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楚宴也不知為何今日發作得這麼快,五臟六腑都在疼。
他呼吸之間都滿是血腥之氣,覺得自己當初在牢中該摳得狠點,管什麼黃膽水吐沒吐出來,繼續再摳摳,說不定能把喝下去的東西多吐出來一些。
楚宴想起了紀止雲,當初越是美好,到現在便越是疼。
那些甜蜜都是摧殘人心的□□,比那杯毒酒更毒。
毒酒隻是入肚,而這些,卻侵入了心裡。
他的情啊,愛啊,就能這麼卑微的被踩入土裡嗎?
他不想死,偏想……活。
—
等楚宴醒來,外麵已經黑了。
昏暗的燭火下,燕王在另一邊批閱奏折,火光跳動在他的臉上,讓楚宴微微愣神。
“醒了?”
“王兄……”楚宴乖乖的喊了一聲。
燕王轉過頭,初見時的冰冷已經褪去大半:“你不是燕離吧?”
聽見他的話,楚宴的心頭一顫。
他第一反應,就是紀止雲同燕王說了什麼,楚宴的身體微微發顫,掙紮著從床上起身。
可沒想到身體根本沒有力氣,眼看著就要跌到地上,楚宴死死的閉上了眼。
恍惚間,他似乎跌到了誰的懷裡。
楚宴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發現燕王扶住了他,而自己卻以一種曖昧而柔順的姿態,被他摟在懷裡。
楚宴臉色一白:“王兄,我……”
燕王收回自己的眼神,放開了楚宴。
怎出了一身汗,楚宴身上還是香的?
隻是方才滿香在懷的觸感,還是讓他有所流連。
“你既不是燕離,就彆叫寡人王兄了。”
楚宴更是心驚,傳聞燕王殺人如麻,喜怒無常,他若惹了燕王厭惡,還說什麼苟延殘喘?今日他的命就得交在此處!
“王上。”
燕王以一種冰冷到極致的眼神望向了他,看得楚宴直發毛:“你在亭中說心悅寡人,是利用寡人氣紀止雲?”
麵對這樣的高壓,楚宴的話斷斷續續——
“自然不是!”
“大約王上已經知道了,紀止雲強行喂我毒酒,讓我代替燕離去死,若不是王上救我,現在我已經是個冤魂。”
“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心悅王上,有何不可?”
燕王總覺著這種感覺很奇怪,仿佛是浸染在蜜糖裡,可這蜜糖裡有一把刀,又深深的刺在心口,就連泛出了血,也不覺得疼痛。
刀口舔蜜。
他給燕王這樣的錯覺。
燕王依舊皺著眉,仍舊不相信楚宴,眉宇之間滿是煩躁。
楚宴仍以那副樣子看著他,癡癡的笑了起來:“王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希望王上幸福安康。那個黑夜尤其冷,是王上在地獄裡拉了我一把。”
燕王忽而一怔:“想耍寡人?這麼短的時間你便喜愛寡人了?寡人不信。”
燕王一甩衣袖,徑直的從楚宴寢宮離開。
夜晚深深,宮內隻剩下楚宴一人。
他的背後驚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這樣做,今日逃不掉砍頭的下場。
燕王沒信,楚宴知道。
隻是他當真沒有處罰自己,楚宴重新躺回了床上,靜靜等待著天明。
外麵的雪似乎停了,難得一個晴天。
楚宴起身的時候,正好聽到宮人拿了一封信箋進來。
他翻開便看見是紀止雲相約,楚宴眼底的黑暗湧起,又重新露出一個微笑:“多謝,你告訴他,我一定會赴約。”
“諾。”
終於等到約好的時候,楚宴穿著一身素衣,站在橋頭。
冬天池水全都結冰了,這樣望下去是一池碧綠之色,也獨有一番景致。
沒等多久,紀止雲便趕來赴約。
此處仍然是天旭城行宮,隻是這裡幽靜偏遠,一般很少人來這裡。
楚宴看見紀止雲的時候,朝他輕輕道:“先生。”
眼前的人似乎還如往常,和記憶裡的根本一點都沒有改變。
紀止雲斂去眼底的懷念:“今日我來找你,是希望你能把離兒的東西還給他。”
楚宴因為這一句而被刺痛,他歪著頭:“還給他?”
“這本就不是你的,離兒在周國受了十年的苦,如今終於苦儘甘來……”
楚宴呼吸不暢:“住口!”
他解開了自己的披風,露出了脖頸處的寒鐵鏈,似泣的望著他:“我來沒多久,就被燕王栓上了這個。近日腿日日疼痛,就是因為燕王叫我跪在冰雪裡。”
紀止雲眼底暗潮翻湧。
楚宴抓著自己脖頸之間的寒鐵鏈——
“我又不是狗,為何要栓這東西?可燕王說,是燕離害他染上腿疾,而我……得付出代價!”
“憑什麼是我?”
“憑什麼我要替燕離受此磨難?”
他一句一句,全然砸在紀止雲的心頭。
紀止雲忽而說不出話來,就這麼定定的看著他脖頸間的鎖鏈。
“我知你恨我……”
楚宴的臉色慘白:“恨,的確恨!那個看著我喝下毒酒的人,現在還不肯放過我,想要我的命!”
紀止雲眼神微閃:“怎會?”
“先生還要騙我麼?從昨日梅亭見麵,我便知你想要我的命!”
紀止雲的臉色終於冷下來:“被燕王知道那日的事情,對你我都不好。”
楚宴自嘲的笑了起來:“果然。”
紀止雲看似多情,實則冷清冷心,他的愛隻針對一人,那邊是燕離。
楚宴很冷靜,他就站在橋頭,伸出手將紀止雲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雙肩前:“昨日我摘梅花的時候,曾路過此處,見池麵雖然結冰,卻是薄薄一層。先生若真的要我的命,就親自動手殺了我。”
紀止雲眼底閃過震驚,他知道,這麼輕輕一推,對方就會跌入冰水裡。
而楚宴的身體因為那杯毒酒,變得極其不好。
這麼冷的天,他跌入冰池裡,興許會沒了命!
而楚宴仍在笑:“我的命,隻能先生自己取走,旁的人來,我一定奮力反抗。”
這些話,重重的砸在紀止雲心頭。
楚宴說他的命隻給自己拿?
紀止雲在這一瞬間,竟有些分不清楚宴究竟是恨著他,還是愛著他。
可他一直在笑,臉色蒼白,就算在太陽光的照射下,也顯得單薄而無力。
“為何是我,你就不反抗?”
楚宴自嘲的笑了起來:“以先生的聰明才智,需要我說明?”
紀止雲一瞬間被蠱惑,卻因楚宴仍舊愛著自己而感到一股莫名的快/感。
這世上還有一個人,無論自己怎樣對他,他都對自己愛之深切。
紀止雲下不去手。
純粹因為這份珍貴。
心頭仿佛包裹了溫暖,又被誰給重重敲打,落得又酸又麻的滋味。
正當紀止雲想要放手,那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們在做什麼?”
燕王正麵色陰冷的看著他們,特彆是自己同楚宴接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