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傾歡宮內寂靜一片,空氣凝滯得不再流通。
楚宴垂下了頭,冰冷的吐出了一句話:“江淮,為何我總是被你和沈青陽耍得團團轉?”
“不是的師尊,我……”
聽到他還在喊楚宴師尊,傅雲蕭覺得異常不爽,打斷了江淮的話:“他是我的師尊!”
江淮一片啞然,頓時慌亂起來:“起初我的確是裝的,可師叔待我如此好,我說的那些話不全都是騙師叔的,求師叔信我!”
楚宴徹底沉默了下來,隻覺得自己太可笑。
甚至……挖出自己的傷疤,血淋淋的呈現給彆人看。
楚宴自嘲的說:“騙了就是騙了,你現在裝出來給誰看?”
江淮的臉色頓時煞白,想要上去抓住楚宴的手。
而楚宴卻冰冷的看向了他:“江淮,你和沈青陽是一類人,都讓我覺得惡心。”
這樣的眼神,看他就像是個敵人。
江淮睜大了眼,牙關都在發顫。
不是的,他不是有意欺騙……他不是那種小人,彆人待他真心,他也同樣回以真心。
然而這些話,全都哽在喉嚨裡,像是壓了一塊大石,江淮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忽然悔恨極了,當初為何會選擇這麼做——用千幻變成傅雲蕭,來試探當年發生的事。
“雲蕭,咱們走。”
傅雲蕭詫異的問:“師尊,不用對江淮動手嗎?”
“我說過會放他走,言出必行。”
若此刻沒有楚宴這句話,他倒是真的想為自己報仇。
被關在籠子裡的數日,他無時無刻不想這麼做。看見師尊對江淮的好,傅雲蕭在心裡無數次呐喊——師尊,那不是我!江淮是故意欺騙你!
傅雲蕭捏緊了手,十分不甘,強忍住心裡的仇恨看向了江淮。
不行……他還不夠強大,不能立馬報仇。
對方是金丹期,不能因為仇恨衝昏了頭腦。
“是。”
夜色涼如水,月光朦朧冰冷的灑在地上,照得傾歡宮也籠罩了一層薄紗。仿佛空氣裡也帶上了深深的寒冷,隻剩下了薄涼。
江淮朝那邊望去,心頭疼痛無比。
而楚宴給予他的,便隻有決絕的背影。
江淮終於忍不住,想要和楚宴再解釋一次。
不管怎麼說,他不想師叔一輩子都誤會他。
江淮從傾歡宮裡麵跑了出去,想要抓住楚宴的衣袖。
下一秒,楚宴身上狂亂的靈氣,直接把江淮震了出去。
江淮跌坐在地上,身上淺色的衣衫也被沾染了塵埃,他狼狽至極,卻分毫不顧及自己現在的處境,而是帶著希冀的目光看向了楚宴。
若他此刻是傅雲蕭,楚宴大概會馬上過來拉起他吧。
江淮甚至懊悔和妒忌,為什麼自己不是楚宴的徒弟。
他下意識的喊了句:“師尊……”
而楚宴卻是冰冷的望著他:“不許叫我師尊,你沒這個資格。”
夜風浮動,吹得楚宴發絲微亂,而他看自己的眼神,連一點溫暖也沒有了。
這和之前……完全不一樣。
江淮知道自己的欺騙就是原罪,他嘗到了苦澀的滋味,想起楚宴之前送過發簪給他,雖然楚宴要走,可該還回去的東西,還是要還回去的。
江淮朝楚宴深深跪下,將頭上的玉簪拔下,發絲就散亂了一截,迤邐的披散在肩膀。
他雙手捧著玉簪,眼底有淚水醞釀:“這是師叔送我的防禦法寶,本不該是我的東西,現在便交還於師叔。”
江淮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縱然再舍不得,這東西也不該屬於他。
玉簪乖乖的躺在江淮的掌心,在月光下發出瑩瑩之光。
楚宴的目光停留在那處:“這東西臟了,我不要。”
此話剛落,江淮的臉色瞬間慘白,卻仍舊保持這樣的姿勢沒有動彈。
傅雲蕭倒是想要拿回來:“玉簪好歹是師尊送給我的,現在卻被彆人鳩占鵲巢,師尊不收回來嗎?”
“不必,再送你其他的便是。”
傅雲蕭終於露出了笑容,麵帶得意的看向江淮。
——你不過是占了我的位置,師尊才會對你這麼好。現在身份暴露,不也是一切都打回原形了?
傅雲蕭發現,沒有什麼報複比師尊的態度更讓他覺得快意。
師尊對江淮的好,可是源自於他。
江淮仰起頭,訕訕的問出了最後一句話:“師叔方才說的八十年前的事情,可是真的?”
“真與假,與你何乾?”
江淮低下了頭,語氣虛弱的說:“師叔所言和我聽到的真相完全不同……我不知該信誰。”
殊不知,他這個樣子,隻會讓楚宴覺得難以忍受。
“你愛信誰便信誰,我沒必要跟你解釋。”
江淮自嘲的笑了一聲,也對……他們的立場本就不同。
甚至因為他和沈青陽快要結為雙修道侶的緣故,他和師叔的關係……該是情敵?
江淮的腦子亂哄哄的,有些不想承認。
隻是他微微抬頭偷看楚宴的時候,卻發現楚宴陷入了沉思。
他的眼梢帶著一抹微紅,像是在強忍著什麼痛苦似的。
江淮忽然很心疼,在他眼底的楚宴應當是強大的,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候。
他偶爾的示弱,也讓在場兩個男人全都心軟成一團春水。
或許男人就是這樣的生物,強大時不知憐惜,這樣的時候卻難免生出憐愛。
江淮原本還想說什麼,正在此時,那邊遠遠的來了一些人。看到這樣的場麵,饒是楚宴從往事沉思之中蘇醒過來,不由的一愣。
朝那邊望去,月冥身後幾乎跟著魔宮三十六宮中所有的重要之人,他們一個個怒氣衝衝,走到了傾歡宮門口。
今夜的月光依舊那樣清冷,天空無一絲烏雲。
而他們此刻的表情,楚宴看得清清楚楚。
“你們這是何意?”
“嗬,林清寒,你裝得可深啊!咱們魔宮對你不好嗎?竟然和雲仙宗勾結在一起!”
楚宴皺緊了眉頭:“你在說什麼?”
她用手指向了傅雲蕭:“這不就是證據!雲仙宗沈青陽的雙修道侶,為何出現在你的傾歡宮,你作何解釋?”
楚宴瞬間就明白了,他們這是有備而來。
楚宴臉色陰沉:“師尊呢?我要見師尊。”
“今日的事情就是魔尊大人吩咐我們過來的,你還想見魔尊大人?你這個叛徒!”
“當年被打下凜冰崖,想必也是你和雲仙宗演的苦肉計吧!真是好深的算計!”
他們咄咄逼人,竟然拿楚宴的過往來說事。
楚宴喚出本命寶劍:“我不信師尊會這麼做。”
那些人立馬就噎住,雖然沒有得到魔尊的直接命令,可一來是月冥傳達的意思,二來這種叛徒,人人當誅!
“這就是魔尊大人的命令!林清寒,你若是不交出他,就受死吧!”
想讓他交出傅雲蕭?
都把人欺辱到這份兒上了,楚宴驕傲的自尊怎可應允?
“沒門!”
“大家可都看見了,林清寒袒護雲仙宗的人!還不是魔宮奸細?”
傅雲蕭總算知道了這是怎麼回事,他抓住了江淮的衣領:“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汙蔑師尊,給師尊潑臟水?”
江淮滿臉震驚:“我不知道……”
傅雲蕭咬牙:“那就解除法術!他們是來抓你的,非是我和師尊!”
“千幻的效果每七日才能解除,現在饒是我……也解不開。”
江淮是想出去說明一切,他此刻看著這些,寒心得讓他渾身顫抖起來。江淮忽然明白了,除了沈青陽如此了解他的法術外,還有誰?
青陽算計了他……
想清楚這一點後,江淮更加失魂落魄。
往日堅信的東西在此刻被顛覆,想起之前他對楚宴的態度,就像有誰狠狠的打了他幾耳光似的,生生的發疼。
傅雲蕭狠狠的放開了他,因為怒氣的關係,藍蓮火頓時縈繞在他四周。
“師尊,把我交出去吧。”
“交出去?”楚宴看了他一眼,“我的徒兒,自然由我來護。”
傅雲蕭心頭十分震動,都這個時候了,楚宴還是不把他交出去。
要說傅雲蕭之前這樣費儘心機的接近楚宴,是想讓他嘗嘗也被人當做是寵物的滋味。
可現在,那個想法完全被改變。
——他想護著師尊,不讓師尊受到傷害。
即使自己被抓去,嚴刑拷打,搜魂奪骨也無所謂。
傅雲蕭走到了楚宴前麵:“我的確是雲仙宗奸細,是沈青陽的雙修道侶江淮。但此事和師叔無半點關係,你們要抓便抓我吧。”
江淮震驚的看了眼傅雲蕭,沒想到他會那麼說。
他死活不肯承認自己是江淮,因為這對於他來說是個恥辱。
而現在,傅雲蕭竟然主動攬下了一切。
江淮再也坐不住,從沈青陽利用他的悲痛蘇醒過來,走到兩人麵前:“我才是江淮,他是師叔的徒弟傅雲蕭,你們要抓的話便抓我吧,但此事和師叔無關!”
眾人麵麵相覷,他們這是死活要護著楚宴了?
“彆唬我們,你們都是江淮?這怎麼可能?”
江淮拿出了千幻法寶:“你們看到我的臉是傅雲蕭的樣子,皆是因為這個法寶的原因。我這麼做,是為了套師叔的話!”
他這麼說,眾人一時不知道該信誰。
正當此時,一聲嬌嗬從人群裡傳來:“彆聽他胡說!你們可有聽過還有這等法寶!?不過是林清寒為了開罪才這麼說的!”
他們望了過去,人群之中喊出這話的人是月冥,那是魔尊最信任的下屬,已經待在魔尊身邊許久了。
眾人立馬驚醒過來:“的確,若是真有這麼厲害的法寶,早流傳開來了,為何修真界一點消息也沒有?”
江淮幾乎啞然:“那是因為青陽說這法寶厲害,讓我好生瞞著!”
“一派胡言!真當我們是傻子?”
他們越是不信,月冥眼底就閃過自得。
看,現在你不是眾叛親離了嗎?
楚宴皺緊了眉頭,這畫麵和八十年前的何其相似。
他甚至有些氣息不穩,當年的畫麵全然浮現在自己眼前。
第二次了。
這是第二次了,沈青陽!
你非要把我最後的容身之所全都剝奪!
楚宴聲音沙啞,已然被激怒,失了理智:“不信就來戰,我還怕你們不成!”
他的身上縈繞著魔氣,就連本命寶劍也爆發出幽幽藍光。
楚宴乃是劍修,身經百戰,不是他們這群法修鬥得過的。
就算他們人多,可對方是元嬰期修為,打起來也是兩敗俱傷,誰也討不到好。
看著這一切的月冥,把手拿到了後背。
她捏了一個法訣,便有一道紫光飛於天際。這可是她辛苦祭煉出來的法寶,可以使這方圓十裡之內出現異相。
楚宴正要和他們開戰,卻見天空原本的彎月在逐漸變圓。
他臉色大驚,朝人群裡望了過去。
“離月圓之夜分明還有半個多月,為什麼……”
楚宴瞬間就反應過來了,能知道他會在月圓之夜修為儘失的,唯有蘇墨垣身邊跟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