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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第 61 章

一月的海市大雪紛飛,房間裡卻溫暖如春。

叢嘉的指尖觸到了林沉的溫度。

很熱,很燙。

他沒有動,可呼吸聲卻更加清晰。

叢嘉解開了兩顆扣子,又去扯他的領帶,抱怨道:“去吃個飯,打什麼領帶。”

他沒回應,蓋住叢,就是吧」

「真嫂子找到了是嗎,如果是她我是可以接受的」

「都說了是朋友了,有些人聽不懂話吧,磕什麼磕,但姐姐真的好美哦,嘿嘿」

叢嘉的微博粉絲數暴增,大部分都是好的言論,也有少部分極端粉絲的侮辱謾罵。

她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回應,覺得事情大概已經過去了,至少大多數賀知彥的粉絲相信了他的澄清。

小部分不理智的粉絲,就算賀知彥把證據全部擺上去也不會聽吧。

她起身收拾了一下,發現已經中午了,下樓找了一圈,沒有看到林沉的身影。

叢嘉又走上樓,先敲了敲林沉臥室的門,最終在他的書房找到他。

他穿著灰色襯衫,正低頭看文件,書房的暖色燈光,將他銳利的五官都照得溫和。

“你在看什麼?”叢嘉問。

“一些公司的文件。”他將文件放下,安靜了幾秒,像在解釋:“陳助理拿來給我隨意看看。”

“說希望對恢複有幫助。”

“這樣啊。”叢嘉隨口問:“那會不會很多看不懂。”

他頓了頓,說:“嗯。”

“那我們就先彆看啦。”叢嘉走過去抱住他的手臂,興致勃勃:“不是說陪我去吃飯嗎?”

“好。”他將文件收進抽屜裡。

桌麵上放了很多文件,林沉站起來整理,說:“你等我一會兒。”

“嗯,好。”叢嘉沒怎麼來過林沉的書房,於是頗為好奇地走來走去,看了看書架上她看不懂的專業書,又碰一碰航模擺件。

書房很大,略帶陳舊的木質家具,讓周圍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

叢嘉很快發現,書房的角落放嘉的手,微微用力,過了幾秒,又鬆開。

叢嘉的動作被他打斷,抬眸望向他:“怎麼了?”

林沉背著光坐著,叢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在昏暗的光影裡,他的喉結似乎滾動了兩下。

他的手臂環過叢嘉的小腿,將她抱起來。

叢嘉被輕輕地放到床上,她雙臂張開,烏黑的頭發散著。

床前蓋著厚實的羊毛地毯,林沉緩緩地半跪下來,握住叢嘉的腳踝。

叢嘉下意識,薄荷檸檬的氣味漫過來。

叢嘉把手機放下,笑著湊近,說:“這個味道不適合冬天。”

“我過幾天要去港城參加簽售會,那裡有一家手工藥妝店,裡麵有一款沐浴乳很適合冬天,到時候我們一人一瓶。”

“對了。”叢嘉坐起來,興致勃勃:“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她穿著吊帶睡衣,被子滑落到腿上,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

林沉默不作聲地將被子重新蓋到她身上。

過了大概十幾秒,才說:“陳助理說”

“是有事嗎?”叢嘉還未等林沉說完,便十分善解人意地說:“那沒關係,你去吧。”

“多讓陳助理跟著。”她叮囑道。

林沉低低地“嗯”了聲,傾身吻了叢嘉的臉頰:“睡吧。”

“等一下。”叢嘉因為他的吻無意識地微笑,頰上的酒窩陷下去:“我回個消息。”

林沉見她彎著腰,拿了個枕頭墊在她的腰後。

叢嘉靠下去,看著賀知彥的消息,忽而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措辭。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認識了這麼多年,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美好簡單的關係變得複雜,叢嘉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歎了口氣。

“怎麼了?”林沉問。

叢嘉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於是說:“是賀知彥,他發消息來和我道歉了,還約我吃飯。”

“他好像很愧疚,發了好長的一串,我看都看了半天,但是吃飯就算了。”

叢嘉按下鎖頻鍵,笑眼彎彎,看著林沉:“雖然有些人上次表現很好,但我如果和他出去吃飯,有些人肯定會不開心吧。”

林沉的視線落在她的手機上,過了半晌,說:“嘉嘉,那是你的自由。”

“他也算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想和他吃飯,我沒有阻止的權利。”

他的聲音像是要消失在空氣裡:“你也沒有告知我的必要。”

“嗯我也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呀。”叢嘉的聲音很平靜:“因為我喜歡坦誠,不想讓你想東想西,你之前很介意他,所以我想和你說一說嘛。”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很美,像一汪清潭,又像一輪明月。

“我喜歡你,所以不想讓你難過。”她溫柔地說著,又想主動去牽林沉的手,還未觸到他手背,就被林沉擁進懷裡。

他環著叢嘉的腰,身體很細微地顫著,呼吸徒然加重,像是在海難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叢嘉怔了怔,她看不見他的表情,所以隻能拍拍他的背,輕快地說:“是被我感動了嗎?”

“也不用感動成這樣吧。”

“嘉嘉。”他突然很低很低地說了一句話。

叢嘉沒聽清,問:“你說什麼?”

他不再擁抱著叢嘉,而是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說:“我送你件東西。”

“哦?是什麼啊?”叢嘉故作嬌蠻:“剛剛怎麼不拿出來,等到我說這麼一大堆話才肯送我是不是?”

林沉的手留戀地在她臉頰上劃過,從床邊的抽屜裡取出一個盒子,遞給她。

那個盒子很小,四方形,樸實的黑色木質材料,很容易讓人產生某種聯想。

他分明已經送過叢嘉好多枚了,但叢嘉不願說出掃興的話,徑直將木盒打開。

深藍的絨布上,是叢嘉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的東西。

“這是戒指?”叢嘉將透明的指環套進右手食指,打量了一番,還是問:“這是乾嘛的啊?”

“公司之後會出的款。”林沉說:“芯片戒指。”

他說:“今天陳助理送來的,裡麵有說明書,你可以看看。”

叢嘉在絨布的下麵抽出小紙片:“納米生物傳感器,微流體,新興電極技術,通過汗液檢測激素,時刻診斷定位急救。”

“看起來很厲害啊。”叢嘉將透明戒指放回盒子:“哇,我要去和叢獻炫耀,他一定會很嫉妒我。”

床頭的台燈亮著,牆麵映照地瑟縮了一下,林沉便很快放開她。

“你”叢嘉說:“可是我不是要。”

他很慢地去握叢嘉的手,卻沒有看她,沉默了半晌,說:“我知道嘉嘉,我隻是想讓你舒服。”

“那你呢?”叢嘉的視線往下,笑著說:“你好像很不舒服。”

空氣好像凝滯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林沉隻是按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抬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很輕地說:“我沒關係。”

“你真是的。”叢嘉說:“你總是這樣,一點也不在意自己。”

他似乎不想談論這個話題,站起來,傾身貼了一下她的唇。

那或許根本算不上一個吻,更像是對叢嘉的回應,仿佛是在說“我隻要有這個就夠了”。

叢嘉看著他,說:“你是不是因為不記得了,然後嗯覺得這樣太快了。”

畢竟他失去了很長的一段記憶,這樣算起來,確實不太好。

林沉的視線落在床沿,半晌,才“嗯”了聲。

“好吧。”叢嘉笑了笑,又小聲說“古板”。

“那我晚上要和你睡,這總能接受吧?”叢嘉抱住他的腰。

他的手緩緩撫摸著叢嘉的頭發,說:“好。”

夜晚很安靜,林沉的房間有一扇很大的窗戶,能看到遠處被大雪覆蓋的山。

林沉的被子上有獨屬於他的乾淨味道。

叢嘉聽到浴室裡淅淅瀝瀝的水聲,她背過身,百無聊賴地拿著手機看了會兒,才發現下午賀知彥給她發了消息。

很長一段道歉的話,措辭誠懇,末尾還問她是否願意和自己吃個飯,是他投資的餐廳,這次不會被拍到。

叢嘉還未回複他,身邊就陷下去出林沉高大的身影。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叢嘉,過了少時,才扯了扯唇,擠出有些勉強的笑容。

“好。”他說。

“那睡吧,我把燈關了哦。”

屋裡陷入昏暗,林沉感受到叢嘉很快依進自己的懷裡。

她的臉頰就靠在林沉的心口。

不知能不能聽出林沉說謊時的心跳。

過了很久,很久的人,你不是要去溫哥華嗎,我掛在家裡的那副伊凡的海景畫你取走就是了。”

“不好吧,嘉嘉。”周回雪驚愕道:“那個不便宜的,而且他的畫很少上拍的,送出去要是沒結果豈不是很虧。”

“沒關係。”叢嘉說:“就是一幅畫而已。”

“也不缺這點錢。”

周回雪歎了口氣:“好吧。”

“看來你真的很希望他恢複記憶了。”

“也不算是。”

叢嘉仰躺著,看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才輕聲說:“我希望他健康而已。”

港城四季如春,冬天也不下雪。

叢嘉在這裡逗留了兩天,去了和林沉提過的藥妝店,給他挑了很多適合冬天用的沐浴乳。

她的航班很晚,大約晚上十一點落地。

叢嘉不想林沉來接他,所以沒有告知他自己的航班消息。

回到遇南公館時,已經十二點多了。

剛剛出機場時,雪還下著,回到家倒是停了。

客廳裡亮著一盞燈,深夜裡,靜悄悄的。

叢嘉慢慢地走上樓,看見林沉的房間暗著,走廊的末尾,書房的燈卻亮著。

她走過去,敲了敲門,聽到裡麵有隱約的談話聲,像是英文,但很快就消失了。

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幾秒後,門開了。

林沉一手扶著門:“嘉嘉。”

“你回來了。”

“你慌什麼?”叢嘉笑盈盈地說:“你剛剛在和誰說話呢?”

她開玩笑地踮腳去看,書房裡乾乾淨淨的,和上次來時並無分彆。

林沉說:“沒有,看國際新聞。”

他側身讓她進去,叢嘉卻沒動,隻是踮腳抱了抱他:“我好想你呀。”

林沉的身她吃得很快,也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

直到快吃完時,林沉問了句:“好吃嗎?”

“嗯。”叢嘉點頭:“很好吃啊。”

林沉將她前麵的空盤放進洗碗槽,又擠了洗潔精在上麵。

他背對著叢嘉,突然說:“和以前的做法不一樣。”

“嗯?”叢嘉說:“我沒有吃出來。”

廚房裡隻剩下流水淅淅瀝瀝的聲音,幾分鐘後,就連水聲也停了。

周圍寂靜,叢嘉撐著手看他。

她無名指上的戒指依舊閃閃發光。

林沉看著她,忽然問:“不戴嗎?”

“嗯?”叢嘉說:“什麼?”

“我上次送給你的戒指。”

“可是我戴兩個戒指手會很累的。”

“這個我也很喜歡的啦。”她甜蜜地說:“但是女孩子都喜歡一些好看的東西啦,等下次我要檢測什麼哦對,檢測激素,我再戴起來。”

他安靜了一段時間,才說:“我以前送過你戒指嗎?那是不是比現在這個大。”

“可是我喜歡這個不大不小的啊,那個太大了,戴出去會太顯眼了。”叢嘉以為他又吃醋了,笑著說:“我都說了,最喜歡你了。”

她湊過去,親了親林沉。

“不管大小,你送的我都喜歡的。”

林沉垂下眼,過了兩秒,低低地“嗯”了聲。

“好啦,太晚了,我們去睡吧。”叢嘉拉著他的手向上走,在房間前和她吻了吻,說:“晚安。”

“晚安。”

林沉對著空白,那些擁抱和情話都不是屬於自己的。

叢嘉喜歡十七歲的自己,那時的他還尚且擁有一些東西,保存著被愛的勇氣。

可二十六歲的林沉生活在真實與虛假的交接點,他活得刻板、無趣,他用忙碌的工作填滿生活,習慣將神經壓迫到極致,去忘記那些想要忘記的,痛苦的回憶。

在和霍曼斯醫生第一次對他做出診斷時,林沉很平靜。

好像一個犯下,像是來到了春天。

透過玻璃,有一輛車停在庭院裡,是叢獻放學了。

他像是看到了叢嘉,風風火火地衝進來。

“姐你來了。”叢獻的眼睛都在發光:“我姐夫呢,他來了嗎?”

“沒有。”叢嘉說:“你那麼喜歡他啊?”

“是啊,他可厲害了。”叢獻期待地問:“那他等等會來接你嗎?”

“不會,我自己回去。”

叢獻的肩膀耷拉下去:“好吧。”

他說:“前幾天我收到他們還在寂的空氣,發了很久的呆,他回到房間,給醫生發了一封道歉郵件,又從床頭櫃的抽屜裡,取出那本不起眼的小本子。

他繼續往後翻,往後看,直到看到那一頁。

「2018年1月16日

第一天的心理治療,霍曼斯醫生問我怎麼辨彆現實和幻覺

我沒有回答。

但現實中的叢嘉怎麼可能說愛我」

第 62 章 第 62 章

林沉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道停頓了多久,他繼續往下翻。

「2018年4月16日

霍曼斯醫生建議我放下工作,多出去走走,溫哥華的四月還很冷,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叢嘉的家。

我知道這樣不好,但還是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露台上好像有人坐著看書,隔得太遠了看不清楚,也許是我的幻覺,也許不是。

回去時路過了超,叢嘉的呼吸聲逐漸平緩。

林沉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對不起。”他說:“對不起,嘉嘉。”

~~

叢嘉在港城的簽售會進行的很順利。

結束的當天,周回雪恰好要飛溫哥華,在港城轉機。

晚上,周回雪來到叢嘉的酒店和她同住。

“對了,我上次托你問的醫生怎麼樣了?”叢嘉說。

“應該快了。”周回雪說:“不過嘉嘉。”

周回雪帶著些歉意說:“不好意思我上次說話說太滿了,我還沒問過我嫂子就和你誇下海口了,後來才聽我嫂子說他這個人脾氣倔,又清高,之前有人花高價請他出山,他都不願意。”

“那怎麼辦啊?”叢嘉有些苦惱:“這種最難了,也不是多少錢就能解決的。”

“要不送點東西?”叢嘉說:“不光是送他,送她夫人或者孩子。”

她從未做過這樣討好人的事,一時不得其法。

“你知道他夫人是做什麼工作的嗎?”

周回雪沉吟片刻,說:“好像之前在拍賣場工作吧,還挺有名的,你應該都能搜到。”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點,過了會兒,對叢嘉說:“喏,就是這個,你看看。”

是一位拍賣會視頻,站在台上的女士中英結合,穿著優雅端莊。

“要不送她副畫吧。”叢嘉說:“她看起來像是會欣賞市,那棵樹好像大了很多。

希望叢嘉不要再弄丟喜歡的東西了。」

夜裡很安靜,郵,終於收到了自己的死刑判決。

本來就應該是這樣。

林沉不是一個正常人,他不配被愛。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像個無恥的小偷,也明白騙來的、偷來的愛不會長久。

但回想無趣陰暗的前半生,所有快樂而鮮活的回憶,似乎都和叢嘉有關。

叢嘉像是成癮性的安眠藥,林沉在長久的失眠中尋找到她,嘗試過一遍,就再也難以戒斷了。

~~

連日的奔波讓叢嘉過於勞累。

家裡床很軟,讓叢嘉一覺安眠。

醒來時,已經很晚了。

今天出了太陽,叢嘉拉開窗簾,看到梅花上的薄雪被陽光化開,慢慢地往下滴水。

她忽而想起前幾日家裡的工人給自己打電話,說山頂彆墅已經修好了。

“我們回山頂彆墅住,好不好?我覺得那邊的空氣比較好。”午飯時,叢嘉這麼問林沉。

他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說:“好。”

叢嘉用叉子輕輕地卷意麵,小聲感慨:“你知道嗎,我最喜歡吃龍蝦意麵,崇德的食堂隻有蝦仁意麵,所以我爸爸有時候會中午叫阿姨做了,送到學校給我吃。”

她笑著說:“你做的真好吃,我天天吃也不會膩。”

“龍蝦新鮮。”林沉說:“喜歡的話,明天再做。”

“算了,回那裡就有阿姨做菜了啊。”叢嘉說:“你不要忙啦,好好休息,阿姨做的龍蝦意麵也很好吃的。”

她看著林沉,甜蜜地說:“不過還是你做的最好吃。”

林沉似乎笑了笑,但沒有回應什麼。

過了一會兒,叢嘉問:“對了,你這幾天都忙什麼呢?”

“公司的一些活動。”林沉說:“陳助理讓我過去坐一坐。”

他頓了少些時候,補充道:“不用說什麼。”

“這樣啊。”叢嘉撐著頭,望著他笑:“你知道嗎,前幾天鬆子和我說在玄應頂層的餐廳看到你和人吃飯呢。”

“是和公司的人嗎?”她隨口問。

“嗯。”林沉說:“是,同事。”

“他們知道你的事嗎?可以信任嗎?”叢嘉有些擔憂。

林沉沒有再看她:“可以的。”

“你自己的事自己掌握就好。”叢嘉叮囑道:“你公司的事,我也不太懂,但你有什麼拿不準的,就先問問陳助理。”

“嗯。”林沉安靜了一會兒,想到霍曼斯醫生的話,又考慮到公司緊急的事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才說:“之後要去哪裡?我可以陪你。”

“茗市有一場簽售,那裡市場小,所以就是個小型活動。”叢嘉說:“如果你陪我一起去的話,我們還能去一趟北市,那裡不是你念大學的地方的嗎?去看看,對你有好處。”

“嘉嘉。”

“怎麼了嗎?”

林沉握住她的手,他的力氣有些大,手心濡濕,像在憂慮,又像在緊張。

“你不想去嗎?”叢嘉頓了頓,想到上次他去南城的反應,很快安慰道:“那算了,我們不去了,反正之前去那麼多地方也沒什麼效果。不是嗎?”

“你就陪我去臨市走一走就好。”叢嘉站起來抱他。

林沉沒有說話,隻是攬住她的腰,貼得很緊,像是在確認叢嘉的溫度。

叢嘉以為他在傷心,於是說:“想不起來也沒什麼的,真的。”

他身體一僵,半晌,很低地“嗯”了一聲。

~~

臨市離海市很遠,航程四個多小時。

這次的簽售會效果普通,遠遠沒有之前的火爆,叢嘉預見了這點,因此並沒有什麼不開心。

她和林沉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逛了一天,華燈初上,叢嘉才有了一些疲累的感覺。

她想找一家好吃的餐廳,在軟件上翻了一會兒,發現全市排名第一的餐廳離他們的位置很近。

到那兒時,門口已經人山人海。

叢嘉知道今天肯定是排不上了,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算了。”

“我去補個妝,然後我們去找其他的吧。”

林沉很自然地拿過她的包。

這家餐廳的洗手間很乾淨,讓叢嘉有些失落的心情好了些許。

她略補了一下口紅,返回門口,就看到林沉站在台階上,正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說著話。

林沉的位置正對著叢嘉的方向,因此很快注意到了她。

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叢嘉覺得林沉的表情很沉,略有些緊繃,他和老人又說了幾句話,像是在道彆,之後很快走到叢嘉身邊。

“那是誰啊?”隔著很遠,叢嘉發現老人在打量著自己,於是對他禮貌地點點頭。

“教授。”林沉停頓了兩秒,解釋道:“公司請他做了技術顧問前幾天見過。”

“是嗎?那真巧。”叢嘉說:“畢竟海市離這裡還挺遠的。”

“嗯。”林沉攬住叢嘉的肩,說:“他說多訂了一桌,多的位置留給我們了。”

“這麼好啊?”叢嘉有些驚喜:“那走吧。”

旋轉門和水晶燈,將這棟小彆墅裝飾得熠熠生輝。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透過夜色,能看到天邊的一輪星月。

這家餐廳的菜品很精致,也很美味。

直到叢嘉回到海市,依舊還記得它的味道。

海市的天氣愈發冷了。

叢嘉回來的第二天,雪越下越大,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準備過幾天就搬回山頂彆墅。

早晨陳助理來過一趟,說要帶林沉去參加一個活動。

叢嘉也沒在意,午睡起來,便接到叔叔的電話,說是有個朋友來家裡看到叢嘉的畫,很有購買的意向。

“他們下午也會過來,你要是有空就過來一趟,一起聊聊。”

叢嘉見沒什麼事,就答應了下來。

叔叔的家離現在的房子倒是不遠,他喜歡熱鬨,所以購置的房產大多都在市中心。

叢嘉花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

快到客人都還沒來。

“你嬸嬸打了一夜的麻將,那幾個人把她捧得把把贏,她玩起來沒完沒了,現在還在睡。”

叢在水經營了一家影視公司,在業內很有名氣,叢嘉猜測嬸嬸大概是和公司的藝人一起玩,誰也不敢得罪她。

叢嘉笑了笑,和叔叔隨意聊了幾句,就把他逗得前俯後仰,十分受用地開始和叢嘉聊起最近投資的幾步電影。

叢在水興致上來就喜歡胡咧咧:“我說嘉嘉,畫畫有什麼好,你說你一幅畫能掙多少錢,你要是到我的公司,我下一部電影就選你當女主角,拍幾個月,就頂得上你十幾幅畫。”

“彆開玩笑了,我哪裡會演戲。”叢嘉說。

“誒,學一學不就會了,主要件送達的提示音讓林沉回過神。

是霍曼斯醫生發過來的回複,約了下一次治療的時間,言辭溫和地提醒林沉,他的工作時長已經嚴重影響到精神狀態了。

林沉將電腦合上,思維開始變得不那麼清晰,耳邊傳來細微的嗡鳴聲。

也許又是個不眠夜。

失去記憶的這幾個月,林沉堆積了太多的工作。

這幾日的不眠不休讓林沉的精神崩到了極致,在兩個小時之前與霍曼斯醫生的交談中,對方指出了這一點。

“林,我還是那個建議,希望你能夠儘量放下工作,多出去走走。”

林沉仰躺在床上,慢慢地蜷縮身體,在黑暗中忍受著頭部的鈍疼。

他大口呼吸著,摸索著找到叢嘉幾天前睡過的枕頭,墊在腦後。

清淡的花果香漫進林沉的鼻腔,他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了叢嘉的身影。

並不清晰,但依稀能看到她穿著一身漿紅色的裙子,層層疊疊的花瓣綴在裙擺上,像是在漫天白雪的冬季裡,下了一場花瓣雨。

她走過來,慢慢地蹲下來,看著林沉的眼睛,輕聲說:“睡吧。”

或許是他剛剛體會過叢嘉真實的擁抱,聽過叢嘉真心的情話,因此林沉能夠意識到這是幻覺。

他也明內測的產品了,我還有好幾個問題想當麵問他呢。”

“要不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叢嘉猜測是那個芯片戒指,有些不忍心地說:“他工作挺忙的”

“是嗎?可是我前天問他,他都給我回郵件了。”叢獻十分懂事地說:“那我下次不問了。”

“哦不,我挑著問。”

“他給你回郵件?”叢嘉的心像是被石子砸了一下,莫名的、奇怪的預感漸漸浮上來。

“你問他什麼了?”

“就是收到新產品太興奮了,連夜拆開看了看。”叢獻觀察著叢嘉的臉色,小心地說:“結果他非常耐心的回答了。”

“姐?我錯了,我以後會少打擾他的。”他說。

“可以給我看看郵頂彆墅的第二天,叢嘉接到了周回雪的電話。

“嘉嘉,我回來”

江書文望了叢嘉一眼,忽而笑了笑:“看來他沒有和你說過?”

“不過也像是他的風格。”江書文和緩地說:“他高中時候就喜歡你了。”

“你是在開玩笑吧?”叢嘉的心像是被什麼砸中了,忽然抽動般得一疼,她沒有緩過神,愣愣地說:“怎麼可能?”

“叢嘉,有時候我真的不得不佩服林沉,他可以把一件事藏得這麼久。”

江書文看著叢嘉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我沒有必要拿這種事騙你。”

“他高中時候老是翻一本書,我想想叫什麼來著?對了光與色,什麼油畫,什麼的。”

是《光與色,油畫寫生和創作》,叢嘉默默地想。

她的心神好像飄起來,被一朵雲輕飄飄地托向天空。

去Bright的路上,飄忽而過的樹影和晚霞交織相融,組成濃墨重彩的畫卷。

叢嘉回想起這本書的內容。

回想起失憶後林沉望向自己總是件嗎?”叢嘉十分冷靜地說。

玻璃房裡很溫暖,叢嘉握著叢獻的手機,看著滿屏幕複雜到她完全看不懂的專業術語,隻覺得寒意從小腿處慢慢升起來。

“姐,你怎麼了?對不起。”叢獻小聲說:“我以後真的不會再打擾他了。”

“沒關係。”

叢嘉覺得自己大概是笑了一下,她將手機遞給叢獻,冷淡地說:“儘管打擾。”

“反正你現在問什麼。”

“他都能回答上來了。”

第 63 章 第 63 章

“你的狀態很不對,林沉。”

會議結束時,李信群說。

他們並肩走出會議室,外頭灰白色的光從窗戶映進來,辦公樓的四十六層,能清晰看到大朵暗色的雲。

快要下雨了。

高層專用電梯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到達頂層時,林沉重罪的人,在漫長的等待裡你是條件好,漂亮,有親和力,沒有攻擊性,現在市場上你這樣的長相最吃香。”

“而且你前些日子剛有點熱度,就是和賀知彥那回事。”叢在水越說越認真:“現在一鼓作氣剛剛好。”

提起那條緋聞,叢嘉忽而想起被自己連累的關一秋。

她笑著說:“那位關小姐好像和我長得有幾分像,照你的話,要不你選她做你的女主角吧,也不錯。”

“她?”叢在水摸了摸下巴,談起彆人,就沒有麵對自家人的親和,十分犀利地說:“她之前都是配角,還夠不上。”

叢嘉知道他護短,於是說:“女主角不行的話,您給她安排個其他什麼角色?畢竟前些日子連累她,我還挺抱歉的。”

說到彆人,叢在水沒了興致,有些敷衍地說:“我考慮考慮。”

恰好客人來了,他們也止住話頭。

叢嘉很少直接麵對買主,之前大多有經紀人幫忙談,但她也不怯,有叢在水的幫襯,很快就談下來了。

送走客人時已經傍晚了。

嬸嬸起床看到叢嘉,很開心地留她吃完飯。

叢嘉想到林沉,笑著推脫了,嬸嬸也沒強求,叫叢嘉到花園的玻璃房一起用下午茶。

司康剛出爐還是溫熱的,黃油香和花香融合在一起說:“沒事。”

“不像沒事。”李信群說:“本來應該再讓你好好休息一下,但新產品馬上就上市了,之前一直是你在主導,放給彆人你也不放心。”

他們站在頂層,透過成片的落地窗俯瞰這座城市,天漸漸暗了,江邊的霓虹燈光依次亮起。

“來一根?”李信群燈光像是燈塔,讓林沉感到切實的溫暖。

他在門口站定,整理了領結,重重呼出一口氣,才推開門。

燈光如冷水一樣流瀉,迅速漫過林沉的身體。

他看到叢嘉斜倚在沙發上,正慢悠悠地翻著一本書。

聽到聲音,她抬起頭,看著林沉,聲音淡淡:“你回來了。”

雜音在耳邊一點點放大,林沉有些恍惚,他走近,看到叢嘉腳邊的旅行箱。

“不是說過幾天回去嗎?”他低聲說:“那我上去收拾。”

“等一下。”叢嘉站起來:“你今天去哪了?”

“公司。”林沉感覺很累,頭部的疼痛逐漸變得尖銳,像是被千百根細針刺著。

“沒做什麼。”

“是嗎?”叢嘉的表情很淡,她不笑時依舊不讓人覺得高傲。

但這樣的叢嘉讓林沉覺得陌生。

“嘉嘉。”林沉忍耐著疼痛,小心地說:“你生氣了嗎?”

“是因為我沒去接你嗎?”

“剛剛下班我問了司機,他說你已經回去了,今天有些晚,有一個很重要的活動。”

“活動都主要是乾什麼?”叢嘉平直地問。

“沒乾什麼,算是員工團建。”林沉耐心地解釋:“陳助理讓我坐到下班。”

“哦?是嗎?”叢嘉抱著雙臂,冷笑道:“員工團建會不會教aptamers怎麼和特定物質結合,怎麼實現特異性檢測呢?”

屋裡常年保持二十六攝氏度,據說那是最讓人舒適的溫度。

可林沉卻感受不到了。

空氣似乎迅速地被抽空,林沉的一米之內瞬間變成真空環境。

因為他無法呼吸,也無法聽到聲音了。

肺葉在無用地張合,他能感受到心臟在狂跳,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不知道過了多久,叢嘉走了過來。

她的眼睛依舊明亮,像是一汪冰涼的水,倒映出林沉狼狽不堪的模樣。

真空環境被破開一個小口子,林沉終於能夠聽到聲音了。

但他寧願沒有聽到。

因為叢嘉用略微顫抖的聲線質問著他:“林沉。”

“你一直在騙我對嗎?”

“我。”林沉扶著沙發沿,努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對不起。”

叢嘉驟然提高了音量:“所以你承認了?”

林沉知道自己應該多說些什麼,或許應該抱住她,解釋自己的忐忑、焦慮、患得患失,但耳邊嘈雜的聲音鑽進他的腦子,讓他再也無法思考。

他徒勞地張了張嘴,隻能說:“是,我很抱歉。”

叢嘉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又恢複了平時的音調。

她說:“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林沉閉了閉眼:“叢獻生日會的晚上。”

叢嘉麵色一白:“那你第二天還”

她像是回憶起什麼,不再繼續說了,過了半晌,才又張口。

“為什麼?”叢嘉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的林沉,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句道:“為什麼騙我,我說過我喜歡坦誠,可是你從來都學不會這一點。”

林沉緩慢地張開眼。

在一片暖色的燈光中,他看到了兩個叢嘉。

她們都麵無表情地望著他。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滯了,林沉支撐不住地坐下,他低下頭,不再看叢嘉。

他像是陷在沼澤裡,等待死亡的人。

四周的一切開始扭曲,融化,重組。

他仰躺在沼澤裡,天空是他從未見過的光亮的、飽和的色彩,黏而冷的液體漫過他的身體,一點點將他吞沒。

在即將死亡前,他聽到叢嘉的聲音。

她說:“我先回山頂彆墅了,等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林沉不知道這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因為不論是哪一個叢嘉,都不再笑著麵對他了。

他開始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正躺在書房裡。

成堆的書鋪在他身下,書架上早已是空蕩蕩的。

他很艱難地坐起來,看了看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林沉的背被硬質書本膈得生疼,他坐起來,看著周圍。

書房像是被狂風掃蕩過,所用拇指頂了頂煙盒。

林沉搖頭:“不了。”

“行吧,戒了是吧?”李信群攏著風,低頭點煙。

在呼出的雲霧中,他看向林沉:“溫哥華的子公司要準備上市了,董事會都屬意你去坐鎮。”

“我能看出來你的狀態很差,剛好那邊的環境也適合修養。”李信群說:“你怎麼打算?”

林沉沒回答,隻是怔怔地看著遠處。

李信群拍了拍林沉的肩,他才猛得回過神,側了側身,問:“抱歉,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李信群無奈地重複了一遍,林沉默了些許時候,說:“我再看看。”

“也是,回去和叢嘉商量一下。”李信群遊疑道:“你這耳朵”

嗡鳴聲纏繞在耳側,林沉壓下心中的煩躁,說:“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你自己注意就好。”李信群說:“不舒服的話,今天早點回去休息。”

“嗯,回見。”

下了電梯,林沉先返回自己的辦公室,將沾染煙味的西服換下,才來到停車場。

高強度的工作讓他的頭部鈍疼,耳邊環繞著久久不去的嗡鳴,身體更像是一根拉到極致的皮筋。

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他才睜開眼,對司機說:“先去接叢嘉。”

“叢小姐已經回家了。”司機回答。

“嗯,好。”

林沉沒有多想,重新闔上眼。

回到遇南公館時,已經有些晚了。

雪還堆在路邊,暗色的天際下,彆墅的暖黃色的有的文件灑落在四周,台燈倒在地上,電腦的電線如同混亂的毛線。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這裡的,又是怎麼把這一切弄成這樣的。

他站起來,感覺右耳刺疼,下意識地摸了摸,觸到了黏膩的液體。

是血。

耳邊的雜聲好像比昨天更大了些,他打開洗手間,在鏡子裡,看到耳朵邊緣連著太陽穴有一道口子,鮮紅的血糊了半張臉。

他好像沒有感覺到疼痛,直到電話聲音響起,他才回過神,擦了擦血跡,接起了電話。

~~

回到山泛起紅的耳朵。

回想起他抱著自己,親吻自己時的溫度。

叢嘉擁有過很多很多的喜歡。

她珍視且尊重這樣的喜愛,並且努力地、體麵地拒絕彆人。

但林沉是特彆的、不一樣的、是絕無僅有的。

因為她也同樣喜歡著他。

夜晚已經漸漸來沉沒有伸手去接,戒指碰到他的領帶,無聲地落到雪地裡。

叢嘉看著他說:“你知道嗎?雪雪候,還有一次,很短,大概十幾秒,我不知道,可能有一兩分鐘。”

飽滿的粉玫瑰還沾著露水,一小時前新鮮采摘,玫瑰的香氣盈滿了整間房。

林沉艱難地呼吸著,感覺自己的肺葉正被玫瑰花的尖刺紮著,一呼一吸之間,都是劇烈的疼。

他想起了叢嘉坐在浸滿汙水的巷子,腿上鮮血淋漓,呼吸開始急促。

“林,冷靜一點。”醫生擲地有聲:“看著我,深呼吸,放空自己的思想。”

很難說。”醫生說:“有些人的疾病源於遺傳,有些則是後天,你和我提過你的母親和你的過往,但我依舊無法判定你是哪一種情況。”

“至於病症,有的會伴隨一生,有的逐漸好起來,走向正常的生活,但”

“就算好一些,也有隨也沒有很久吧?長島冰茶,周回雪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耳邊說:“之前的醫生同意了。”

“你那幅畫還真有效果,他太太特彆喜歡。”

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閃動,叢嘉剛剛還浮動著的心漸漸落地了。

她晃動著酒杯,不陰不陽地說:“他已經想起來了。”

“哈?”周回雪一口酒差點嗆出臨,雪落在臉頰上,很涼。

那些憤怒、羞恥、猶豫像是慢慢地被碾成粉末,被存放在心房裡,被熱水衝泡,迅速地溶解開了。

她看著手機,甚至想,算了,隻要林沉來向她道歉,自己就可以原諒他。

看在他喜歡自己這麼久的份上吧。

第 64 章 第 64 章

酒吧外的彩色霓虹燈亮了一片,在黑夜裡放肆地閃動。

叢嘉站在屋簷下,看著飄飄揚揚的雪,熱氣從入口處湧出來,在空氣中形成淡淡白霧。

街對麵停下一輛邁巴赫,周回雪穿得毛茸茸的,像是雪地中竄來的九尾狐,纏上叢嘉的胳膊:“想你啦。”

她聲音甜蜜蜜的,帶著叢嘉走進酒吧,徑直走向最大的卡座。

朋友們都在,哄哄鬨鬨地打完招呼。

叢嘉坐下來,抿了幾口啦,有好消息哦,晚上一起去酒吧嗎?Bright。”

叢嘉回了個“好”,起身去了工作室,之後的合作都在走合同了。

喻姐找了江書文過來商量事情,大概是合同上有某些問題,叢嘉習慣將這些事情全權交給彆人處理,所以隻是大致地聽了聽。

等到傍晚,夕陽漸漸落下去時,江書文才要起身告彆。

離開前,他對叢嘉說:“你之前委托我起訴的那個人,有點麻煩,她是真的有精神方麵的疾病的,而且林沉傷得也確實不重。”

“嗯,我知道。”叢嘉聽到林沉的名字有些心煩,她小聲說:“那你打電話問問他想怎麼辦吧?”

“我打?”江書文啼笑皆非,他看著叢嘉說:“你們是吵架了嗎?”

“嗯。”叢嘉抿著唇,她很少生氣,說出的話有些孩子氣:“反正我現在不想和他說話了,你去問吧。”

“他怎麼會對你生氣。”江書文說:“好吧,等會兒我會打電話問他的,但以他的脾氣,大概也不會追究。”

叢嘉冷哼了聲:“也許吧。”

“既然和他吵架了,那你今天一直看手機,是在等他的電話嗎?”江書文少有的直接。

“我哪裡有一直看手機。”叢嘉不滿道。

“好吧,是沒有。”江書文走進電梯,溫聲說:“不過我還是想不出你們會因為什麼吵架,他不像是能和誰吵起來的樣子。”

“是啊,是我單方麵的和他吵。”叢嘉說:“他隻會裝啞巴罷了。”

“我以為他會很順著你。”

電梯門開了,夕陽落進大樓,將大理石地麵都染成鮮明的橙紅色。

江書文走進夕陽裡,回過頭,聲音很低:“畢竟他喜歡你那麼久了。”

叢嘉怔楞了片刻,她的心裡泛起怪異的感覺。

“喜歡我,,開車吧。”

~~

林沉回到遇南公館時,已經很晚了。

耳側的傷口蓋著紗布,還隱隱作疼,他坐在沙發上,似乎聞到了叢嘉身上的花果香氣。

可明明她已經離開了。

林沉拿出手機,中午醒來後他給叢嘉打過電話,但一直沒有撥通。

他的手指懸停在屏幕上很久,直到霍曼斯醫生的視頻請求跳出來,他才想起來,快到心理谘詢的時間了。

書房還未整理好,林沉將電腦搬到臥室,點下了確認鍵。

今天的對話依舊平和有序,直到霍曼斯醫生看到了他臉側蓋著的紗布,問:“林,你的耳朵怎麼了?”

“我昨晚好像短暫地失憶了,大概幾個小時,我醒來發現自己出現在書房裡,周圍很亂,我的耳朵被劃傷。”

林沉完整平直地敘述完昨晚的經曆,他摸索到桌上的杯子,想要喝一口水。

透明色的水泛起細小的波紋。

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正在無意識地抖動。

“林,看著我。”霍曼斯醫生的聲音變得嚴肅:“我強烈建議你放下手上的工作,回到溫哥華,進行全麵係統的治療和修養。”

“你現在已經出現了嚴重的解離症狀。”

“發作期間你會不記得發生了什麼。”霍曼斯醫生分析道:“昨天也許是你第一次發作,我很慶幸你告訴我這些,但你傷害了自己。”

“這非常、非常嚴重。”他說:“我希望你重視自己。”

“或許不是第一次。”林沉的視線無意識地越過屏幕,落在遠處的置物台上。

“在我失去記憶的時”阿姨被她嚇到了,有些無措地喊她的名字,又說:“林先生還在外麵站著,估計是在等車,要不要讓司機送送他。”

“不要。”

“啪嗒”一聲輕響,掛在麵上的醬汁暈開,叢嘉重重地將筷子摔到桌上,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臉。

“嘉嘉,是不是林先生惹您生氣了。”阿姨小心地觀察著她的臉色,改口道:“怪我,怪我,一定是我的麵做得不好吃。”

“不是的,很好吃,阿姨。”叢嘉抬眼,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臉頰上滑落。

“隻是我吃膩了。”她的聲音哽咽:“我再也不想吃龍蝦意麵了。”

叢嘉想掩飾自己的失態,站起來,視線卻穿過窗戶,落在遠處。

林沉沒有站在庭院裡,隻是站在彆墅外的長廊上,風雪無休無止地,落在他的頭發上,肩膀上,很快覆上一層薄薄的白。

那股無名的怒火又在叢嘉的心上燃燒起來,她跑下樓,穿過花園。

“林沉。”她冷淡地注視著他,將手上的戒指扯下來,扔給他。

“這個還給你,我不要了。”

不知為什麼,林來:“什麼時候?”

“前些天,但他一直沒說,瞞著我。”

酒吧裡很吵,高分貝的音樂讓周回雪沒有聽清,叢嘉便靠近她,重複了一遍。

“他為什麼瞞著啊?”周回雪疑惑道:“難不成是怕你離開啊?”

叢嘉的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杯沿:“誰知道。”

她抬頭看著遠處,不知為什麼,愣神了幾秒,猛地站起來:“那個醫生還是約一下時間吧,他雖然記起來了,但是再檢查一下也好。”

“也行。”周回雪說:“誒,你乾嘛去啊你?”

叢嘉往遠處的卡座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說:“沒事。”

她返回自己的座位,心不在焉地喝了幾口酒,忽然說:“我想先走了。”

“怎麼了啊?”周回雪說:“還沒坐多久呢。”

“這裡太吵了。”

走出酒吧,風雪迎麵撲來,細雪沾染在叢嘉的黑發上,她抱著胳膊,環顧四周。

沒等多久,車便來了。

叢嘉將車窗降下來,暖氣將細雪融化,幾滴水順著發梢落下來。

“叢小姐?”司機小聲詢問:“您在等人嗎?”

叢嘉望著喧鬨的街道,說:“我看錯了時複發的可能對嗎?”林沉逐漸找回了理智,近乎殘酷地說:“就像我現在這樣。”

他斷續地問:“不知道什麼時候,隨時隨地,變成一個瘋子。”

“林,我希望你把狀況往不同的方麵想。”霍曼斯醫生的語氣依舊是溫和的:“你在發作期間,是完全失去意識和判斷的,但並不意味著你會傷害彆人。”

“可是我”林沉驟然加快了語速:“可是我曾經傷害過彆人。”

“介意告訴我是誰嗎?”

“我的妻子。”林沉閉了閉眼:“我將她推了下去,在小巷子裡。”

霍曼斯醫生沉默了一小段時間,問:“她是怎麼說的?”

“她說”林沉緩慢地說:“她說沒有關係。”

“可是我也許永遠也好不了了。”林沉很少露出那樣崩潰的神色:“我不想傷害她。”

“所以,林,你需要治療,我希望你可以聽取我的建議,回溫哥華。”

“不管是為了彆人,還是為了你自己。”

之後的對話不再侵入林沉的思維。

不知道什麼時候,霍曼斯醫生的遠程視頻掛斷了。

空氣陷入長久的凝滯。

林沉坐在椅子上,思緒似乎一點點抽空,但又很快被填滿了。

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條逼仄潮濕的小巷子。

他被綁上手腳,被重重地往牆麵上拋。

“你媽欠我們錢跑了,你說你沒錢還,那不好意思了,這考試是不是對你們這種學生還挺重要的,咱這些粗人也不懂,那你就彆去了。”

右耳撞到冰冷的牆麵,隻剩下強烈的嗡鳴,他身上是臟汙的水,小巷裡傳來刺鼻的氣味。

他蜷縮在地上,忍受著拳打腳踢,身體撕裂般得疼。

意識失去的那一刻,他聽到遙遠的考試鈴聲。

其實已經過去好多年,但林沉時而會夢到那一天。

童年的一切他早已學著不去在意,不去回想,但他好像始終對那一天無法釋懷。

或許因為從那天開始,他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以為的、還有所期盼的未來。

林沉的呼吸再次變得不規律,他迅速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控製自己不要再去想,去回憶些美好的、燦爛的回憶。

於是他想到了叢嘉,想到了和她的點點滴滴。

不管是屬於哪個自己的。

醉酒後在花園裡摘鬱金香,夏天在後山的水潭裡遊泳,人聲鼎沸的冰球館裡的頰吻,聖誕節時躺在壁爐旁的地毯上聊天。

回憶好像的一場末日狂歡。

他知道夢終究會醒,狂歡之後將會迎來死亡,但那又有什麼辦法。

林沉的呼吸再一次不規律起來,他突然意識到關於叢嘉的回憶,同樣讓自己感受到痛苦。

他關了燈,強迫自己躺在床上,可卻怎麼也無法入眠。

這一夜,林沉近乎一個晚上沒睡。

灰白色的天光落進來,他看著桌上的兩份文件,思緒開始飄遠。

因為叢嘉和林沉應該沒有以後了。

叢嘉應該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一個更健康的、更合適的人,起碼能分辨清楚顏色,有正常的聽力,不會時刻產生幻想,更不會傷害她。

總不會是林沉的。

這一刻,叢嘉到底喜歡哪一個林沉的問題似乎變得那樣可有可無了。

因為現在林沉隻剩下一副殘破的,醜陋的軀殼了。

他早就沒有資

林沉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發出“嗬嗬”的聲響,如同一條被海洋拋棄的擱淺的魚。

他開始失去時間的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聽到醫生說:“林,你先喝一口水。”

林沉順從地拿起杯子,他的手劇烈地顫抖著,水灑出來,迅速沾濕了他的褲子。

他改用雙手捧杯,略微抿了一口,斷續地說:“那天在學校旁邊小巷裡可能是身體的條件反射或者是彆的什麼我隻感覺身上很疼,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小巷子裡,是你曾經和我提到的學校旁邊的小巷子嗎?”霍曼斯醫生問。

“是的。”

霍曼斯醫生委婉地說:“林,你的情況比我想象中嚴重一些。”

“我知道。”林沉命令自己冷靜下來:“醫生。”

他低頭看著波蕩的水麵,說:“如果我去治療,有可能好起來嗎?”

“要多久?”

“林,我無法保證,精神方麵的疾病是格在和她在一起了。

~

昨晚喝了酒,叢嘉醒來時,已經十點多了。

她賴了一會兒床,阿姨便來敲門,說林沉已經來了,在樓下等她。

“讓他等著。”叢嘉輕哼了一聲,慢悠悠地起來,又對阿姨說:“午餐煮龍蝦意麵吧。”

“記得要雙人份的。”她補充道。

阿姨笑著合上了門。

屋裡很安靜,叢嘉去衣帽間裡挑了挑,找了一身漂亮的裙子穿上,才順著樓梯往下走。

奶油龍蝦的香味已經悠悠飄過來。

叢嘉站在門廊處,看到林沉的背影。

他穿著板正的西裝,背崩得很直,似乎聽到了叢嘉的腳步聲,站起來。

沉默的氣氛蔓延開來,叢嘉走過去,看到他側臉的擦傷,微微皺了皺眉,問:“你的臉怎麼了?”

“沒事。”他說:“不小心被撞到了。”

叢嘉抿緊唇:“好吧,下次小心點。”

她強忍著要走近看看的衝動,抱著雙臂,說:“想明白了嗎?”

分明是有些倨傲的姿態,但叢嘉做起來卻並不讓人感到傲氣。

林沉的視線無法克製地落在叢嘉身上。

屋裡開著暖氣,水晶燈的燈光落下來,儘數落在叢嘉身上。

她穿著一身很漂亮的裙子,燈光將她的皮膚襯得更加細膩白皙,林沉垂下眼,看到她腿上肉色的、殘留的細小疤痕。

那本是不應該有的。

林沉安靜了些許時候,說:“嗯。”

他的手指在顫抖,用了一段相對長的時間才將公文包的拉鏈拉開。

裡麵有兩份文件。

病曆書和財產贈予協議。

有強烈而漫長的刺疼從指尖迅速傳來林沉的心臟。

“隨時複發,伴隨一生”

他儘量維持著正常的姿態,不讓自己再去看病曆書,強忍著和叢嘉坦白的衝動,取出另一份文件。

“這是什麼?”叢嘉接過來,看了兩眼:“財產贈予協議書?股份房產,林沉你是在用這些道歉嗎?我覺得——”

“——叢嘉。”林沉打斷了她,他強忍著心頭的巨疼,儘量用平直的聲音說:“我們分開吧。”

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了,窗外的落雪似乎都懸停在了空中。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過了幾秒,叢嘉找回了自己聲音。

“你在說什麼?”她笑了一下,不可置信道:“這就是你的想法,你的答案?”

林沉垂下眼,儘量控製自己的視線。

他的沉默像是一把火,在叢嘉的胸腔迅速燃燒起來:“你說話!”

“是。”

林沉終於抬起頭,他很快地抿了一下唇,掩飾自己的失態。

“是,這是我的答案。”他說。

叢嘉瞪著他,手指幾乎用力到快把文件揉碎了。

“所以為什麼?”她問。

林沉深深地呼吸著:“溫哥華的子公司要上市了,我會調過去,以後會很少回國。”

“所以這和我們有關係嗎?”

“因為我仔細想過。”林沉的心臟開始被撕扯著,他尾音幾乎有掩飾不住的顫抖:“我覺得我們其實不是很合適。”

“我們是不同的人。”他努力讓自己看上去理性,像是在分析一道數學題:“你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更願意過安定的生活。”

“那之前算什麼?”

林沉的姿態刺激到了叢嘉,她近乎尖刻地說:“之前是你求我考慮你的,是你求我不要忘了你,不要不要你的。”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覺得自己的話過於刻薄了,緩了緩,問:“所以你高中時候沒有喜歡我?”

林沉怔了怔,卻沒有移開視線。

他在短暫的失神後,終於說出一些令自己惡心的話。

“我承認高中時候確實喜歡過你所以失憶後,我”

他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又說:“後來恢複記憶沒有告訴你,我很抱歉。”

他終於不再看叢嘉了,垂下眼,視線落在桌麵上。

那裡擺著一盤新鮮的車厘子,在林沉的眼中,和血液的顏色很相似。

他喉結緩慢地滾動了一下,感到嗓子很乾很澀:“我可能沒有那麼喜歡你。”

叢嘉覺得自己周圍的空氣像是被抽空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冷酷的、理性的男人,心臟傳來深刻而漫長的痛感。

從來、從來你說我是很好的人,但你是很爛很爛的人。”

“如果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絕對、絕對不會和你在一起。”

她彎下身,慌亂地在桌上尋找著筆,又隨意地在文件末尾簽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補償我收下了,現在請你滾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叢嘉沒有再看林沉,轉身往樓梯上走。

片刻之後,背後傳來悶重的關門聲。

叢嘉走進餐廳,阿姨正端著盤子從廚房走出來,看到叢嘉的臉色,驚愕道:“嘉嘉,你怎麼了?”

“我沒事。”叢嘉抹了眼睛,努力擠出笑容:“做好了是嗎?”

“是的,龍蝦意麵,兩份。”阿姨小心翼翼地把盤子放在桌上:“哎喲,我拿錯了,我現在去給你拿叉子。”

“沒關係。”叢嘉說:“把筷子給我吧。”

餐廳裡很安靜,沒有人敢說話。

叢嘉用筷子夾著意麵,很多,又很少。

少到林沉甚至能清晰地想起叢嘉穿著哪一件裙子,畫著什麼風格的妝容,用什麼樣的表情望著自己。

和叢嘉在一起,是二十六的林沉很少想起的事。

他無法否認自己有過妄想,畢竟從十六歲到二十六歲,叢嘉一直是他對於情愛的唯一注解。

一個幾乎沒有得到過愛的人,是很難拒絕叢嘉那樣充滿愛的人的。

在溫哥華治療的那段時間,有關叢嘉的幻想一點點從林沉的世界消失了。

林沉以為自己逐漸好起來,又從朋友耳中隱約聽到叢嘉的近況,知道她想找一個適合的結婚對象。

他的妄想在那個春天再次滋長了。

如果隻是一個結婚對象是不是他也可以試試?

他已經好很多了,幾乎像一個正常人了。

他可以不靠近叢嘉,小心隱藏自己的病症,隻要遠遠地看著她便好。

這麼多年,林沉第一次想為自己爭取一次。

他聯係了朋友,希望他能為自己搭上線,又和公司提交了申請,放棄了溫哥華的一切,選擇回國發展。

叢嘉是他十六歲,二十六歲的夢,是他大口大口地吃著,她仿佛失去了味覺,機械般得將麵送進嘴裡,敷衍地嚼兩下,就咽下去。

湯汁濺到了她的裙子上,臉頰上,她像是沒有發覺,很快地將一盤麵吃完,又開始吃另外一盤。

“嘉嘉。之前問我,如果你恢複了記憶,不喜歡我了,我會怎麼辦?”

雪落到叢嘉的衣領處,被她的體溫化開。

很冷。

叢嘉說:“我說如果你不喜歡我了,我會去追求你。”

她冷哼了一聲,說:“真可笑,你根本不配。”

“你一點兒,也配不上我。”

她抬著下巴,眼圈還是紅的:“叫你的車趕快來,不要擋在我家門口。”

叢嘉不再看林沉,轉身走了。

風雪下得更大了,在生不讚同地說:“不要告訴我,你選擇隱瞞你的病情,獨自來到溫哥華治療。”

林沉的沉默讓醫生重重地歎了口氣。

“你不應該這樣。”

霍曼斯醫生從業幾十年,深刻地明白大多數精神病患者擁有極高的不配得感,認為自己不應該擁有幸福、快樂、愛情。

但實際上,這些才是可以支撐他們繼續生活,積極治療的因素。

“林。”霍曼斯醫生平和地說:“我相信你依舊對她心懷愛意,認為自己生病了,不再配得上她,害怕她發現你的病情,離開你。”

他循循善誘:“但她選擇和你在一起,必然是因為你的身上,有她打動她的閃光點,她未必會因為你的病情離開你。”

“不,醫生。”林沉少有地打斷了他。

在一片寂靜中生病了大概也會留下來陪我。”

強裝的平靜被打破,他抖著聲說:“這不是失憶,不是某個時間點就會突然恢複,想起一切,接著過以前的生活。”

“我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林沉閉上眼,平息著語氣裡的顫抖,半晌,才又開口:“她從小的夢想就是去世界各地采風,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怎麼能讓她陪著我。”

“我是很差很差的人。”林沉很體麵,出手大方,言辭委婉,祝福叢嘉找到更好的人。

叢嘉突然後悔來南城了。

因為她明明決心要忘記林沉了,可來地上積起厚度,蓋住了那枚小小的戒指。

林沉緩慢地蹲下來,顫抖著手,將雪扒開。

戒指被雪浸透了,泛著冰涼的溫度,林沉將它放在手心裡,攥緊了。

他保持著那個姿勢,半跪在雪地裡,很久很久。

直到車的喇叭聲從身旁傳來。

他才站起來,喃喃道:“我知道。”

“我從來就配不上你。”

第 65 章 第 65 章

一連幾天,叢嘉沒有都沒有再提過林沉,她將林沉的所有聯係方式拉黑,不想再聽到關於他的消息。

夜裡叢嘉有時候會夢到那天,醒來後心懷憤怒,後悔沒有發揮好,應該說出一些比更狠、更難聽的話,讓林沉比自己更難受,更痛苦。

可轉念想想,相互折磨有什麼用。

新的簽售會來了一場又一場。

叢嘉發現忙碌能讓自己淡忘很多東西,她努力地將心思放在工作上,一點點用彆的東西填滿生活。

喻姐是第一個發現沒有人對叢嘉說過這樣無情的話,她低下頭,眨了眨眼,翻動著那份文件,努力維持著正常的語調:“車,房子,股票,為了離開你可真是大方。”

“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自己也隻有百分之三十吧。”叢嘉說:“你覺得我很缺錢是嗎?離開你我會餓死是嗎?”

“我沒有這麼想。”他緩慢地說:“隻是之前是我的錯。”

“所以這是補償?”叢嘉漸漸控製不住情緒,冷笑著說:“補償什麼啊?補償我在你過家家,和你親,和你抱,和你——”

“——叢嘉。”林沉站起來,他扶著沙發的邊緣,掩飾自己身體的顫抖:“彆說這樣侮辱自己的話。”

“彆說這樣的話。”

他似乎想要將話說的不讓叢嘉難過,聲音低下來:“你是個很好的女孩,我無法否認,所以高中時候我真的很喜歡你。”

“失憶之後的時光是我過的很快樂的日子,謝謝你。”

“隻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感情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

“你會找到更好的人,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

“侮辱自己?”叢,或許是因為天氣,又或許是因為某個人。

讀書節活動開在南城最大的場館,叢嘉隻需要去參加一場座談會,期間會有現場觀眾互動,主持人提問。

大約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叢嘉站在台上和觀眾揮手道彆,走到後台的化妝間時,隔壁的門正好打開,迎麵走來一個年輕女孩兒。

她長得很有書卷氣,說話也細聲細氣,看到叢嘉立刻露出意外的神色。

“你是叢小姐嗎?”

“是的。”叢嘉覺得她有些眼熟,以為是某個見過的作者,於是對她笑笑:“你好。”

“我是鄭微言,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我,上次和林總的事”她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你微博回過我私信。”

叢嘉愣了愣,這才回想起來,她是很久以前和林沉傳過緋聞的女孩。

應該是林沉某個朋友的妹妹。

她心裡浮上些說不清的滋味,但還是禮貌地對她笑笑:“是你啊,那些事早就過去了。”

“當初挺不好意思的,你是第一次來南城嗎?自己來的嗎?”

見叢嘉點頭,鄭微言笑著說:“那我請你吃個飯吧。”

這樣的場景不免尷尬,但麵前的女孩子絲毫不怯,笑盈盈地說:“你等等我哦,我進去拿個包。”

休息室喧鬨,許多人來來回回,高聲說話,叢嘉的拒絕聲頃刻被淹沒了。

鄭微言本人的性格和她的外表完全不同,是個很健談的女孩,她說現在自己在做讀書博主,這次讀書節是被邀請來做特彆嘉賓的。

“可惜不是藝術類的。”她這麼說。

南城的冬天不下雪,路邊不知名的樹依舊鬱鬱青青。

她們去了一家私房菜館,店開在城郊,老板大概和鄭微言認識,留了一個很好的位置。

入席後,鄭微言再次解釋:“當初那件事情,我哥哥和林總是朋友,所以我就是跟著去蹭蹭飯。”

“對了,你見過我哥哥嗎?他前幾天還去找林總吃飯了。”

叢嘉忽而想起從港城回來的第二天,朋友告訴自己在一家餐廳見到了林沉。

她當時不在意地問了他。

他說和同事在一起。

現在想來挺可笑的,叢嘉竟然和自己不了解的人在一起過。

她不認識他的朋友,不明白他的過往,就連他對自己那一點可有可無的喜歡都是從彆人口中得知的。

林沉的喜歡很廉價,可以用金錢輕易衡量。

他自以為是地闖入叢嘉的世界,或許是出於執念,想要體驗年少時沒有得到過的東西,試過了又覺得沒意思,於是毫無留戀地走了。

叢嘉的心中湧起漫長而難以言喻的苦澀,想問問他是在哪裡進修的演技班,為什麼能裝得那麼好,像是他真的很愛很愛叢嘉,愛到好像這輩子都不會放開她的手了。

他來得時候很狼狽,什麼也不記得,可憐兮兮地祈求叢嘉的愛。

但離開時卻以用那個盆接著,我們以前也這樣。”

叢嘉幾乎想讓她不要再說了。

因為林沉已經從她的世界離開了,已經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

不管他過去經曆了什麼,和她都沒有什麼關係了。

但或許是聽到他狼狽的過去就能讓叢嘉稍解怨恨,明白他為什麼從青澀臉紅的少年變成如今這樣淡漠無情的模樣了。

所以叢嘉沒有阻止她。

車裡很安靜,鄭微言繼續說:“林總在那裡住了兩三年吧,他和我哥在同一家滑冰場打工。”

“你知道的,南城不下雪嘉無法保持理智,她不敢相信,為什麼前一天林沉還在家為自己做龍蝦意麵,後一天就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她的語速驟然加快:“難道不是你在侮辱我嗎?”

“在你眼裡,我就是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你想要嘗試的時候就哄騙我,想要離開的時候就用錢打發。”

“林沉。”叢嘉顫著聲,一字一句地說:“她不對勁的。

“嘉嘉,你最近太拚了,放鬆一點。”喻姐說:“之後的簽售,我會把時間調整得鬆一點,過幾天有一個讀書節,之前我們在南城和那邊的合作商吃過飯,你還記得嗎?”

“南城”叢嘉怔了怔,而後有些賭氣地說:“我不想去。”

“嘉嘉。”喻姐正色道:“你之前答應過人家的。”

“我有嗎?”

“當時在飯局上,你不記得了?雖然隻是口頭的,但這次讀書節活動特彆大,是個很好的機會,而且很輕鬆。”喻姐說:“你最近情緒不對,嘉嘉,多出去走走,都會好的。”

“好。”叢嘉對她擠出了個笑容,說:“我會去的。”

南城的天氣依舊很悶。

叢嘉對這座城市並沒有什麼好印象,說不上為什麼,那個滑冰場生意好,二十四小時營業,林總是晚班,夜裡有很多混混帶著女孩去滑冰場,不給錢人還凶,有一次他半夜回來,褲腿上全是血,滴滴噠噠從小巷口蔓延到那棟房子門口。”

“後來我聽我哥說,有個鬨事的客人直接穿著冰刀鞋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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