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燈火闌珊
春雨如酒,纏綿的雨絲從天空落下,順著屋簷又滴落在石板上。
紀止雲又扯開了腿上的紗布,七八個酒瓶隨意的散落在地上。
當笙娘走進來的時候,看到這一幕情景,連忙上前來為紀止雲綁好紗布:“大人,你怎麼又扯開了?難道你不想要這條腿了嗎?”
那日被火燒的痕跡,依舊清晰的浮現在上麵。
紀止雲肆意的推開了她,問:“查到了嗎?”
“……嗯。”
“他被燕王葬在何處?”
笙娘有些為難:“沒有下葬。”
“是火化了?”
“也沒有……”
紀止雲胸口起伏:“他連讓霖兒入土為安也不肯?”
笙娘忽然有些難受,吹雪樓打聽情報一流,所以當她知道那句話的時候,也為了燕王的深情而震動不已。
不過大人不可再這樣頹廢下去了,吹雪樓內裡是個情報組織的事情已經傳開,再這麼下去,吹雪樓會被毀了的!
“大人,你清醒些吧!公子不可能回來了!早在那場大火就……”
“住口!”
笙娘隻覺得眼前的男人可憐,先是被樓主利用欺騙,傷害了自己本該守護的人,後來又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愛的人葬身火海。
“燕王他說,不會讓公子火化。他生前已經受過一場焚身之苦,他不想公子死後再來一次。”
紀止雲聽罷,竟笑了起來:“都是我的錯,是我……”
“還有樓主……樓主的屍身被燕王運回了燕王宮,同他母親葬在一個陵墓。”
“燕離?”紀止雲自嘲的笑了起來,眼底含著淚,“若不是他欺騙了我,我根本不會認錯,也不會發生後麵的事。”
笙娘在幾個月前知道了這件事情,此刻半點無法為燕離開脫。
她靜靜的聽著,然後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酒瓶,又因為屋內的酒氣實在太濃,她緩步走了過去,打開了窗戶。
春雨立即撒了進來,細密的雨絲仿佛結合了裡麵的酒香,空氣裡彌漫著清涼的味道。
笙娘看到樓下的人,忽然眼眸一縮。
而這邊,紀止雲還在喃喃自語:“說到底,我也無法去恨他。”
他守護了那麼久的人,仿佛已經成了習慣,骨子裡就無法去恨他。
笙娘隻能將那人來了吹雪樓的事情壓下,朝紀止雲說:“樓主把吹雪樓交給大人,不是已經朝大人說明了一切嗎?”
紀止雲沉默了下來,早在那日大火之後,他的心就死了,再不想插手其他事。
再多的後悔,都無法挽回。
紀止雲恍惚之間似乎記起楚宴投身火海的模樣,火光跳動在他的身上,而他一身素白,唯有發帶帶著紅色。他的身後仿佛盛開了一朵朵的紅蓮,當他衝了進去,身影也逐漸消失不見。
紀止雲從未見過那麼美的畫麵,也從未見過那麼淒慘的畫麵。
“我隻不過……想要保護你。”
紀止雲閉上了眼,任由悔恨的淚水從眼眶落下。
正當此時,從門口走來一個蒙麵的女子。笙娘看了她一眼,似有千言萬語,最終把話全都吞了回去。
“大人,有人來找你了。”
聽到笙娘的話,紀止雲才緩緩抬起頭。
他的目光一閃:“是你?”
淮月走了進來,將黑色的兜帽取下。她的臉已經被毀了,眉毛也全都燒掉,徒留下一張恐怖的臉。
“大人,我奉命來……”
“滾!”
淮月一直低著頭:“周王宮全都被燕王燒毀了,大王逃了出來,現在守著周國最後一個城池。他讓你回到他的身邊,您是三公之一的司徒……”
紀止雲大笑了起來,撕心裂肺:“早在那天,我便辭官了。”
“您是紀家的人!”
“紀家?”紀止雲忍不住自嘲,“我的命從來都不是我自己的,彆以為我不知道母親是怎麼去世的。父親明明口口聲聲說愛著母親,卻還是忍受不了那些異樣的眼光……給母親下了慢/性/毒/藥。”
就因為,他的母親是異族人?
母親是個識得草藥的高手,大約早就知道哪些東西裡被下了毒。
她還是喝了下去,因為那是父親借著他的手端過去的。
等母親死後,他遲遲不離開母親墳前,也是贖罪懺悔。
他覺得自己不該存留於世,不光是這雙琥珀色的眼眸,還有這件事。
少年時期的紀止雲,把葉霖當成了自己心底唯一的光。而後不小心認錯了人,他也滿心歡喜的向著他,就算被燕離利用,也義無反顧。
可到頭來,紀止雲才發現自己小心翼翼的守護的……全是錯誤。
紀止雲深吸了一口氣,已經平靜:“你走吧,我不再是紀家人。”
淮月低下了頭,朝紀止雲跪下:“司徒大人,若今日我不帶你回去,大王就會殺了我弟弟。”
紀止雲冷漠至極:“那就讓他殺。”
淮月臉色大變,終於被激怒,迅速的將藏著的匕首抵在了紀止雲脖間:“你不跟我回去,我就殺了你!”
“你帶我的屍體回去吧。”
淮月驚愕的發現,眼前的紀止雲已然變了。他的眼底滿是空洞,冷漠到了極點,仿佛此刻被威脅的不是自己的命似的。
紀止雲還像前傾,讓匕首的刀刃割開自己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