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幅癡態,讓燕王一時沉迷。
楚宴病得厲害,泛白的臉上帶上了一抹桃花似的豔紅之色。湊得近了,仿佛還能聞到他身上的冷香,直直的撲麵而來。
燕王心跳加快,湊了過去:“離兒,我是誰?”
楚宴癡笑著念著:“先生。”
“先生是誰?”
楚宴似乎找回了點理智,可惜病得厲害,仍舊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誰。
他的眼裡滲滿了眼淚:“紀止雲,你為何要我去死?”
燕王心裡沉入穀底,這好歹是他的弟弟,怎麼被人這麼欺負?
普天之下除了他,誰敢欺負他王弟?
燕王眼中閃過狠厲之色,念著紀止雲三個字,便派來暗探想讓他去周國查清楚。
暗探領命,身影頓時沒入黑暗之中。
而這時,宮人總算領著醫師走了過來。
他不由咳嗽了起來:“王上,可是舊疾發作?”
“並非我,乃我王弟。”
醫師點了下頭,還以為是昨夜天寒地凍,燕王的腿疾又發作了呢。
他仔細為床上的楚宴把脈,又仔細探查了一下,才大驚失色:“這……離殿下的身子為何衰敗得這樣厲害?”
“怎麼回事?”燕王的語氣略急促了些。
“好似受了許多刑罰,又被人置於冰雪之中,體內寒氣尤甚。”
燕王的表情一下子陰沉了下去,眼神之中暗潮湧動。
“他是多久被丟在冰雪之中的?”
“看身上的凍傷,約莫五日前。”
燕王原以為是昨日,卻沒想到醫師推測的時間竟然是五日前。
他想起楚宴睡夢之中仍舊喊著紀止雲的名字,仿佛推測到什麼,燕王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極差。
“寡人知曉了,你去熬藥吧。”
醫師看了一眼燕王的臉色,又不知當說不當說,正躊躇著,還是將自己所知告訴給了他:“離殿下曾被人下過毒!”
燕王的眼瞳一縮:“下毒?”
“是,隻是攝入不多,可這毒厲害,離殿下這幾日一定疼得日日咳血。”
燕王想起在馬車裡的那幾日,楚宴的確日日都在咳血。
“這毒下肚猶如火燒,若是大量攝入會致死,可這麼一點點,不是想折磨死離殿下……是什麼?”醫師對楚宴抱著同情心,覺得下毒的人簡直喪心病狂。
“……行了,你下去吧。”
“諾。”
等醫師走出這裡,燕王心裡滿不是滋味。
他竟然什麼也不知道,以燕離之才,竟然也會受此磋磨。
他本以為,燕離不需要保護,畢竟他……
一想起那些事情,燕王的心情就極差。
燕王見床上的楚宴睡得不安寧,便湊近了一些,他聽見楚宴的呼吸沉沉,而楚宴猶如小動物似的蹭了一下自己的手,燕王的眼神忽然變得柔和。
燕王之前,對楚宴總是帶著防備。
而聽到他被人灌下毒酒,竟莫名的對他升起幾分憐惜來。
……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燕王越發的好奇了。
不知不覺間,睡意也湧了上來,燕王直接去了軟塌上,緩緩的進入了沉睡之中。
[楚楚可憐光環賊雞兒好用!可惜是一次性的!]
[讓你那次兌換的時候兌換記憶編製,而不是楚楚可憐光環!現在知道後悔了?]
[嘿嘿,記憶編製也同樣好用嘛,看來燕王總算是攻破一角了。]
[……原來你昨天非要去雪地裡,是打著這種主意!]
楚宴不敢皮了,得乾正事兒了。
燕王趴在軟塌上睡著了,現在可是絕佳的機會。
記憶編製,開始——
一片迷霧散去,燕王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很古怪的地方。
滿天都是白色的細雪,唯有身旁的一株紅梅沾染色彩。
空曠得有些可怕。
燕王收回了心神,忽然聽到了什麼聲音。
“我想你替他去死。”
一個人聲在耳畔響起,他朝上方看去,發現那邊一人身著青衣,手裡拿著一把白扇站在自己的麵前。
“放……”那個肆字還沒說完,他就被人拖到了雪地裡。
燕王才發現,他現在完全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他隻是作為一個旁觀者,靜靜的看著那人用極其可怖的聲音說:“我希望你代替他去死,為了以防萬一,你身上須得有和他同樣的傷痕。”
有誰用重拳打在他身上,燕王咳出了一口血。
他聽見自己淒厲的喊:“紀止雲,你對我就沒有一絲情意?”
紀止雲?
燕王眼神極其冰冷,膽敢這樣對他,自己勢必要拿了他的人頭,將他碎屍萬段!
這人真是膽大,竟敢這樣對待他。
“從來無情,何談有情?”
燕王很想站起身,將那人抽筋扒皮,可身體卻根本無法控製。他的身上被一條一條的烙下傷痕。
疼……
徹底的疼痛,外加滲入骨髓的寒冷。
燕王忽然聯想起楚宴的話,他猜到這是和楚宴相關的夢。
他竟然……和楚宴感同身受?
燕王雖不知什麼替他去死,可這個紀止雲膽敢欺辱他燕國的人,就必須得死。
短暫的夢境忽然驚醒,燕王看向了床上的楚宴,他正做噩夢般的低呢。
紀止雲……
燕王又一次把這個名字嚼爛在嘴裡,那模樣顯然是動了殺意。
燕王離開了寢宮,獨留下楚宴一人在那個地方。
楚宴在心裡悶笑:[恐怕燕王要把原主經曆的一切統統再經曆一遍了,以後我做噩夢,他也要做噩夢了。]
[……就你皮。]
[誰叫他昨天晚上把我關在外麵?我都心理陰影了,特彆怕怕!人家還是個寶寶~]
佛係,佛係,它得爭做一個佛係的係統。
[我這波操作怎麼樣?]
[秀,天秀,蒂花之秀。]
[承蒙誇獎~]
[……]
—
楚宴茫然的從睡夢裡蘇醒,守在一旁的宮人陳周很快就迎了過來:“離公子總算醒了,王上讓我們一直溫著粥。”
肚子已經餓到極點,楚宴並未拒絕:“你給我吧。”
陳周連忙把碗給他遞了過去,楚宴雖然極餓,卻喝得很慢。
原本是用羊脂玉所製作的玉碗,楚宴的手指端著碗的時候,膚色竟然要比那玉石的顏色還要瑩白。他的唇瓣印在碗邊,一口一口的吃著粥,光是看那動作也覺著細致優雅。
陳周一時看得愣神,又立馬心驚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的腦子裡隻剩下一句話——離公子可真美。
等喝完了粥,楚宴把碗遞了過去,陳周接過他的碗,問:“公子還食嗎?”
“不了。”
陳周點了下頭,便把碗給端了下去。
楚宴睡了許久,總覺得身上黏糊糊的:“我想去沐浴。”
“王已經吩咐好了,請公子移步。”
楚宴注意到這裡的布置,便知這次穿越的恐怕比之前穿的朝代都早。他乃燕王的王弟,可身上沒掛什麼職位,不像後世會直接稱為王爺之類的。
地位高的,一般道他公子離。像這樣的宮人,隻尊稱他一句公子。
楚宴移步到了那日的藥泉,霧氣氤氳而起。
他解開了自己身上的衣衫,沒入水中的時候卻不小心打翻了放置在泉邊的紅梅。
花枝落到泉水中,楚宴隻好將花枝給撈了起來。
水珠順流而下,讓紅梅看著更加嬌豔,他舉著花枝走到了泉邊,想把紅梅重新放回去。
可這麼舉著的時候,楚宴忽然看見了燕王。
“你這樣舉著花枝,是想把這束紅梅贈予寡人嗎?”
燕王滿是調笑,楚宴連忙垂下眼眸:“這藥泉的花都是王兄的,何以要我來送?”
“也是。”燕王接過他手中的花,反而將東西遞到了他的身邊,“鮮花增美人。”
楚宴的臉一下子漲紅,看見燕王的表情不像是作假。
他的心口咚咚的跳了起來,生怕燕王識破他並非燕離。
楚宴隻好接過了他手中的花枝,緊張得背脊都繃直了。
“多泡泡,或許能淡化你身上的疤痕。”
“……好。”
“這麼看著我作甚?”
楚宴緊張的問:“王兄為何對我這麼好,我不是做了……讓王兄腿受傷的事了嗎?”
燕王一時語塞,總不能告訴他,最近他做的那些夢,自己都能看見?
他已經派了暗探去周國調查,在結果沒出來之前,他不會再動楚宴。
“你讓我腿受傷,我也用寒鐵鏈鎖著你。”燕王挑動了下楚宴脖間的寒鐵鏈,上麵頓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楚宴忽然明白了,他對他不過就是像養著一隻金絲雀。
“我知曉了。”
楚宴表麵上柔軟示弱,實則眼神露出算計的目光。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的他,早在紀止雲那麼對他的時候,他就已經變了。
[從小白花到食人花,很符合我原來的性格啊。]
[你原來是小白花嗎?]
[嘿嘿嘿,當然不是。原身以前是小白花啊~]
泡了沒多久,楚宴就起身了。
正在此時,忽然有侍衛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小聲的在燕王耳邊說了什麼。
燕王原本還泡在藥泉裡,聽到此話之後,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可當真?”
“然,那人的確是這麼說的。”
燕王從水裡起身,隨手披了一件黑色衣衫。
當他走出外麵的時候,朝楚宴說:“你也過來。”
“……是。”
燕王的發絲還是濕潤的,他的氣度非凡,有一種上位者的氣勢。
兩人移步到了殿中,燕王看向下方的人,眼神冰冷:“你是說,周國的司徒大人要送還寡人一樣東西?”
“正是。”
“那東西呢?”
“因公子身體極弱,現在還在路上。”
燕王雖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可楚宴卻聽出了一身冷汗。
是紀止雲。
紀止雲帶著燕離來了這裡。
楚宴的心裡忽然湧起了一股恨意,紀止雲這麼對他還不夠,竟然想第二次置他於死地。
若燕王發現他不是燕離,下場會怎麼樣?
當然是處死!
楚宴牙冠發抖,惹得燕王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怎麼了?”
“無、無事。”
底下的鬥篷人,看見這一幕場景,忽然把鬥篷拉得更下來了些。
那張臉同他可真像啊……隻是那氣質可同他不一樣。
燕離騙了他們,不是紀止雲送他回來,而是他自己回了燕國,紀止雲追過來了。
沒想到,竟然還能看見他王兄緊張的樣子。
惹得他忽然也對那個人感興趣了。
[叮——您的情敵已上線。]
第四章
聽到這個提示音,楚宴朝下方望去。
燕離一身黑色鬥篷,露出來的唯有那精致的下巴而已。
似乎注意到他的眼神,燕離嘴角微動。
楚宴讀出了他要同自己說什麼,臉色頓時大變。
“既然紀止雲要來,寡人便恭候他大駕,你可以回去了。”
“諾。”
大殿裡,唯剩身體微顫的楚宴。燕王看了他一眼,想起那個令人糟心的夢境,忽然強勢的拉過楚宴脖頸的鎖鏈。
楚宴一個趔趄,竟直直的倒入了燕王懷中。
再次抬起頭,他見到燕王勾起了他的下巴,臉上的表情完全唯我獨尊。
“紀止雲要來,你是怕了?”
楚宴的笑容一僵:“怎會?”
“嗯?還撒謊?”
楚宴的眼底染上沉痛,一片淒楚之色,卻什麼話也不肯說。
燕王看得入迷,隻覺他在周國待的那十年,變化真是太大了。
從令人厭惡……到讓人萬分生憐。
“離兒,隻要你告訴王兄紀止雲對你做過什麼,王兄都為你報仇如何?”
而回以燕王的唯有沉默罷了。
燕王的臉色瞬間一沉。
[啊啊啊,你激怒他這是為什麼!]
[-v-皮一下嘛。]
[……]
[皮一下很開心呀!]
[……]
“原以為你討巧了些,竟還是這般惹人厭惡,跪在這裡,沒寡人的吩咐,不許離開。”
淮月和陳周想要求情:“可王上,公子才大病初愈,這……”
“閉嘴。”
淮月見燕王真的動了怒,隻好訕訕的閉上了嘴。
楚宴低著頭,無不順從:“諾。”
燕王冷笑了一聲,見他絲毫不覺悔改的模樣,徑直的站起身,同淮月一起離開了此處。
外麵寒氣撲麵而來,燕王看著外麵的紅梅,忽然一陣心煩。
“去叫人把這東西砍了。”
淮月覺得納悶:“可王上不是最喜紅梅了嗎?”
燕王壓低了聲音:“他竟然為了一個紀止雲,這般忤逆寡人……”
淮月沒能聽清,一臉懵逼的看著燕王。
她雖未聽清那句話說的是什麼,可著實聽見那醋壇打翻似的語氣。
且王上……似乎不自知。
燕王淡淡看了她一眼:“寡人說砍了這些樹,見著心煩。”
“諾。”
燕王收回自己的眼神,徑直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那個夢境裡,紀止雲高高的站在階上,梅花樹之下。就這般冷眼看著他在雪地裡,身下滿是血跡斑斑,那些血濺在雪地上,就猶如這些紅梅一般。
那麼疼……
他感同身受。
燕王想要楚宴朝他求救,但凡同他說上一句,他便會派了人將紀止雲捉來。
不過一區區螻蟻,本不需要這般操心。
奈何楚宴今日抵抗的態度,讓他心甚煩。
燕王的腳步一頓:“……去給公子送些熱湯。”
淮月眼睛一亮:“諾。”
“還有,彆說是寡人送的。”
—
大殿之內,隻剩下楚宴和那個鬥篷人。
殿內靜悄悄的,楚宴看向那邊:“你是否有什麼事情想同我說?”
“哦?何以見得?”
“你現在,不是應該告退了嗎?”楚宴緊緊盯著他。
鬥篷人笑了起來:“的確是這樣,倒是我忘了。”
他一步步朝階梯上方走去:“公子故意惹惱燕王,也是想支開燕王吧?”
楚宴自嘲的笑了笑:“有這麼明顯?”
鬥篷人笑而不語。
等終於走到楚宴麵前,他撩起楚宴脖頸處的寒鐵鏈,低聲輕語:“真可憐,仿佛燕王的一條狗似的,高興時揉揉你的頭,不高興時便扔你到冰天雪地之中。”
“……你為何知道前些日子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