個會舒服一些。”

頓了頓,他的視線停留在叢嘉的麵頰上,片刻之後,說:“你今天喝的不多。”

“嗯,就半杯吧。”

其實在餐廳時有些上頭,但下車被風雪一吹,就差不多全消了。

叢嘉端起碗,直接抿了一口,帶著鮮味的熱湯劃過,手腳好像瞬間暖和起來了。

她又喝了兩口,抬眸看林沉,笑著說:“好喝!”

不知是不是因為喝過酒,她的聲音有些軟,眉眼穠麗,臉頰透著淡淡的粉,嬌嬌的,像極了盛開的玫瑰花。

林沉看著她,沒說話。

叢嘉小口小口地喝著湯,等到將整碗喝完,她滿足地喟歎了一聲,就聽到林沉問:“還要一碗嗎?”

“不用了。”叢嘉說:“很飽了。”

她站起來,就感覺林沉靠近過來,捧住她的臉頰,低頭輕吻她的唇。

叢嘉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反應了些許時候,才放鬆下來:“你乾嘛?”

“嘉嘉。”林沉低聲喚她的名字。

他沒有繼續親吻叢嘉,但他們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交纏在一起。

他說:“你今天好漂亮。”

叢嘉挑了挑眉,直視著他,半真半假地說:“那你說說我哪天不漂亮。”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似乎有些懊惱,像是信心滿滿地填上答案,卻發現套錯了公式。

他想了想,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我是說你每天都很漂亮,今天特彆漂亮。”

說完,又看著叢嘉,露出有些期待的模樣。

叢嘉“噗嗤”一聲笑出來,她湊上去,用力地親了兩下他的臉頰。

“林沉。”她伏在林沉的肩上止不住地笑:“你好可愛啊。”

他沒有笑,目光裡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讚同。

“嘉嘉我說的不對嗎?”

“沒有沒有。”叢嘉把嘴唇抿緊,努力地憋住笑,回望著他,說:“說得很棒,下次繼續。”

過了一會兒,叢嘉終於控製住表情,看著林沉垂著眼,視線定在花瓶裡的玫瑰花上,頓時有些愧疚了。

她搖了搖他的手臂,說:“我是說真的,說得很好,我聽著很開心。”

林沉這才抬眼看她,顯得不再那麼失落了。

叢嘉繼續說:“我剛剛笑是因為,你的語氣太嚴肅正經了,像在播新聞似的。”

“你要這樣——”

叢嘉衝他勾勾手:“你過來一下。”

林沉得到了指令,很快靠近。

餐廳的水晶燈落下斑駁的光影,像是仙女撒下的碎金,一點點,一簇簇,落在叢嘉的身上。

她一隻手撐著臉頰,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林沉,用唇齒緩慢地、輕柔地發聲:“林沉,你今天好帥啊,比任何一天都帥。”

“我好喜歡你呀。”

林沉立在原地,一秒後,臉飛快地衝上紅,又迅速蔓延到耳廓。

叢嘉輕笑了一下,突然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就算恢複了記憶,林沉大概也不難追吧?

他好像很難抵抗這些話的樣子

那些奇怪的疑慮很快從叢嘉心裡消散了,她又湊過去親了一下林沉,說:“晚安啦,我去睡覺。”

當叢嘉走上樓梯時,發現林沉還站在原地不動。

她叫了聲“林沉”。

他猛地回過頭,聲音還有些飄:“怎麼了?”

叢嘉對他笑了一下,說:“早點睡。”

“嗯,好。”

林沉像是終於開機的機器人,跟上叢嘉的腳步。

到了房間門口,叢嘉說:“對了,我上次拿去乾洗的衣服送回來了嗎?”

“嗯。”林沉說:“我放進你衣櫃裡了。”

叢嘉走進衣帽間,發現自己的衣服被妥帖地掛起來,按照顏色分類。

“對了,我昨天的那件大衣,也要送去洗。”叢嘉翻了翻衣櫃,有些疑惑地說:“誒,去哪了?”

“我已經幫你送去洗了。”林沉說:“你原來扔在地上了。”

不知為什麼,他語速開始變慢,有些含糊地說:“不能機洗的那些我給你手洗了。”

叢嘉愣了愣,忽而想到不能機洗的包括自己的內衣褲

她臉浮上紅,聲音小了點:“我今天出去的急,我想回來洗的。”

“我順手洗了。”他說。

“哎呀你下次放著我自己洗。”叢嘉說。

“沒關係嘉嘉。”林沉說:“你不介意就好,我願意給你洗。”

“洗多久都可以。”

他聲音很低很沉,蕩在這樣寒冷的雪夜裡,讓叢嘉感到溫暖。

她突然不知道說什麼,隻能小聲地說了“好吧”。

~~

沒過幾天,叢嘉在南城的簽售會就要開始了。

他們提前兩天坐飛機到達南城,落地沒多久,喻姐說合作方聽說他們提前過來,盛情邀請他們去南城最有名的國營飯店吃飯。

叢嘉想到之後要陪林沉到處走走,覺得行程安排得太緊,有些不想去。

“不好推,嘉嘉。”喻姐說。

“那好吧。”叢嘉轉過頭問林沉:“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林沉說。

南城的天氣果然如林沉所說得那樣濕而悶,不太冷,也沒有下雪。

國營飯店位於嗎?”

“不會。”他的臉色有些不好,說:“嘉嘉,我去一下洗手間。”

林沉站起來,對合作方禮貌地點路麵的雪堆在兩邊,被房間裡暈出的燈光染成了暖黃色。

叢嘉猜想到林沉還沒睡,進門時,果然看見他的廚房裡。

不明不暗的燈光落下來,地麵上映出他高大的影子。

霧氣氤氳,他背對著叢嘉站著,拿著勺子,慢慢在鍋裡攪動著。

時光仿佛在倒流,周圍的一切變成分裂的色塊,碎裂、坍塌,重新回到了叢嘉回國的那一天。

在同樣的地方,同一個人,做著同樣的事。

叢嘉有輕微的暈眩感,她恍恍惚惚地走近,很輕很輕地叫了聲“林沉”。

他動作頓了頓,轉過身,眉眼間的冷肅如同冰雪般化開。

“嘉嘉。”他似乎笑了一下,聲音很溫柔:“你回來了。”

“我給你煮了醒酒湯。”

叢嘉驟然回神,她小跑了幾步,撲近他的懷裡。

林沉很快地回抱她,微彎下身,在她耳邊問:“怎麼了?”

“沒事。”叢嘉踮起腳,將頭靠在他的肩上,猶豫了一下,還是問:“林沉,你有沒有想起什麼?”

“還沒有。”他說。

叢嘉低熱水,又有些猶豫要不要叫醫生。

“不用。”林沉用強硬地姿態說出不那麼強硬的話:“我沒事,嘉嘉,睡一覺就好。”

他半推著叢嘉,將她按在床上,又幫她蓋上被子,說:“嘉嘉,晚安。”

叢嘉有些擔心地拉他的手,叮囑道:“半夜不舒服的話,就把我叫起來,知道嗎?”

“好。”他蓋住叢嘉的眼睛說:“晚安。”

夜晚的燈光落在套房的地毯上。

時針轉過十二點,林沉躺在床上,很困難地進入了夢境。

那是一段不長的夢境。

他置身在一間不大不小的房間裡,陳設很溫馨,四麵牆的顏色都塗成會讓人感到舒心的顏色。

但林沉清晰地感覺到,夢裡的自己的壓抑。

他的麵前坐著一個白是我。”她笑著說:“你怎麼眼睛紅了。”

“我”他停頓了很久,才開口,慢而笨拙地說:在他的手臂上,沒過多久,便睡著了。

窗簾被拉上,房間裡伸手不見五指。

林沉聽到她的呼吸逐漸均勻,手臂微微用力,將她抱進自己的懷裡。

叢嘉的鼻息很輕,一點點拂在林沉的脖頸上,帶來微弱的癢意。

他的胃依舊一抽一抽的疼,耳邊傳來細微但難以忽視的轟鳴聲。

但一種堅實的幸福感迅速地擠占著林沉的心臟,讓他暫時地忽略了身體的不適。

因為叢嘉在他身邊。

~~

在南城的簽售會很順利。

活動結束當天,筱舟和喻姐先一步回海市,叢嘉和林沉則留下來,按照原來的計劃四處走走。

因為不像海市那樣冷,他們穿得略顯輕便,但空氣中的濕氣依舊讓人感到身上黏黏的。

“我想到你上次說,你不喜歡南城。”叢嘉走出酒店,濕而冷的空氣撲麵而來,她說:“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車迅速地駛過隧道,往林沉人男性,帶著眼鏡,麵目溫和地用英語說:“林先生,介意和我描述一下你的情況嗎?”

寂靜的氣氛蔓延開。

夢裡的林沉坐在椅子裡,過了很久,他才開口:“我最近總是夢到她。”

他看起來沉迷又痛苦地說:“有時候醒來能見到她,但我知道是假的。”

“大概是我的幻覺吧。”

第 53 章 第 53 章

醫生低頭在紙上勾勾畫畫,幾秒後,他又問:“她?”

“冒昧的問一句,您和她認識了多久?”醫生似乎懷疑“她”是林沉想象中的一個人,儘量用溫和而禮貌的語氣,繼續問:“您和她是什麼關係呢?”

林沉的脊背瞬間繃直,他坐起來,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

他沉默了些許時候,才說:“我和她認識很久,隻是認識,沒什麼關係。”

“我們曾經是高中市中心,裝修古樸而大氣。

合作方提前點了許多特色菜,很多都是叢嘉沒有見過的。

她很新奇地嘗了嘗,發現味道都很不錯。

“林沉。”她夾了一筷子涼拌菜,問他:“你吃過這個嗎?”

“嗯,吃過。”林沉說:“你喜歡我回去可以給你做。”

“好啊好啊。”叢嘉餘光看到林沉的碗,發現裡麵很乾淨,這才發現有些不對勁。

“不和你胃口嗎?”她問。

“不是。”林沉對她安撫地笑笑:“在飛機上吃了,現在有點飽。”

“哦好。”叢嘉夾了一塊餅狀的東西,顏色金黃,裡麵夾了餡料。

合作商坐在叢嘉的另一側,和善地和她搭話:“這是我們南城的特產,石麵餅,常規的口感是比較乾硬,裡麵也沒有餡料,但這家餐廳做了改良,吃起來更軟,也更有滋味。”

叢嘉咬了一口,感覺還是有些硬,但是細細地嚼,會有一股回甜。

她轉頭看林沉,又問:“這個你會做同學,她是現實中的人,我知道。”

“好的。”醫生點頭表示了解,繼續問:“請問她會對您說話嗎?”

“剛開始不會。”林沉一動不動地坐著,姿態僵直:“後來會。”

醫生循循善誘:“那您是怎麼分辨幻覺和現實?”

林沉沒有回答,有漫長而強烈的痛感從心口湧起,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畫麵像是一塊玻璃,裂紋從中間飛快地蔓延,“嘭”得一聲碎裂。

林沉醒了過來。

心臟的跳動瘋狂敲擊著耳膜,他在黑暗中劇烈地喘了幾口氣後,坐了起來。

套房很大,一共有三個臥室,兩個洗手間,林沉艱難地走到離叢嘉最遠的那個洗手間,扶著洗手台,他感到胃部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浸滿水的海綿,讓他忍不住湧起反胃感。

終於他承受不住,彎下身子,開始乾嘔。

不知過了多久,胃部強烈的不適感消減了一些,林沉洗了把臉,將周圍衝乾淨,才踉蹌著走出去。

南城的夜晚燈火通明,帶著笑說:“真的不做什麼啊?”

他沒有說話,似乎陷入思考。

“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叢嘉推了推他的肩膀,林沉很快鬆開她。

遠處的霓虹燈恰好亮起,讓叢嘉看清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型偏長,眼廓深,專注而認真地看著叢嘉時,燈火在他漆黑的眼底亮起,像是一簇灼熱的火光。

叢嘉伸手蓋住他的眼睛,小聲說:“你這樣看我,會讓我覺得你是想做點什麼。”

像是證明自己並沒有其他意思,林沉很快地垂下眼。

叢嘉被他的動作逗笑了,拉著他的手往房間走:“走吧走吧。”

叢嘉不喜歡睡酒店的床品,所以每次出差都會帶上自己的枕套和被單。

她沒有懷疑林沉的話,靠沉是腸胃炎,開了些常規的藥。

叢嘉的擦傷不太嚴重,隻是看著可怕,每天塗藥,不久後大概就能消了。

夜晚時,林沉說自己吃了藥已經好了,堅持要幫叢嘉抹藥。

他半跪著,小心翼翼地將藥水抹在叢嘉的大腿上。

深棕色的藥水像是塗鴉,將叢嘉瓷白的大腿染上不和諧、醜陋的顏色。

林沉垂著眼,看著那傷口,長久地沉默著。

“嘉嘉。”他聲音有些顫:“對不起,對不起。”

“我沒關係。”叢嘉說:“你今天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道歉了,當時地很滑,你就是輕輕地掙了一下,誰也沒想到我會滑下去的。”

她將林沉拉起來,撫摸著他的臉頰,發現他的眼眶有些紅。

“傷的的高中開。

“你的學校還挺偏僻的。”叢嘉說。

司機在後視鏡裡看了眼叢嘉,插話道:“這在我們市是頂呱呱的學校,私立第一,環境好,又大的不得了,市內可沒有這麼大一塊地能建。”

“是嗎?”叢嘉笑著說:“那我得好好看看了。”

車下了高價橋,就停了下來,前方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車流。

“可能是前麵出什麼事故了。”司機說:“哎這可不好,不知道要堵到什麼時候。”

“這裡離學校還有多遠啊?”叢嘉問。

“走路十幾分鐘。”司機回答。

叢嘉想了想,問林沉:“要不我們下車走過去?”

林沉的視線落在車窗外,似乎沒有聽到叢嘉的聲音。

叢嘉伸手拍了拍他,他才轉過頭,問:“怎麼了?嘉嘉。”

叢嘉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他便很快說“好。”

他們一起下了車,好在步行道沒什麼人,叢嘉問林沉知不知道怎麼走,他說不太記得了。

“那我們開導航。”叢嘉舉著手機,饒了幾圈,終於站定:“好,就是這邊走。”

步行道很窄,他們不再並肩往前走,叢嘉走在前,林沉跟在後。

導航將他們往小路上帶,叢嘉彎彎繞繞走了好幾圈,林沉隻是跟著她,沒說話。

“應該很快就到了。”叢嘉又拐了個彎,走進一條小巷子裡。

狹窄的通道將天空分隔成長長的藍條,牆麵上粘著青苔,空氣裡滿是破敗而潮濕的氣味。

有一道很長的往下的台階,地麵濕漉漉的,叢嘉走得不穩,但又覺得牆麵很臟,不願意伸手扶,她想牽林沉的手,於是將手往後探了探,卻什麼也沒有碰到。

她怔楞了一下,回過頭,發現林沉停在幾米之外的台階上,定定地站著,他扶著牆麵,表情痛苦,急促地呼吸著。

“林沉。”叢嘉連忙走上台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林沉一邊手撐住牆麵,將頭抵上去,沒有說話。

他感到四周的景象開始模糊,仿佛有一團烈火在他腳下熊熊燃燒,讓他的四肢百骸都撕裂般得疼,轟鳴聲開始變大,變強,像是有千百根針瘋狂地往太陽穴裡紮。

眨眼間,翼地用指尖觸碰著她的臉頰。

叢嘉微側了下頭,貼緊他的手,問:“怎麼了嘛?”

“沒事。”林沉的指尖感受到了柔軟,他像是猶不能確定一般,用掌心完整地蓋住叢嘉的臉頰。

“嘉嘉。”他用指腹摩挲著,又一遍重複她的名字:“嘉嘉。”

“你怎麼了?”叢嘉蓋住他的手。

“沒什麼。”林沉頓了很久,終於重重地舒了一口氣,他傾身抱住叢嘉,彎下身,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小聲說:“嘉嘉,你在的對吧。”

“我為什麼不在。”叢嘉笑了一下,又溫柔地問:“是不是做噩夢了啊?”

“不是。”林沉說:“沒有。”

溫暖的花果香從叢嘉的身上飄過來,像是冬夜裡的火苗,一點點熨燙著林沉的心。

他緩慢地說:“我就是突然很想你。”

叢嘉頓了頓,聲音帶上了些輕快:“你現在怎麼這麼會了?”

“我們好像一個小時之前還在一起呢。”她悶笑了一下,又安撫道:“去睡吧,我就在這呢。”

“好。”他答應下來,卻依舊沒有鬆開叢嘉。

套房裡開著暖氣,他很用力地抱著她,好像害怕稍一鬆手,叢嘉就會離開似的。

叢嘉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回抱了他。

他們在黑暗中交換著體溫,叢嘉聽到他有些不規律的呼吸聲。

“林沉。”叢嘉問:“你是不是難受了,難受要及時說。”

他停頓了幾秒,說:“沒有。”

他的手漸漸向上移動,落在叢嘉的腦後,一下一下地梳著她的發。

“嘉嘉。”他的聲音變得猶豫:“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嗎?”

“我不做什麼。”他語速變快:“就是抱著你。”

叢嘉小聲地“啊”了一下的痛苦,他靠近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將她抱起來。

叢嘉慢慢地站定了,她像是還未從驚嚇和疼痛中緩過來,輕輕抽氣。

林沉垂下眼,看到她細膩白皙的腿上有明顯的擦傷,紅通通的,像是美玉上的瑕疵。

強烈的絕望讓林沉的呼吸都變得困難,他說:“嘉嘉,對不起。”

他握著她的手,沒有說彆的,隻是一遍一遍崩潰般得道歉。

因為傷害叢嘉這件事,是罪惡的,無從抵賴的。

叢嘉扶著他的手,說:“你彆說了。”

她深吸了口氣,問:“我沒事小傷。”

“可是你剛剛到底怎麼了?”她很輕很輕地問。

她沒有露出一絲怪罪林沉的意思,但林沉突然難受極了。

他閉了閉眼,終於說:“我有點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叢嘉問:“是不是從昨天開始?”

叢嘉單腿跳著,挪動了一下位置,靠近林沉:“我腿好疼,你再撒謊,我會更疼。”

他沉默了幾秒,承認道:“是。”

他說:“我昨晚胃很難受,嘉嘉,我們去醫院好不好?看看你的腿。”

他蹲下來,說:“我先背你走到外麵,再叫車。”

“你不是難受嗎?”叢嘉說:“你扶我去就好。”

她執拗地將林沉拉起來,有些生氣地說:“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好。”林沉扶著她慢慢地走出去,打車去了醫院。

醫生懷疑林“我希望傷得是我。”

“說什麼呢?”叢嘉親了親他,問:“晚上吃胃藥了嗎?”

“嗯。”

“那快去休息。”

“好。”他站起來,視線緊緊盯著叢嘉的腿。

叢嘉用裙擺蓋住傷口,笑眯眯地叱道:“流氓!想看我的腿?不許看!”

他頓了兩秒,突然附身,重重地貼上她的唇,按住她的後頸,他勾著叢嘉的舌頭,和她纏綿的濕吻。

過了許久,他放開她,聲音很低很低:“嘉嘉,我愛你。”

他沒有等叢嘉回複,轉身關了燈。

夜晚的房間沉而寂靜。

叢嘉早已經進入怎麼又回來了?”叢嘉看著他,說:“我不是說等等叫你嗎?”

她手指抓著門框,單腳站著,林沉發現不對勁,他低頭,很快發現叢嘉右腳腳踝腫起來很大的一塊。

“怎麼回事?”林沉蹲下來,碰了碰她的腳踝,叢嘉輕輕“嘶”了聲,小聲說:“有點疼。”

林沉皺眉,俯身將她抱起來,又放到床上:“我去打電話叫個醫生。”

他站起來,卻被叢嘉摟住了脖子。

“不要嘛。”叢嘉的臉貼著他的脖頸,蹭了一下,安撫道:“養幾天就好了。”

她笑了笑,又抬頭看著林沉撒嬌:“你真是的,一點小事不要總是大張旗鼓嘛。”

“很嚴重。”林沉不敢再去碰,隻是自長久地看著叢嘉腫起來的腳踝,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說:“怎麼昨天在醫院去成林沉的高中母校,略將腿傷養一養,喻姐就打來電話,說之前洽談的品牌合作已經基本談成,隻等著叢嘉去簽合同了。

海市依舊大雪紛飛。

叢嘉要出門時,林沉還擔心著她的腿,說要送她。

其實叢嘉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是腳踝在夢鄉了。

林沉卻怎麼也睡不著,他的腦海裡反反複複浮現出叢嘉受傷的模樣。

這讓他產生一種窒息般得痛苦。

許久許久,直到天都已經漸漸亮了。

林沉撥通了陳助理的電話。

他說:“在溫哥華,我是不是有一個心理醫生。”

“幫我聯係一下。”

第 54 章 第 54 章

南城像是林沉奇怪的夢魘,讓他陷入難以自拔的痛苦。

半小時後,陳助理回了電話,說心理醫生目前正在德國出差,下一周才能空出時間,可以為林沉進行遠程的谘詢。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雨。

叢嘉在屋裡叫了聲“林沉”。

門打開,她倚在門烈火燒得更大,有奇異的感覺纏上了他的手,他下意識地掙了一下,就聽到短促的尖叫聲。

仿佛有一盆冰水澆下來,林沉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看見叢嘉踉蹌得摔下台階。

那台階很長,地上又濕,她不受控製得往下滾。

林沉的心重而急促得跳了一下,他快步走下去,抓住叢嘉的手。

她終於停了下來,身上的裙子被水浸得臟兮兮的,一邊手撐在滿是青苔的牆上,白皙的臉頰上沾了泥水。

空氣安靜陷入了寂靜,林沉感覺自己的心跳停了。

他傷害了叢嘉。

這一認知讓林沉湧起濃烈而深切,遠處忽明忽亮的光芒,讓林沉眼睛刺疼。

他緩慢地走到沙發邊,還未坐下,便聽到背後傳來叢嘉的聲音。

帶著些未睡醒的昏沉:“林沉?你還沒睡啊。”

過了幾秒,她似乎清醒了一些,走過來說:“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氣中,林沉的思維開始變得很亂,夢裡的場景和現實交彙,讓他一時間分不清虛實。

他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靠近叢嘉,小心翼邊,睡眼惺忪:“我想去洗手間,你扶我一下好不好?”

林沉走過去,將她抱起來。

叢嘉大概沒預料到,小而急促地“啊”了一下。

洗手間很大,林不說?”

“昨天扭了一下,但是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不覺得疼了。”叢嘉解釋道:“想著大概是沒事了。”

她拉著林沉的手不放:“真的,不過就是扭傷,等等叫人送點藥噴一噴,睡一覺就沒事了。”

見林沉依舊沉默著,她便又說:“現在還好早,你上來抱著我睡一覺,醒來你幫我噴藥吧。”

林沉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最後還是妥協了,他躺到叢嘉身邊,將她抱進懷裡。

有幾縷光透過窗簾,落下他們中間,像是一道不和諧的分割線。

叢嘉靠在林沉的胸膛上,側耳間,可以聽到他略快的心跳聲。

她說:“林沉,我覺得你這幾天有點奇怪。”

“沒有。”林沉說。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叢嘉擺出一副要和林沉談天的語氣:“你不要把什麼都藏在心裡,跟我說說,好不好?”

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片刻之後,林沉喚了聲“嘉嘉。”

叢嘉想到林沉昨天抱著自己,反複確認自己在不在的模樣,溫聲說:“我在這呢。”

叢嘉聽到他的心跳開始急促,過了兩秒,他才說:“你想聽什麼?”

“你上次說。”叢嘉在林沉懷裡動了一下,才說:“你媽媽的事,是不是回到南城讓你想到她了?”

“沒有。”他再次否認:“我很少想到她,我們關係不好。”

他的聲音平靜,不帶情緒,仿佛在描述一個陌生人。

但叢嘉知道,林沉從來就是一個做十分,說一分的人,對自己的傷痛,他向來輕描淡寫,毫不在意。

叢嘉的心裡泛起隱秘而漫長的疼痛,那是一種她很少體會到的、區彆於身體的痛感。

她想到自己還從未和林沉說過的那件事,想到他在婚禮前夕說“她不在了”時的模樣。

叢嘉忍不住抬頭。

黑暗中,他們隻能隱約看到對方的輪廓,卻能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呼吸。

林沉似乎察覺到了叢嘉的情緒,說:“嘉嘉,這沒什麼。”

他生硬地轉移話題:“昨天腿上的擦傷還疼不疼?”

“好一些了。”

叢嘉湊近親了一下林沉的唇角,輕聲喚:“林沉。”

想到了些什麼,她問:“你腿上的傷,是不是你媽媽”

“不知道。”林沉說:“不是瞞著你,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叢嘉將頭抵在他的肩窩裡,說:“那段回憶肯定不怎麼好,我覺得如果你一直想不起來,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她頓了頓,繼續說:“我知道這個想法很幼稚,又有點不切合實際,但林沉,我隻希望你能開心點。”

林沉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些,他低頭吻了吻叢嘉。

他聲音有。

因為他開始察覺到自己是個不正常的人。

一個病人。

一個不配留在叢嘉身邊的人。

林沉不知道另一個自己會如何選擇,但十八歲的林沉心裡還藏著一些幻想。

他還想再在叢嘉身邊待一會兒。

一會兒就好。

~~

最終因為身體原因,他們沒有沉將她放下來,確保她一邊手扶到洗手池後,才轉身離開。

他關了門,卻沒有走遠,就站在門口等著。

裡麵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

過了大概半分鐘,叢嘉悶悶的聲音傳出來:“林沉,你能不能走遠點。”

“嘉嘉。”林沉說:“我走遠了,你等等叫我我聽不到。”

“可是你站在門口,我感覺很怪。”她說:“我等等大點聲,你快點走遠。”

林沉頓了幾秒,才說:“好。”

他走到陳列架子旁,一個離洗手間不遠不近的位置,開始看著架子上的鎏金花紋發呆。

花紋在眼前開始晃動,耳邊又出現了嗡鳴聲,那聲音不大,卻像惱人的蚊子,在他耳邊揮之不去地盤旋。

林沉深深呼出一口氣,害怕聽不到叢嘉的聲音,又走回了洗手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洗手間的門突然打開。

“你走路時,還會有輕微的痛感。

這次的品牌方是從北市趕來的,喻姐訂了一家很有名的餐廳,給他們接風。

餐廳位於市中心。

林沉下車,替叢嘉開車門,說:“我扶你。”

“行行行。”叢嘉挽住他的手:“讓你扶。”

林沉將她送到電梯口,才說:“我就不上去了。”

叢嘉和他道彆,有些慢地走進包間。

這次的洽談很順利,品牌方的代表年紀不大,看起來和叢嘉差不多大,性格隨和,和容易和人聊起來。

結束後,他很紳士地走在叢嘉身邊,不經意地問:“叢小姐的腿是不是不太舒服?”

“沒事。”叢嘉朝他笑笑:“前幾天不小心扭了一下,現在已經差不多好了。”

他點頭,之後說了一些客套話,快到門口時,才說:“叢小姐結婚了嗎?”

叢嘉大方地給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戒指。

“是啊什麼,笑了笑,又低下頭,像林沉上次那樣,笨拙地衝著他的手哈氣。

“你不讓我去倒水,我也隻能這樣啦,好點了嗎?”

“嗯。”

他緩慢地鬆開了叢嘉的手。

叢嘉這才起身為他倒了然感到滿足:“其實我特彆佩服林總,他是很純粹的人,刻苦又有毅力,大學的時候,他是出了名的專業能力強,能吃苦,大三就開始接項目,記得當時有個項目時間特彆趕,同組的人都想放棄了,可他不願意,就一個人扛下來,整整熬了四天。”

“同學都說他貔貅似的,隻賺不花,什麼活都接,多難的,多趕的,隻要價錢高,他好像都能熬過去,但對自己衣食住行,節省的不得了。”

“有次我在食堂看到他,他在一邊看項目,一邊啃鹹菜饅頭。”

謝常青輕輕籲了口氣,感歎道:“不過現在也算是苦儘甘來了。”

叢嘉感到喉嚨乾澀,心一抽一抽得疼:“他大學過得這麼苦嗎?從沒有聽他說過。”

謝常青怔了怔,問:“林總從沒說過這些?”

“倒是我多言了。”他看著叢嘉,帶著些歉意說:“隻是來時看到林總,心裡突然有了許多感慨,忍不住多說了些。”

“沒關係。”叢嘉對他笑了笑,努力平複了下心情,才?”

“冒昧地問一下,您的先生是林總嗎?”他低頭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進來的時候,看到他扶著你。”

“我和林總是大學校友,不過很多年沒見了。”

叢嘉心裡微微一動,說:“大學嗎?”

她想多了解一些林沉的事,但直接問不免讓外人覺得奇怪。

所以叢嘉想了想,頗有技巧地從敏感處下手:“我之前總是問林沉大學有沒有什麼喜歡的女生,他都不願意和我說呢。”

“謝總知道嗎?給我透個底。”

第 55 章 第 55 章

寒風順著餐廳的旋轉門吹進來,叢嘉忍不住抖了抖。

謝常青站到離出口更近的地方,為叢嘉擋著風。

他眉眼含笑:“林總能娶到您這麼好的太太,哪裡還會惦記著彆人?”

“其實我當時和他是一個專業的,可惜畢業後沒有堅持,家裡生意急著讓我接手,就轉行了。”

他有些遺憾地說些含糊:“嘉嘉。”

他像是第一次說出這樣直白的情話,說得很慢,一字一句,顯得笨拙:“你在我身邊,我很開心。”

說完這句話,他將頭埋在叢嘉的頸側。

叢嘉感受到他的臉很燙,剛剛沉重的氣氛被壓下去,叢嘉忍不住笑了笑,說:“這次進步了好多呀。”

他好像得到了誇讚的大型犬,略顯急促地吻叢嘉的脖頸,將她弄得很癢。

叢嘉推了推他的腦袋,他就停了下來,喘著氣,叫她的名字。

安靜了些許時候,他開口喚:“嘉嘉。”

又小心翼翼地問:“你會陪我多久?”

叢嘉想了一會兒,承諾道:“很久很久呀。”

林沉仰頭,吻了吻叢嘉的額頭。

房間裡很安靜,沒有人再說話。

嗡鳴聲在林沉的耳邊短暫地消失了。

他不知道“很久”是多久,一年可以勉強可以算久,三五年可以在有些人眼裡是很久,十年,二十年,一輩子,是很久很久嗎?

“很久”從來不是一個具體的、精確的計量單位。

但現在的林沉仍苦澀。

喻姐關切地問:“怎麼了?好像心情不太好。”

“嗯,知道了一些事。”叢嘉說。

喻姐很有分寸地沒有繼續問,摟了摟叢嘉的肩,說:“那就做點彆的事轉移注意力,我老公要過生日,我決定出出血,花大價錢給他訂一套手工西裝,你給我參謀參謀怎麼樣?”

“好。”叢嘉說。

上了車,喻姐給叢嘉看了自己心儀的款式,叢嘉想到叢嶼過生日時,自己在一家店訂做過,服務很不錯,就介紹給了喻姐。

喻姐詢問了價格,咬著牙點頭。

那家店開在海市的富人區,周圍的環境清幽,門口的常青樹被蓋上層薄雪,依舊透出綠意。

她們下了車,剛進店,暖香撲麵,穿著得體的服務生迎上來,領著他們去包房,又拿了冊子給他們選。

喻姐大概做了功課,很認真地谘詢了一番,又去布料間挑料子。

叢嘉也跟在她後麵,忽而看到一種毛呢料子,想到林沉似乎沒有這樣質感的西裝,便也想給他訂幾套。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叢嘉又覺得他缺配套的領帶,袖口,都想買給他。

訂做西裝需要準確的尺碼,叢嘉不知道,又覺得直接問林沉似乎就不算是個驚喜了。

她沉思了一會兒,突然想到林沉有一件和叢嶼差不多款式的西服,便試著他們去係統裡查一查,果真查到了林沉的尺碼。

“林先生常來嗎?”叢嘉閒聊般得問。

“林先生多數時間是讓秘書過來。”服務生說:“印象裡,林先生就親自來過一次,似乎是很中意一個款式,說是工作太忙,可能尺寸會有些變化,想要做得更合身一些。”

“是嗎?”叢嘉說:“哪個款式啊?”

“是和叢小姐之前訂做過的相同款。”服務生笑著說:“看來是真的心有靈犀了。”

叢嘉怔楞了一瞬,心裡有些空,又覺得大概是無謂的多想,於是附和著笑笑,說:“那就按原來的尺寸,稍稍改小一些,他最近身體不好,有些瘦了。”

“領帶和袖口我先帶走吧。”

“好的。”

叢嘉一共訂了三套毛呢西服,領帶和袖扣也配了三套。

回去的路上,叢嘉將袖口盒打開,戒環在木質盒上刮過,發出輕響。

天還未暗下去,鑽石折射著日光,發出略微刺眼的光芒。

叢嘉看著戒指,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她開始細數這些天,林沉送過自己的東西,鮮花,戒指,小熊掛件,星空桌

他還會為自己做飯,洗衣服。

可自己似乎很少回饋他什麼。

送了他一幅畫,還連著山頂彆墅的那場火沒了。

叢嘉想到了謝常青的話,覺得自己似乎窺見了那個並不熟悉的林沉的另一麵。

她無法分辯心中的想法,隻是明白,那種細細密密的、細微的卻無法忽視的刺痛,大概是一種名為心疼的情緒。

回到家時,已經傍晚了。

夕陽光透進來,將客廳染成溫暖的紅。

林沉並不再客廳裡。

叢嘉想將領帶給他試一試,有些期待地上樓,走了一圈,沒有在書房中看見他,健身室裡也空無一人。

走到二樓,林沉的房間半掩著,叢嘉試探地推了推門,床頭的燈亮著,林沉闔著眼,呼吸聲有些重,像是累極了。

叢嘉怕將他吵醒,輕手輕腳地關了燈,又很慢很慢地將門合上。

夕陽已經落下了,外頭很安靜,幾乎能聽到簌簌落雪聲。

叢嘉回想到結婚後,自己住進這棟彆墅的日子。

那是一段短暫而平靜的時光,那時母親剛去世,叢嘉的心情很差,每天睡很長的時間,渾渾噩噩,與林沉也很少交流。

有一天,林沉突然敲響叢嘉的門,禮貌地說頂樓閒置著,如果叢嘉想要畫畫,可以把那裡改成她的畫室。

這個提議說出沒幾天,畫室就裝修好了。

那天林沉下班時叢嘉才剛睡醒。

他對叢嘉的作息沒有過多的乾涉,隻是帶著她走到頂樓。

大雪紛飛的傍晚,空氣裡盈滿了雪花與玫瑰的香氣。

叢嘉看到頂樓的玻璃房正亮著燈。

她微微打起精神,駐足觀看。

暖黃色的燈光下,鮮花在不屬於它們的季節裡盛放著。

落雪與花朵映襯,白與紅,宛如一幅色彩鮮明的油畫。

“真好看。”她輕聲感慨道。

林沉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說:“喜歡的話,可以多上來看看。”

“嗯。”叢嘉感到心情好了些,對他笑了笑,指著遠處的門,問:“那是我的畫室嗎?”

林沉點頭。

和林沉的回憶很少,在叢嘉走向頂層的那幾分鐘,就能回憶完全。

她想去完成那副承諾過林沉的畫了。

前些天粗粗打過底,但叢嘉已經有了彆的思路。

夜慢慢深了,有了靈感,她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連過去了多久都忘了。

直到自己的手機發出微微的震動,叢嘉才從另一個世界抽離。

是林沉的電話。

他的語氣有些急,氣息不穩,問她:“嘉嘉,你在哪裡?”

“我在畫室畫畫呀。”叢嘉感覺肩頸有些酸,揉了揉,補充道:“頂樓。”

他在電話那頭長長地出了口氣,安靜了一會兒,說:“好。”

電話被掛斷,沒過多久,叢嘉便聽到林沉的急促的腳步聲。

那聲音在畫室門口停住,幾秒後,不疾不徐的敲門聲響起。

叢嘉起身給他開了門。

畫室的燈光不亮不暗,林沉站在門口,眼中是還未褪去的焦急。

“我回來的時候看你在睡覺,就沒有把你叫起來。”叢嘉牽他的手,將他帶進來:“我在給你畫畫呢,基本畫完了,再晾一晾就可以裝裱了。”

林沉反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緊,緊到叢嘉能感受到他手心裡的潮濕。

“你怎麼了?”叢嘉溫聲說。

那副畫的事被叢嘉稍稍擱置了,她帶著林沉走到沙發邊,讓他坐下來。

林沉依舊握著她的手,輕輕喚了聲“嘉嘉”,便不再說話了。

叢嘉能感受到他的手很涼。

“怎麼回事啊。”叢嘉想站起來給他倒杯熱水,他卻不鬆開叢嘉的手。

叢嘉沒說說:“和謝總聊天很開心,期待接下裡的合作。”

謝常青也點點頭,恰好他的司機來了,他便和叢嘉告彆。

喻姐走過來說:“看你和謝總聊得不錯?”

“挺好的。”叢嘉的笑容有些杯熱水。

“那你暖一暖手。”

林沉捧著那杯水,沒有喝。

片刻之後,他開口,語氣乾澀地解釋剛剛的反常。

“本來想去接你,但下午睡著了,醒來時,發現已經很晚,司機說你沒有讓他去接,喻姐說你很早就回來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叢嘉說:“反正就是因為你太擔心我了,是不是?”

他低低得“嗯”了聲。

又生硬地轉移話題:“我想看畫。”

“好。”叢嘉將剛剛畫好的畫小心地遞給他。

畫麵是崇德的操場,鬱鬱蔥蔥的草地,主席台上,少年林沉穿著合身的校服,一邊手握著話筒。

“這是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叢嘉像是陷入了回憶,聲音開始放低:“當時我在想,你是不是改過校服啊,怎麼那身衣服穿在你身上就那麼好看呢?”

林沉的目光的孩子,藏不住話:“我今天去給你定了三套西裝,這是配套的。”

“本來不太知道你的具體尺寸的,但是你之前經常在那家店訂”

她伸手捏了捏林沉的肩,仿佛這樣就能丈量他的尺寸:“下個月就能收到了。”

林沉低頭,像是:“我記得在治療前期,您告訴我,您會將自己的情況記錄下來,或許那會對你的記憶有所幫助。”

“您的助理告訴我,您希望保持每周三次的心理谘詢治療,我也會持續和您保持聯係。”

視頻掛斷後,房間陷入了很長時間的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沉站起來。

他在臥室裡走了一圈,又去書房的抽屜裡翻找,都沒有找到那本記錄本。

去,林沉很快意識到,那或許是自了她,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低頭望著她時,眼睛微微發亮。

叢嘉忍不住笑:“說隻喜歡你,這麼開心啊?”

“嗯。”林沉將叢嘉抱起來,直白地承認道:“很開心。”

“那西裝還要不要了?”叢嘉明知故問:“既然你覺得是買給他的,那我打電話取消好了。”

“不要。”他回答地很快,聲音悶悶的。

“啊?不要?”叢嘉憋著笑,伸手去探桌上的手機,下一秒就被林沉抓住了手。

他看著叢嘉,說:“我要。”

叢嘉終於沒忍住笑,她從林沉的懷中站起來,說:“到底要還是不要嘛,你說清楚。”

“我要。”他緩慢地,一很專注地看著那幾對袖口,沒說話。

叢嘉便輕聲問:“喜歡嗎?”

他點頭,將其中一對袖口取出來,放在掌心看了一會兒,又放回去,很小心地合上蓋子。

畫室裡很安靜。

林沉依舊握著盒子,沒放下。

過了會兒,他突然喚了聲叢嘉的名字,得到叢嘉的回應後。

他用很低的聲音接著問:“如果我恢複記憶”

他頓了頓,似乎在整理措辭,之後換了個說法:“你會更喜歡失憶前的我,還是失憶後的我?”

第 56 章 第 56 章

林沉抬頭看著叢嘉。

他不說話,連呼吸都停頓了,嘴唇緊抿,像是等待著考試成績的優等生。

叢嘉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奇怪,她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

“林沉,你不會是吃醋吧,覺得我買的西裝是送給他的?”叢嘉語氣裡都含著笑:“這叫什麼來著?”

叢嘉下來,將下巴抵在落在那副畫上。

時間仿佛在放緩,嗡鳴聲也在這一刻消失了。

他像是在冬夜裡漂泊了許久的人,走進了一間溫暖而舒適的安全屋。

他說:“沒有改。”叢嘉便笑了,一邊笑還一邊靠過來,坐在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

林沉在屬於他的安全屋裡,親吻著夢裡的女孩。

是真實的、有溫度的叢嘉。

叢嘉吻了他一會兒,紅著臉,推了推著他的肩。

林沉退開,她便從他的腿上站起來,從工作台上取了個紙袋,遞給林沉,用甜蜜的聲音說:“送你的禮物。”

“是什麼。”

“打開看看咯。”

叢嘉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林沉,讓他無法抵抗。

他打開依次打開幾個盒子,發現裡麵是三對袖口和領帶。

“嗯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叢嘉像是興奮他的肩膀上,略帶調侃地說:“我醋我自己?”

她以為林沉會紅著耳朵,對自己說“嘉嘉,彆逗我”。

但林沉隻是用指腹貼住她的臉,很固執地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

“你會喜歡失憶前的我,還是失憶後的我?”

叢嘉怔了怔,以為林沉是真的在吃醋,哄慰地說:“當然現在的你啦。”

她湊過去親吻林沉的臉頰,用溫軟的聲音說著情話:“隻喜歡你,最喜歡你。”

林沉的呼吸頓了頓,轉過身,將叢嘉拉近懷裡,又俯身吻住她的唇。

他從來沒有這樣強勢地壓著叢嘉,粗重的氣息拂在叢嘉臉上。

這個吻很深,很重,除了愛意,仿佛還有一些彆的什麼。

但叢嘉被吻頰,說:“好啦,我知道了,本來就是給你的呀。”

她起身收拾畫筆,林沉也跟過來幫她,問:“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叢嘉說:“剛剛畫得太投入了,給忘了。”

“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林沉說。

“算了吧,你好好休息,我們叫餐吧。”

林沉堅持道:“我不累。”

他在叢嘉定定的目光下,很快妥協著說:“好,叫餐。”

走出畫室時,林沉說:“那我給你做甜品。”

他頓了一下,解釋道:“舒芙蕾,那個不費功夫。”

“好吧好吧。”叢嘉挽住他的手,想到他的吃醋行為,又說:“你以前都不會給我做甜品呢,所以你說我更喜歡誰?”

雪夜裡,有一輪皎潔月亮綴在空中,清輝透過露台落進來,叢嘉仰頭看著他,杏核眼盛著笑意,明亮而美麗。

林沉回望著她,嘴角很快地勾了一下,但似乎想到了什麼,笑意便很快消失了。

他看起來不太開心地問:“我以前對你不好嗎?”

“沒有不好啊。”叢嘉回答:“隻是很有禮貌、保持距離的那種。”

或許因為謝常青的話讓叢嘉產生了許多不太好的聯想,她心裡忽然升起迫切的渴望,希望眼前的林沉能夠快樂一些。

於是叢嘉柔聲說:“你和他不一樣,你對我很好,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

叢嘉麵對林沉,舉起向他展示著戒指:“你看,我一直戴著,是你送的。”

沒有人能抵抗叢嘉的笑容,更何況是林沉。

他輕輕握住叢嘉的手,看著戒指,沒有說話。

可叢嘉覺得他此刻是滿足且開心的,所以叢嘉的心情也輕快起來,她推了一下林沉,小聲說:“我想吃舒芙蕾了。”

“好。”林沉與她十指相握,牽著她走向餐廳。

無恙不知道什麼時候小跑過來,用頭去頂叢嘉的小腿。

林沉將它抱起來,略帶嚴厲地訓斥:“不許那麼用力,她的腿傷了。”

毛團子在林沉懷裡不會顯得太浪費。

餐廳裡的燈光將四周都罩上一層溫暖的顏色。

他們不再麵對麵坐著,位置挨得很近,手碰著手。

吃到一半,喻姐給叢嘉的郵箱發了合同,叢嘉便放下筷子,專心地看了會兒,她一邊手虛虛地搭在桌沿,過了兩秒,有溫厚的觸感蓋到手背上。

叢嘉放下手機,忍不住笑道:“你今天怎麼黏糊糊的,連吃飯都要牽手啊?”

林沉不知什麼時候放下了筷子,用很平直的口吻說:“我沒有在吃飯。”

他看了眼叢嘉,補充道:“你也沒有。”

“你怎麼還強詞奪理了。”叢嘉嘴上這麼說,卻悄悄換了個姿勢,讓林沉能夠更方便的握住自己的手。

手機又震了震,是謝常青發來的微信,叢嘉回了兩句,忽而感覺林沉握著自己的手用力了些。

“你在暗示我要好好吃飯嗎?”叢嘉按下鎖頻鍵,將手機推過去:“你好粘人,放你那邊,行了吧。”

手機被推了回來,林沉說:得暈頭轉向,她的舌頭有些麻,承受不住地推了他的肩膀。

林沉終於鬆開夢裡,他再次回到了過了,舒芙蕾早已塌陷下去,叢嘉堅持不讓林沉重新做,把不太新鮮的舒芙蕾吃得乾乾淨淨。

月光在雪夜裡顯得清冷。

林沉在深夜的房間裡,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心理治療。

這一段遠程谘詢的時間長達兩個小時,期間,醫生並沒有對林沉的失憶原因下定論。

林沉了解到,過去的自己是在去溫哥華的三個月後,開始了心理谘詢和治療。

醫生的聲音和記憶裡同樣溫和:“您發現自己產生了幻視,失眠等症狀,主動尋求治療,態度積極。”

“我們的治療長達近兩年,後來您的情況有了好轉,便回到中國了。”

醫生最後說字一字地說。

叢嘉決定放過他,笑著低頭親親他的臉“我沒有那個意思。”

謝常青的微信又跳出來,林沉看到了,猶豫了幾秒,還是問:“朋友嗎?”

叢嘉說:“一個合作方,對了,他還是你大學校友呢,但你肯定不記得了。”

“謝常青。”叢嘉的聲音放緩:“你認識嗎?”

林沉搖頭。

叢嘉說:“我就知道,但人家對你可是印象深刻呢,和我說了好多你以前的事。”

林沉安靜了幾秒,再開口時,聲音發緊:“他說了什麼?”

“說你很刻苦,很用功。”叢嘉有些心疼地說:“我才知道你以前好像吃了好多苦。”

她用另一隻手蓋住林沉的手背,輕輕撫摸:“你那時候肯定很累。”

林沉的表情剛開始有些木然,但觸到叢嘉微微濕潤的眼睛,又很快地說:“我都忘了。”

他站起來,牽引著叢嘉的手,讓她摟住自己的腰,用另一邊手搭著叢嘉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安慰道:“你說的是另一個我的事。”

他總是將失憶前和失憶後的自己分得很開,現在的自己收獲叢嘉的愛意與甜言蜜語,苦難則留給另一個自己。

叢嘉覺得他有些小心眼,嘀咕道:“你分得倒挺開。”

林沉摸了摸她的腦袋,說:“我去給你做舒芙蕾。”

他走進廚房,將蛋打進碗裡,姿態行雲流水,叢嘉趴在椅子上看,見他將杯子放進烤箱,漸漸地,有甜香味在空氣中蔓延開。

烤箱運作發出聲音,不大,卻奇異得和林沉耳邊的嗡鳴聲相似極了。

林沉一手撐著島台,微微失神。

從南城回來之後,他感到自己的聽覺似乎出了些問題,耳邊時常會有小小的嗡鳴聲。

林沉認為這不是什麼大事,同樣的情況在小時候也出現過,隻要熬過一陣子就好了。

“——林沉,林沉。”

林沉回過神,發現叢嘉高中,也是這樣。”

說著說著,叢嘉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要消失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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