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外麵雨絲如幕,被一陣風給吹斜了飄進來一些。
那些雨絲沾到了身上,楚宴冷得打了個寒顫。
聶靖雲的臉色沉了下去,黑眸一直死死的盯著楚宴:“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我的回答有那麼重要嗎?”
聶靖雲深吸了一口氣,換了種方式問:“……你是個男人,為什麼要男扮女裝來騙翰秋?”
他的話還是針鋒相對,楚宴微微皺眉:“周盼和喬翰秋的婚事是自小定下的,我又有什麼辦法?況且我現在和喬翰秋已經退親了,和他再無瓜葛!”
又說得這麼無情。
聶靖雲話到嘴邊,全都咽了回去。
無論是站在什麼立場而言,他應該慶幸楚宴對喬翰秋無情。
兩人都沉默了下去,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凝重。
紀子塵見狀,便說:“這裡臨靠風口,等會兒雨會下得更大的,不若換個地方聊?”
楚宴又有些心悶氣短,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一旁的蕭允澤才接住了他的身體,將他橫抱了起來:“他心絞症又犯了,須得找個地方,我為他輸送內力。勞煩紀神醫去準備幾樣東西……”
紀子塵眼帶複雜:“我知道準備什麼,你不必多說。”
蕭允澤鄭重的說:“那就勞煩紀神醫了。”
等他們上了二樓的雅間,紀子塵也冒著雨出去了之後,聶靖雲看著蕭允澤懷裡的楚宴:“大皇子是什麼時候得知他非女子的?”
“你問這些做什麼?”
聶靖雲此刻的思緒比誰都要亂,自那次的事情之後,他就有些害怕見到楚宴。
聶靖雲很清楚的確認自己喜歡男人,原本以為楚宴是個女的,誰知這點想法也被完全打破。
聶靖雲滿眼複雜的望向了楚宴,他今日一襲青色儒衫,分明隻是尋常款式,穿在他身上更顯羸弱。
楚宴死死的閉著眼,聶靖雲的目光又挪到了他的脖頸處,仿佛輕輕一折,他就要一命嗚呼了。
那是他上次做了匪徒,把刀多挪了幾寸到楚宴脖頸處,他就流了好多的血。
現在那個傷口,可有好了?
聶靖雲思來想去,便對蕭允澤說:“大皇子,不若讓臣來幫你吧。”
蕭允澤緊蹙著眉,這個聶靖雲,喜歡的不是喬翰秋麼?
“他的身體,我自然會照看好。”
聶靖雲最初隻是被愧疚所影響,其實當他說出那句話之後,就已經後悔了。
還好蕭允澤拒絕了他。
聶靖雲重新坐到了一旁,靜靜的沉思了起來。
有的花隻用大自然的雨露陽光就能開花,偶爾望過去一眼,還覺驚豔。
有的花卻必須要小心嗬護,若不仔細嬌養,時時刻刻小心,它就要枯萎死去。
聶靖雲以為自己是喜歡的前者,到後來他才發現,他對後者更加放心不下。
自從知道楚宴是男人以後,聶靖雲的心裡就像埋下一顆種子,隨後漸漸的生根發芽。
很快紀子塵就買好了東西,冒著一身雨走了進來:“這幾味藥,磨碎先讓他服下。”
“好。”
紀子塵在走出去之前,朝裡麵望了一眼:“不管怎麼說,我希望這件事情周盼能和翰秋好好解釋一番。”
留下了這句話後,紀子塵便很快離開了這裡。
隨著紀子塵的離開,聶靖雲也站起身離開了此處。
雅間裡,僅剩下楚宴和蕭允澤二人。
蕭允澤解開了楚宴的衣衫,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為他輸送內力。
楚宴總算好些了,眉頭沒有再緊皺,蒼白的臉上也重新紅潤了起來。
蕭允澤露出了笑意:“好些了嗎?”
楚宴一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躺在蕭允澤懷裡。
楚宴已是累及,渾身都出了一層薄汗。剛才那麼疼,他仿佛是從鬼門關被人給拉回來似的。
見他眼有疲色,蕭允澤愛憐的問:“要我抱你回去嗎?”
楚宴渾身一個激靈,連忙從蕭允澤懷裡出來:“你彆動什麼歪腦筋!”
“我怎麼了?”
他裝得倒是無辜,楚宴可還記得蕭允澤乾的那些壞事兒呢。
前幾日他進宮,就在那大殿裡蕭允澤對他又親又摸。
衣冠禽獸。
楚宴咬牙切齒的在心裡罵道。
“我已經好了,該回家去了。”
蕭允澤站起了身:“慢著!”
楚宴回頭望去:“還有什麼事麼?”
“等過幾日,我會讓韋柯到周家去,為你調理一下心絞症。”
這事兒蕭允澤已經跟他說了好多次了,卻一直有事情耽擱下來。
楚宴點了點頭,反正他也受夠了這具病弱的身體了,就連走路走多了也會泛疼的。
當楚宴打算走了,餘光卻瞥到了藏在蕭允澤手心裡的東西。
“……等等,你手心裡是什麼?”
蕭允澤往後一藏。
楚宴還偏想看了,他捏得那麼緊,全然不想自己看見,一定是有鬼!
因為楚宴身子弱,蕭允澤又擔心自己掙紮太過,又讓楚宴泛疼。
他一麵糾結,又一麵的放了水,還是被楚宴給捉住。
“……就是這個。”
楚宴一看他的手心,是方才他們兩人糾纏時,自己的頭發和對方的發帶不小心纏在了一起,楚宴直接借了宋殷的匕首把頭發給割開了。
“我想留下這個。”
結發的意思楚宴很明白,他的臉色驟然一紅:“隨你。”
說完這句話後,楚宴便打著油紙傘走出了茶樓。
蕭允澤望著他逐漸離去的背影,想起青傘下的他,細膩柔和的下巴線條,和微微紅透的耳垂,一切都顯得那麼可愛。
他說隨你,也就是願意。
蕭允澤把東西放在了鼻尖,狠狠一嗅。
是藥香味。
心花怒放都不能形容此刻的心情。
—
當楚宴回到周家的時候,周父一看他穿了身男裝,臉都給嚇白了。
“你這個樣子成何體統,快給我換回來!”
楚宴剛收了傘,淡淡朝周父望去:“父親,該不會連你也忘了我的性彆了吧?”
周父略略尷尬:“我這不是害怕你母親看見了,又要瘋許久了。”
“那什麼時候才能讓我恢複身份?”
“盼兒,我說了等你十八……”
楚宴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是周盼,我是周玨!”
周父臉色微白,他也知道自己虧欠了楚宴。
“玨兒,我知道你心裡委屈,再忍忍吧,你母親這幾年越來越清醒,也許用不到兩年,她就能自己過了這個坎兒呢?”
楚宴抿著唇:“前麵十六年母親都沒想通,何以最後兩年會想通?”
周父說不出話來,內心痛苦萬分。
他也就這一個兒子,還體弱多病的。
周父不是不愛自己的兒子,隻不過每每見到妻子為了女兒的死瘋瘋癲癲,他就忍受不了。以至於那麼多年,都沒讓楚宴恢複自己的身份。
就連許多周家新進來的丫環奴仆,都以為周家有兩個孩子,隻是小公子周玨被送到了他祖父那裡罷了。
“玨兒,你擅自和喬家退了親,父親也沒怪罪你,反而一直在給你善後。現在父親就求你這一件事,讓你母親緩緩再告訴她,好嗎?”
一個父親能這麼哀求了,楚宴說不出話來拒絕他。
“……我知道了。”
周父欣喜若狂,同時又覺得心疼楚宴:“要不這樣,下月就是你十七的生辰了,我對外說把周玨接回了周家,這樣子等你恢複男子身份的時候,就方便許多。”
看周父的樣子,似乎是真的想為他謀算。
楚宴總算沒那麼心寒,朝他點了點頭。
等他和周父說完了話,回到自己房間重新換上女裝。
楚宴望向鏡子裡麵,看到自己斷掉的頭發,腦子裡又浮現出那畫麵。
與君相結發,相守以終老。
他是想和他相守嗎?
—
六月初一,正是楚宴十七歲的生辰。
百姓中間還以為周家不會大辦,畢竟周家才剛剛和喬家退親,是該愁雲慘淡一些的。
然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周家這次不僅要辦,還要大辦!
當天來往賓客眾多,出來招待人的都是周父周母。
“不過就是女兒過十七的生辰罷了,你們怎麼辦得這麼大?”
周父笑著說:“陳兄,你忘了十七年前我夫人生的是龍鳳胎?今日不僅是小女的十七歲生辰,還是我兒周玨的十七歲生辰。”
“周玨?就是你寄養在你爹那裡的兒子,他今日回來了?”
周父點了點頭:“他們姐弟難得一起過一個生日,我這一個不小心,就想給他們大辦一場了。”
這麼聽來,周父說得也有理。
畢竟女子又不能繼承周家,周父膝下也就周玨一個兒子,為他大辦一場生辰宴,也是應該的。
“那你兒周玨呢?”
“他身子要比盼兒更羸弱些,還在屋子裡呢。”
眾人紛紛歎惋,周父這一輩子也算與人為善,怎麼生出了兩個病懨懨的子女呢?
他們全都自己吃著酒,心想恐怕這個生辰宴上也看不到周玨出來了。
而此刻楚宴的的確確是不能出去,因為他被某個人給纏住了。
“殿下請自重。”
蕭允澤總覺得逗弄眼前的人格外有趣,他越發湊近了楚宴,甚至手都覆上了對方的腳踝:“今日你爹這麼做,是想恢複你男子的身份?”
楚宴蒼白的臉上浮現一層紅暈,是氣憤所致:“這似乎和殿下無關吧?”
“怎麼無關?我可是很想向‘周盼’提親啊,屆時‘周玨’就是我的小舅子了。”
他一口一個小舅子,臉上還帶著戲謔。
楚宴覺得好笑:“陛下是不會同意你朝周家提親的!”
“你大約不知道,我自小怪病纏身,無人見了不害怕的。這些事情我父皇早就看淡,就算是驚世駭俗些,又有什麼?”
裝裝樣子還是要的,畢竟原主那性子很死板。